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猴子缩地回了绝想崖土地庙,运气绝佳、未见岗哨。只要猴子稍稍停留一盏茶的工夫便会被轮哨发现。猴子想都没想,率先聚形散气直奔绝想崖而去。绕过几个岗哨、穿过崖道,猴子看到了被自己一棒子打碎的渊口。
“果然!”
为了便宜行事,渊口被蛛丝混着木板搭成了一座临时的孤桥。
聚形散气即将失灵,猴子轻身一跃,落到了一处石缝中。
刚落入石缝,猴子便凝神静息观察着桥两头动静。
只见对面漆黑的渊口边,吊着十多对攀绳。
那攀绳下,挂了一串串的灯笼,照亮了崖壁上的大小佛雕。
见小妖们正在拉起攀绳,有翅膀的精怪们也开始收拾那搭起的孤桥,猴子又警惕的将自己往石缝里塞了塞。直到猴子看到了过崖机关——有些破损的蛛丝麻绳隐藏在众多蛛丝陷阱中,他不禁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等探清了关隘,俺再从洞府外杀一遍收些灵蕴,待俺根基稳固,想那百目蜈蚣也不会是俺对手。”
在看清往来的小妖们行动章法后,猴子再次聚形散气隐身而出,将假身留在石缝中,选了根完好的二指粗麻绳一个箭步冲到麻绳一端,踩着蜢虫精的步调小心翼翼的朝崖对面快速行进。
“诶诶,别晃!”
一只幽灯鬼惊惧的朝崖口退去,它冲着还在麻绳上的蜢虫精怒喝:“你个不长眼的,没看见爷爷正站绳上拆桥么?晃个甚?”
蜢虫精憋屈的道:“麻绳就这么细,我哪儿敢晃?”
“就你一个在绳上,还说不是你?”
“我没有!”
“你们还能不能做事了?大奶奶可就在后面看着咱们,想死的,尽管再吵!”
趁着山精鬼怪们拌嘴,猴子偷乐着冲进了崖道。原来是幽灯鬼挡了上岸的道,猴子一个机灵跃过了蜢虫精,稍稍晃了晃麻绳,一石二鸟的渡过了麻绳最难处。
一口气冲出二里地,于无人处,猴子才解除了聚形散气。
“大奶奶在后面看着?”猴子这才想起了小妖们的话,“想来便是四姑娘的大姐了。硬冲属实不妥,四姑娘不愿俺伤她二姐分毫,那大姐也应同礼。应先找到直指百目蜈蚣精的通路,拜个土地存个毫毛为妥。”
念及此,猴子再度躲进了一处暗道中,耐心等待元气恢复。
阿肆在深渊谷底,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她怕猴子莽撞、怕他伤了她的姐姐母亲,又怕姐姐母亲伤了猴子。何况如今姐姐母亲定然认为是猴子“杀了”她,如若遇到猴子,绝不会手下留情。两相厮杀下,独独便宜了那百目老贼。
可怜姐姐们甘心为那百目老贼作伥,未曾想过反抗,不然阿肆早与姐姐们商议一二,大家定会助天命人反了百目老贼。如此一来,见天命人,姐姐们应如见救命稻草,自不会各自为难。更不如今,艰路难行。
距阿肆还魂已过去了四个时辰,身体的温养在没有灵蕴的支撑下速度极慢,到如今也尚未恢复十之一二。白骨生肌更需要灵药辅佐,阿肆有心无力之下更添愁绪。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阿肆刚打算离去,便听得崖壁上有动静传来,她又紧张起来,连忙收了夜明珠躲到拗口,沉心静气的聆听着黑暗中的一切。
长虫盘身于距阿肆不远处崖壁凸岩上,她吐着信子查探着黑暗中的气息。
来人毫不掩饰动静,且一路直指阿肆藏身地,待长虫探出来者何人后,她朝着阿肆所在轻叹一声随即化风离去。
阿肆有感长虫已离,正大为不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渊谷中传开。
“可是妹妹?”
“大姐?”
阿肆又惊又喜,惊的是她尚未编好回去的理由,喜的自然是大姐竟然找来了。纵然惊讶,一瞬间的犹豫让阿肆并未发声回应。
大姐的本体穿过黑暗,来到拗口外的小片空地上化形而出。
“妹妹,终于找到你了。”
阿肆稍作犹豫,念及迟早都要面对,遂将心一横,取出了夜明珠两步绕出拗口。
初时大姐眼露喜色,但见阿肆左边身躯破碎状,倒吸一口冷气,惊呼一声后连忙三步并做两步意乱中扶住阿肆,惊惶道:“妹妹,你这身子......”
阿肆将夜明珠随意嵌进崖壁内,她轻扶着大姐的手腕微微笑道:“无碍,只是伤了些皮肉,修养些时日便能复原。”
“如此还称无碍?此为致命之伤......”当大姐触碰到阿肆裸露在外的跳动的心脏的一瞬间,惊恐的缩回了双手,她满脸不可置信的怔然瞪着蛛丝包裹下能隐约可见的跳动心脏。“这......”
阿肆苦笑道:“是了,大姐你没看错。”
大姐心惊胆战的想要再次触碰那跳动的心脏,伸出的右手从轻微颤抖到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栗,她忽然失声嚎啕:“这要如何复原?!”
阿肆将大姐的手揽过,摁在自己胸膛上:“大姐,只要我魂体不散,区区妖体而已。虽伤动根基,要尽数复原也不过所需时日而已。”
大姐少时微楞,质疑问道:“魂体不散?难道......”
阿肆微微一笑:“正是!”
