第26章 偶遇
大概是雒阳——宛城——江陵——汉寿——益阳——临湘——泉陵(永州)——灵渠——始安(桂林)——广信(梧州)。也就是说从河南省进入湖北、湖南、广西,然后再进入广东。
之所以这条交通线向西绕了一个大弯,是因为由于五岭山脉隔绝了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而古代大规模军队调动很难离开水运的支持。所以秦始皇在吞并了六国之后就修建了灵渠(今天广西省兴安县),将湘江水系和漓江水系沟通了起来。
这样秦军的船只就可以从长江一路驶入漓江,然后顺流直下攻入广东,征服岭南地区,建立了南海、桂林、象郡三郡,也就是汉代的交广二州。
而汉寿县就处于从宛城通往交州和广州的交通线分叉点上。在两汉乃至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汉人在广袤南方的存在还只是若干稀疏的点,被如大海一般的当地蛮夷包围着。只有确保中枢的大军可以随时通过这条道路进入南方平叛,这些点才可能长期维持下去。
看到陆举那副活死人的样子,刘度决定还是安慰几句,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真撕破脸了,陆举事事不配合,自己最后也没好果子吃。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笑道:“陆府君,你也知道朝廷已经拜太常冯绲为车骑将军,领兵征讨武陵蛮。算上时日,最多明年开春便到了。你我只要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便成了,这其实也不难吧?”
陆举面色微动,刘度看在眼里,心知有了效果,赶忙趁热打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鼓舞了一番士气,方才把陆举送走。陆举前脚刚出门,刘度的面色便阴沉了下来,他当然知道事情没有自己说的这么简单。
的确武陵蛮应该没力量攻陷自己脚下的汉寿县城,但自己如果就这么守在城里,坐视蛮夷和叛军截断交通线,四出攻杀,只怕冯绲到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砍了自己的脑袋祭旗,毕竟太守们还可以说叛军势大,他们守土有责,自己一个刺史可没有要守的土,如果坐视贼寇肆虐,唯一的可能就是怯懦不前。
“来人,检点兵马!本官要出城讨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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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蔡宅。
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已经成年,达到十七八岁,还有一个年过二十。但多数人都很年轻,在十六岁以下。
曹操在露台上观看着他们挥舞木剑和去掉矛尖的长矛,气喘吁吁,闷哼和咒骂。木头敲击的喀啦声响彻校场,不时还传来挨揍时发出的惨叫。两个身着玄衣的高个子男人在男孩们中间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拉住一个,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教训。
“看样子他们急得很!”曹操从旁边的托盘上拿起一只掰开的石榴。
“嗯!”蔡瑁满不在乎的点了点头:“听说训练好的人手都已经被带走了,连守卫宅邸的卫士都不够了,所以——”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曹操若有所思:“我还以为没到这一步呢!”
“到不到都和你我没有什么关系啦!”蔡瑁笑道:“明年冯车骑一到,还不是土崩瓦解了?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袁氏兄弟吧!他们这个冬天肯定会搞出什么新花样的!”
“袁氏兄弟?”曹操笑了起来:“说实话,我都快忘记他们了!”
“他们可不会忘记你!”蔡瑁冷哼了一声,这时一名行色匆匆的奴仆走到他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蔡瑁神色顿时大变。
“出什么事了?”曹操问道。
“荆州刺史刘度领兵出城击贼不胜,兵士溃散,本人生死不明!”蔡瑁的声音轻微的颤抖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知道该如何应付袁氏兄弟了!”曹操站起身来,眼睛闪着光:“我们现在募集勇士,去武陵汉寿县!”
“武陵汉寿县?”蔡瑁愣住了:“我们去那里干嘛?那里可是要打仗呀!”
“是呀,所以我们才要去呀!”曹操笑道:“你不是总说将来要去领兵打羌人,当征西将军吗?现在不正是上好的历练机会,刺史不见了,形势危急,我们从天而降,打败武陵贼,斩杀贼首。袁氏兄弟要是知道了,还不羡慕死!”
蔡瑁被曹操的话语吓住了,他急道:“阿瞒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知道有多少将军、刺史、校尉死在那些蛮夷手上,我们才多大年纪呀!他们都不成,我们怎么可能打赢!”
“年纪?”曹操笑了笑:“霍嫖姚第一次领兵入大漠击匈奴时多大年纪?建立功勋要的是志向、谋略和勇气,和年纪又有什么关系?再说,武陵蛮一不会攻城,二不长于舟楫,我们从江陵乘船,就可以走水路直抵汉寿县,又有什么危险的?”
蔡瑁犹豫了一会,还是苦笑道:“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你要是真的想从军,为什么不再等两三个月冯车骑到了之后呢?毕竟他与你爷爷是旧识,与他一同去岂不是就安全多了?”
“阿瑁,你怎么不明白呢?现在我们去是临危赴难,和等到冯车骑来了之后再去一样吗?”曹操笑道:“你还没看明白当今的时势吗?袁氏兄弟为何与游侠同游,折节下交,你以为他们真喜欢那些粗鄙之辈吗?还不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声望?有了声望,你才能被举孝廉,才能成为三署郎,然后就是刺史、太守,九卿,三公。而只要我们这一趟去了——无论后果如何,一个临难不惧,勇毅过人的名声就跑不掉了!”
这一次蔡瑁终于被说服了,或者说被诱惑了,他咬了咬牙:“行,阿瞒我这次就听你的,不过何时出发你要听我的,要等一切都准备停当才行!”
“那是自然,你们蔡氏是荆州的地头蛇,我不听你的听谁的?我是想去博取声望,又不是去送死!”曹操笑道:“只要别拖到冯车骑到了就成!”
