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征发
刘进沉默着带着北军往未央宫进发,他想尽快和父亲汇合。
他的马很快,一下子越过了好几个人,到了中垒校尉的身边。
刘进想着,刚刚为了快速压服北军,如侯的手段可能有一点小粗暴了。以后大家共事的时间还很长,不能就这么冷落了五校尉的心,趁着这段行军的时间,得设法修复才是。
中垒校尉是个胡子有点花白的中年人,但是精神头很好,高速赶路一点不带喘气的。
刘进纵马与他并行,“校尉是哪一年进入军中的?”
校尉微笑,“下官二十岁那年入北军,正好从骠骑将军出征漠北,登狼居胥山而还呢。”
刘进这下肃然起敬,“不意校尉居然是这样一位勇士!没看出来您竟然跟着我舅舅一起出征过!”
校尉喟叹,“也是快三十年的事情啦,那个时候我是一个愣头青,什么都不懂,只晓得猛打猛冲;等到我稍微懂一点军营的知识技能的时候,被提拔为军官的时候,骠骑将军已经离开我们好久啦。”
刘进默然。
“殿下这次带着我们去打刘屈氂,是要连着李广利一起打么?”
刘进苦笑,“我不知道。”
突然心里一动,或许在奸臣名单上加一个李广利也不错?毕竟他是贰师将军,又和刘屈氂是儿女亲家,天然的同党;一个有军权,一个有相权,加上深宫有一个苏文,这内外勾结的轴心国三巨头就集齐了啊!这几个人相互勾连意图谋反,听上去比赵高李斯的故事还真,就是得找一下李广利对应历史上的谁……
校尉见刘进没有正面回答,有点失落,自顾自的叹气,“唉,要是收拾刘屈氂的时候,能够一并把李广利收拾了,该有多好啊!”
刘进有点好笑,“李广利怎么你们了?他好歹也算是军中宿将了吧,打了好几场大仗的。我听说,之前有段时间,对外战事,我爷爷还蛮依赖他的。”
校尉气呼呼地,“殿下有所不知,和骠骑将军相比,李广利蠢笨如猪!他那几场所谓的胜仗,也不过是粉饰的产物!”
“一旦打不过,他就没命地上书先帝,拼命夸耀敌人的强大,强调自己的各种客观因素的艰难,却从来不曾考虑过,我们之所以打得这么狼狈,是不是因为指挥官是个废物!”
“回想起以前跟着骠骑将军出征的时候,那仗打得多么爽快!还需要考虑后退?会被围攻?那都是不存在的!伙食也好,直接就食于敌,吃牛羊不比吃先帝费了好大劲运上来的面饼香!吃完就是干,一路干干干,就把他们金人端了,部族整个整个的俘虏了!”
说着说着,校尉竟然流下一滴泪,神情有点恍惚。
刘进一愣,“竟然感怀骠骑将军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校尉擦拭脸颊,“不是,我只是看到殿下形容酷似骠骑将军,一时心情激动。”
刘进默然不语,又是一个说自己长得像霍去病的,前两个是自己的奶奶老爹,毕竟都是亲人;这位估计是骠骑将军的脑残粉,看着自己都流泪了……
骠骑将军从来没有失败!自己也不能!
纵马并行了一会,校尉出声,“殿下,刚刚您为什么不处决了那个胡巫?”
刘进心想,人家又是炼丹制造擦炮,又是为我造长生天宠儿的声势,这么卖力好用怎么舍得他死?
更别提我还亲口答应过他,恕他无罪……
于是刘进表示,“他又不是巫蛊之案的主谋,也没有魇镇先帝,调查此事的时候,已经查明了,他平日里的工作就是炼炼丹药,还没有人服用,根本是人畜无害。”
“况且江充这个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从犯,我们酌情发落吧。”
校尉啧啧赞叹,“殿下长相,酷肖骠骑;而宽厚敦和,又有类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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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市。
往日繁华的市场今日更是人声鼎沸,摩肩接踵。但是奇怪的是大伙都没有做自己生意的意思,而是一个劲地向一小块摊位挤。
那摊位陈设简陋,因陋就简,粗粗地拿几根竹竿搭了一个架子,就算是开涨啦。
“都有都有,慢慢来,不着急!”在这里维护秩序的士兵大声喊叫,想要维持秩序。
但是架不住热情的人群还在一个劲地往上涌,还时不时夹杂着“再不上就没机会啦”,“带我一个”的呼喊。
刘进和中垒校尉正好一路说说笑笑地,从这里经过。
中垒校尉正在碎碎念,“被那狗日的李广利率领着,我每天都夜不能寐,不是怕战死,而是怕哪天他一道命令下来,我就莫名其妙地死在西域了……”
“所以回来以后,先帝怜惜我年龄大,提拔我当中垒校尉,基本上不再出征,只是负责拱卫长安。”
“长安嘛,最繁华的就是四市了。只要把这里的秩序弹压好了,平常也没有什么需要出动的大事。”
“尤其是东市,这个地方的监市处事很公平,管理起来非常省心。”
校尉指着东市上那个人人争先恐后的摊位,自豪地对刘进说,“殿下,您看,这里多繁华,多平和!”
“轰隆”一声,那个摊子塌了,冒起一阵尘土。
但是这丝毫不能掩盖人流的热情。大家继续合力向前,那份劲头,刘进只在早市上抢免费鸡蛋的大妈身上看过。
他目瞪口呆地指着那个垮塌的摊位,“这样算是……平和吗?”
校尉也有些尴尬,他策马向前,不发一语地把被垮塌的架子压在下面的摊主拎了出来,带到刘进的面前。
校尉正欲开口训斥摊主几句,让他在殿下面前丢了脸。不料刘进居然抢先一步发了话:
“恶夫!你在这里干什么?”
“如今长安危在旦夕,你不在乞活营好好训练,安心听我父亲的指挥,跑到长安东市上来引起骚动,反了你了!”
恶夫跪下连连叩首,“殿下,我也想回营好好整军备战,但是这是天子的意思啊!”
“我父亲要你来市场上干什么?”
恶夫磕头如捣蒜,“您之前不是说要做好北军不跟着我们的准备吗?天子苦思冥想哪里还有可以征发人来从军。按照以往的惯例,征发军队的时候,有‘七科谪’。”
“现在,有罪的都已经在‘乞活营’中了,亡命的游民和赘婿一时间不好找,只有有市籍的人,本来就有户籍可查,又基本上都住在长安四市中,非常好找。”
“因此天子特地派乞活营中像我这等识文断字地,前来征发他们!”
“商贾重利而惜身,怎么听到从军的事情也如此踊跃?”
恶夫仰起脸,“天子觉得您当初建立‘乞活营’的时候,‘三十税一’的口号很好,于是有样学样,让我们在四市上宣扬,但凡从军者,免除先帝加征的‘车算税’……”
“于是如您所见,现在就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