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雷霆
就要到宣曲了，马通心头一片火热。
他是马服君赵奢的后代，秦朝建立之后，他的祖先被迫迁到咸阳，遂以“马服”之号改姓为马，就这么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他自幼便颇有勇力，父亲又是大汉的宁东将军，从小时候便开始给他们兄弟俩传授兵法。
“咱们祖上是鼎鼎大名的赵奢，却因为先祖赵括，而丧失了我们一族在军事上的好名声。你们的父亲我，一生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最终也没能像你爷爷那样封侯。我们马家靠着军功再度封侯的希望，就全在你们两小子的身上了！”
于是马通夏练三九冬练三伏，早早地就进了军营打熬自己，每次出征匈奴的时候都主动请缨。
可惜刘彻虽然知道他勇猛，也早早地把他提拔到了身边。但是一直没有给他出征的机会。
于是马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年轻人，以火箭般的速度，从他眼前崛起……
霍光，江充，金日磾……
是的，金日磾。
一个匈奴人！
就这么眼睁睁地，堂而皇之地，爬到了他的头上！
马通想到此节，又禁不住恶狠狠地抽了马匹一鞭子。
自己年岁已经不小了。
征调北军，讨伐太子，因功封侯，就在今日！
远远地，已经能望见宣曲骑的营地了。
马通勒住了缰绳。
他看到了宣曲骑营门大开，成群结队的骑兵鱼贯而出。
他们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这帮胡人骑兵有这么强的主观能动性？
马通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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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进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办的如此顺利。
他带着对符节深信不疑的长水骑，全副武装地来到宣曲骑的营地。却没想到宣曲骑也是一听到刘彻不幸死于奸臣之手，当即哭倒一片。随后看到刘进出示的符节，麻溜的倒头便拜。
于是刘进现在手上终于有了成建制的军队，事不宜迟，在他的连声催促下，宣曲骑也迅速做好了战斗准备。
刘进准备立刻带领这两只骑兵回到长安参与战斗——虽然目前还是没有刘屈氂现身的消息，但是刘进也知道，事情宜快不宜迟。
毕竟，只要给刘彻充足的时间，他手上能调集的兵力，远比刘进这边为多。
但是骑兵胜在机动性——刘进有信心，只要刘屈氂现身的时候，身边没有团团兵力保护。他就有绝对的把握对刘屈氂来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式打击”。
旁边的长水校尉咧嘴笑道，“殿下，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长水骑和宣曲骑拿出了最快的速度，现在都已经准备完毕了，我们这就开拔？”
天可怜见，自从刘进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流露出，“未来北军骑兵中至少会诞生一个将军”，长水校尉就仿佛化身成了眼前吊着胡萝卜的驴，鞍前马后地冲着刘进献着殷勤。
毕竟，能够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决定自己这个胡人未来命运的大腿，是谁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刘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长水校尉骄傲地在宣曲校尉面前挺起了胸膛，“你是专业人士，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咯。”
长水校尉发誓，他听见了宣曲校尉似有似无的冷哼。
不过谁在乎！长水校尉心头火热，等到打完了这一仗，干掉了那些奸臣，下次兄弟们喊我将军的时候，我就不用费劲地去纠正他们喊我校尉了……
一回头，看见三匹马飞驰而来。
下意识地，校尉拔刀在手，“什么人？胆敢冲击军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买卖吗？”
三匹马打头的那个把手高高的举起，他的手上，好长的枪！
自己刚刚在和太子殿下汇报工作成果，没有骑马！
这下是步兵打骑兵了，难度陡升！
正当长水校尉暗自懊恼之际，离近了一瞧，不对，原来以为是枪的东西，居然是符节！