“那是自然,我现在就去禀告父亲,你在这里自便吧!”说罢,蔡瑁就快步离开了。
曹操向好友摆了摆手,就一边吃着石榴,一边懒洋洋的看着下面少年笨拙的挥舞着棍棒。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袁绍、袁术、张邈、许攸;他们这个时候想必都在家乡避风头吧?还真是有些想念雒阳的生活呀,比起雒阳来,这里还真是无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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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外的木制招牌随风摇摆,发出“卡卡哒哒”的撞击声。
“我认得这家客栈!这里的桑葚酒最爽口了!”王寿对马背上的魏聪说,他正笨拙的学习用缰绳操纵着自己的坐骑:“咱们可以停下来喝一杯,解解渴!”
“这个季节哪来的桑葚酒!”旁边的第五登冷笑道:“你自己想喝就说自己想喝,何必扯上别人!”
“就不能有春天剩下的,味道还更厚一些?”王寿反驳道:“而且我才不信你就不想喝两口?”
面对王寿的反驳,第五登哑然了,对于手下的拌嘴争执,魏聪不在意的笑了笑,旁边的赵延年问道:“这里距离襄阳还有多远,如果在这里休息一会,会不会耽搁咱们得行程?”
“如果只休息半个时辰的话,天黑前可以赶到襄阳!”赵延年道。
“行,那就在那儿休息一会,每个人都可以喝点什么,不过不能超过一杯!”魏聪大声道。两旁的随从听了,发出一片欢呼声。
“郎君,您这样不成!”赵延年低声道:“军中无威信不立,您这样对他们太好了,时间一久,这些家伙就会散漫成性。平日里要严苛些,这样关键时候才能驱使的动!”
“好了!”魏聪笑道:“我又不是将军校尉,你们也不是兵士,不用这么紧张!”
“可是——”赵延年还想说些什么,魏聪脸上去现出一丝痛苦:“延年,过来帮个忙,我的大腿好像磨破了!”
赵延年没奈何,只得上前帮魏聪下马:“郎君,骑马的事情也不是一两日,其实您已经学的很快了,这才几天,您就可以在马背上骑行了,换成其他人,哪有这个本事!”
“那是因为这马镫和马鞍好!”魏聪道,他在赵延年的帮助下下了马:“那就依照规矩,一半人在马车旁警戒,一半人进食,轮流来!”
“这就对了!”赵延年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就喜欢魏聪这点,既仁厚豁达,又度量过人,听得进人言,自己辛苦跌宕了半辈子,眼看路越走越窄,都打算去投山越了,却没想到突然转了运,遇上了这样一位郎君。要说自己年纪已经大了,当初高皇帝拔三尺剑,斩白蛇起事的时候比自己现在还要大好几岁呢!谁又说赵延年命里一定贫贱呢?”
赵延年推开大门,魏聪走进门,他皱起眉头,屋子里没有往来的商人、没有当地的富户、只有十多个头戴赤巾,身着绛袍的汉子,他们围坐在火炉旁,身旁放着刀剑,其中一个年轻男人还搂着一个女人,让其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这不是赵延年吗?”那个搂着女人的青年站起身来,魏聪看到他的右手从女人的胸衣里抽了出来:“要喝酒吗?”
“路过,喝点东西!”赵延年解下腰间的皮囊,抖动了两下,提高嗓门:“店家,有什么喝的都拿上来,我们有现钱!”
店家从侧屋走了进来,小心的看了一眼那为首的绛衣汉子,似乎在征求他的同意。方才说话的那青年笑了起来:“有现钱,想不到几日不见,赵兄发达了,这次是跟对了主人了,当了上好狗了!”
“张伯世,我过去与令兄井水不犯河水,现在各走各的路,并不是怕了令兄!”赵延年对那为首的绛衣汉子冷声道:“莫要自讨没趣!店家,快拿喝的来,我们有十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女人,给她拿点热汤水就好!”
那青年待要再出言嘲讽,那为首的绛衣汉子站起身来,警告性的将右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短促的摇了摇头,其中的意味连魏聪都明白。
但那个青年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根本不在乎:“嘿,当初你不是说不欲为人驱使,所以拒绝了我家将军的招揽,现在却又跑去当了贵人的狗,嘿嘿,想必这家贵人给的肉骨头更大,更香吧?”他裂开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赵延年打量着这青年,一句话没有说。那为首的绛衣汉子抓住那青年的手臂,他身材并不高,但肌肉结实,下巴和两腮的胡须连成一片,又浓又黑,头顶却秃了半边:“这小子喝多了,别在意!”
“管不住嘴巴就不该喝酒!”赵延年冷声道。
“嘿——”那青年刚想说些什么,就变成了一阵惨叫,原来那为首汉子手上用力,将青年的手臂反扭到了背后。
这时店家送酒水上来了,魏聪一行人坐在长案旁,开始吃喝。魏聪喝了一小口,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绛衣将军张伯路的手下,那个为首的是张伯路的堂弟,叫张伯世!”
“张伯路?”魏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那个老是和你过不去的家伙呢?”
“谁知道?”赵延年冷笑道:“这种活不长的家伙谁会花心思记名字?”
王寿笑了起来:“郎君您忘记了吗?当初我们去蔡不疑家别业的路上遇到了几个小贼,他们就是冒充绛衣将军张伯路的手下呀!”
“哦哦!”魏聪想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火炉旁的那几人:“确实,这些人明显比当初那几个家伙要像样多了!”
“那是自然!”赵延年道:“张伯路横行江表也有些年头了,州郡官吏都奈何他不得,不但不能擒拿,还要派人与他交好,免得被其抢掠,自然有两下子。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