和刘进拿过来的，一样的款式，唯一的不同，是第一重牦尾上，加饰了黄旄。
长水校尉这下心里有底了，居然是个假装天使的冒牌货。
只不过这个冒牌货作假手法高明，符节都能以假乱真。
只是，也许是纯赤色的三重牦尾太难搞得到，不得不搞一个黄色的牦尾代替。
可惜呀，碰上了我洞察秋毫的将军……校尉爷爷。
这罪犯已经不是一般地胆大妄为了，必须要出重拳！
长水校尉手中的刀斜掠，做出蓄势待发要劈砍的动作，大声呵斥，“大胆狂徒，竟敢伪造天子符节，冲击军营，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马通登时愣住了。
这帮胡人脑子有毛病吧？看到天子符节不跪拜的？
难道说，他们准备趁着太子作乱，也在长安城中捞一笔？
要是如此，马通，考验的时候到了！
制服蠢蠢欲动即将犯上作乱的胡人，带领他们干掉已经犯上作乱的太子，封侯之路，就从这里开始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刘进手中那纯红色的符节，以及……刘进的那张脸。
当下心中雪亮：胡人还是对天子忠心耿耿的，只是一下子被同样想要拉拢北军的太子先下手为强了。
太子也真舍得下血本，居然派自己的亲生儿子前来拉拢这一群胡人。
估计是胡骑一看到相同的符节就纳头便拜了，果然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不过冰雪聪明如我，早已建议陛下更改调动军队的号令了。
管你是不是皇孙，这下也是死期已至！
马通狞笑着看着刘进，向背后伸手，准备掏出诏书。
那张上面写有“从今以后，只有符节的第一重牦尾上，加饰了黄旄的，才是真正的符节。其余均为伪造之物，持有者皆可杀”的诏书。
刘进也从刚刚见到新的符节的震惊中缓了过来。
不同于长水校尉，尽管不认得马通那张脸，刘进当即就认定，这一定是刘彻派过来的使者！
毕竟真正作假的使节，就是他自己。
眼瞅着马通就要展开诏书，刘进当机立断，指着马通大喝，“何等奸猾的小人，一定是刘屈氂派来的，伪造符节，意图劝诱你们谋反！”
“可笑的是，这帮乱臣贼子，估计是起事的时候匆匆忙忙，符节都没能伪造完全，空留了颜色不一这样一个好大的破绽！”
“长水校尉，与我拿下此獠！”
长水校尉应了一声，正欲出阵！
马通张嘴，“诏书在此……”
刘进立刻提高了调门，打断了马通的话语，“竟然还敢伪造诏书！校尉，我就说过，刘屈氂一行人，仗着天子归天，勾结内侍苏文，欲行赵高李斯事，于甘泉宫中任意草诏，这等诏书，怎可轻信！”
“伪造符节已经是重罪，伪造诏书，等着满门抄斩吧！”
“奸佞小人，无耻之尤，不思上报青天，下报君父，反而甘为近侍阉宦之走狗，人所公愤！”
马通连续想开口说话，都被刘进用更大的嗓门堵了回去，把他憋得脸通红，本来想说的“诏书在此，皇孙才是造假”，完整的句子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刘进倒打一耙，自己反倒成了乱臣贼子，全家要掉脑袋的！
看着周围一干胡人士兵跃跃欲试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再望向他们手中，雪亮的刀锋，尖锐的箭簇……
马通的脑筋急转，想找到一个能够开口扭转乾坤的句式。
“其实我是侍郎……”
“你是什么你是？”见到马通还要开口，刘进的气势更胜，他步步紧逼，丝毫不在意此刻马通是在马上而自己只是站在地面上，两者之间有着明显的高度差，但是刘进的气势却高过了马通不止一头。
“你说你是侍郎，刘屈氂还是丞相呢！你敢对天发誓，你不是从甘泉宫来的？”
“你敢发誓，你不是和刘屈氂一伙的？你不要听刘屈氂的命令？”
“不要仗着曾经是侍郎，就和刘屈氂、苏文狼狈为奸，内外勾结，坑害天子。此刻，又来诱骗北军和你们同流合污，毁我大汉江山！”
马通被刘进的步步紧逼弄得张口结舌，毕竟汉代鬼神之说盛行，他也真的不敢对天发誓，说自己不是从甘泉宫来，不受刘屈氂节制……
不过更令他心惊的是刘进话语中透露的只言片语，什么叫“天子归天”，什么是“欲行赵高李斯事”？
太子这边到底是怎么说的？怎么和自己在甘泉宫听到的不一样？
陛下明明交代给自己的是，刘屈氂行周公事体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看着周围狼一样的眼神，马通正在考虑要不要掉转马头，暂时放弃征调胡骑的使命，先回去和刘彻通报一下太子这边的最新情况。
猛然听见刘进的一声呵斥。
“如此背主欺君的小人，是要遭受报应的！”
“上天将惩罚不忠不义之人！”
随即刘进右手扬起。
平地起惊雷。
有火光闪现。
马通的马受了惊吓，嘶吼着将他摔下马背。
长水校尉跃出阵前，刀锋径直刺进了马通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