大姐浑身一个激灵,脸色阵青阵白,惊呼道:“怎的如此?妹妹竟死而复生!”
阿肆失笑,不由叹道:“还记得那只火眼金睛的猴子么?”
大姐闻言皱眉:“那只杀不死的猴子?”
阿肆听到“杀不死”三字,放开摁住大姐的手,轻笑两声后转身仰望漆黑的深渊有些追忆的道:“当初,母亲初见那猴子双眼便认定那厮是天命人无疑,用百般手段擒杀后却未得猴子半分根器。若非百目老贼亲至,识破猴子无六根品相,母亲才不至生出心病。”
大姐接过话茬:“那是来此的第一只猴子,母亲也尚未借得福源,每每节时便疼痛难忍、嗜血好杀。擒住猴子之时,母亲眼中的暴戾甚是骇人。可将猴子万毒卸尸而寻不到天命根器之时,母亲几要走火入魔。”
阿肆接着道:“可谁曾想,半日长短,那猴子竟再次杀进洞府。母亲大喜之下再次布局将其围杀,以为猴子身死只是行的障眼法。”
大姐又道:“哪知十数次围杀猴子无果,母亲因此生了心魔,去求师伯出山破了猴子障眼法。”
阿肆闻言,竟少有的以女儿家娇俏姿态对着大姐笑道:“劳什子的障眼法,就仗着一葫芦地仙丹救命!”
大姐闻得此处,哪还不知机,她忽而激动道:“那猴子被师伯以昆仑秘法将其神魂打灭让其无法还魂坠入这深渊。难道,妹妹于这谷中得了那猴子散落的半葫芦地仙丹?”
阿肆闻言心中盘衡,若是让他人知晓了潭水药力,盘丝洞再无宁日,索性就让这天降异宝永埋深渊。
“偶得了一粒。”
大姐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让阿肆心中立马慌乱——难不成大姐识得谎言?
大姐脚踏猫步绕至阿肆右侧,她挽起阿肆的右手戏谑道:“你这丫头,言语这般糙,如何取信母亲、乃至师伯?”
阿肆闻言不由得身体都绷紧了。
大姐探头看了看阿肆阴影中的左边身躯,宽慰道:“妹妹不必紧张,只是你重伤之下,神魂飞散都抑制不住,如何能得此机缘?此言不妥。应为猴子欲挟持于你,施恩一粒地仙丹留你性命以探盘丝洞虚实。”
阿肆不由得身躯剧震,她僵硬的转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姐。
大姐戳了阿肆额头,笑道:“你这般憨傻,我若不来寻你,你可真不知如何回去了?”
阿肆恍惚间,仿佛捕捉到什么,急忙问道:“大姐,你来寻我......”
说到此处,大姐叹了口气,低头转向一旁踱步闷声道:“我来寻你,便是发现自坠崖后猴子此番再次杀来端的诡异,他将我绕的晕头转向,却未曾对我下手。无论我如何追堵,他总是如泥鳅般滑手,连我洞中小妖都死的少了。他呀,就指着黄花观的老爷们杀!”
阿肆闻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欣慰,但同时又有些许担忧——若是猴子行事过于明显,于盘丝洞怕是不利......不对,若真是明显,不就应了大姐的主意么?
阿肆再看向大姐,顷时肃然起敬。
大姐有些怜悯的看着对自己显露感激恭敬的阿肆,苦笑道:“也不知你二人在这谷底有何奇遇,但猴子此番作为瞒不过你大姐慧心。妹妹......”大姐正面着阿肆肃容道,“这猴子莫非记得你?”
阿肆微微一愣,旋即苦笑:“他,不是他。可他,依旧念我。”
大姐点点头:“希望他救你,是真的念你。”
阿肆闻得此言,舌尖传来那温热的甜蜜感觉——他自然是念我。
大姐端着姿态款步到阿肆身前,扶着阿肆的肩膀道:“若他是天命人,妹妹可曾想过,他来此处究竟所为何事?”
“自然是......”
三字出口,阿肆僵在原地。
“那妹妹可知,天命人所求,定是于母亲不利!”
大姐言毕,刹那间阿肆脑子如爆炸般轰响,心脏剧烈震颤,耳中嗡鸣、眼冒金星,一种无力感瞬息间袭遍全身。
“母亲......母亲自师伯处求得根器傍身养伤...这...这......”
大姐轻柔的抚摸着阿肆颤抖的脸颊,愁眉苦脸的点头道:“师伯此举便是强拉我等下场的一石二鸟之计。”
“那......那...”
阿肆的脑子已经乱了,母亲身死、猴子愧疚离去,一幕幕在阿肆脑中疯狂上演。她只顾着对付百目老贼、和猴子卿卿我我,全然忘了这致命的难题!
大姐爱怜的双手捧着阿肆的脸庞,轻声宽慰道:“妹妹莫慌、妹妹莫慌!事情还未到无法挽回之时。”
阿肆连忙紧紧抓住大姐的手腕,急切问道:“大姐可有办法?”
大姐面露为难,将双手缓缓垂下。
阿肆放开了手,可还是希冀的望着大姐。
大姐缓缓将身转向一旁,断断续续道:“办法...是有。可是...颇为冒险......”
阿肆忙追上大姐,绕到她正面,抓住她的手臂惊喜的问道:“是何办法?”
看来阿肆全然没将“冒险”二字听进去——大姐微微舒出一口气,轻描淡写道:“观妹妹如今已与天命人共赴连理,若是天命人情愿......妹妹可否劝天命人放弃天命?”
大姐言语如同一道霹雳贯穿阿肆周身,使得本来压下痛楚的伤势此刻忽然复发一般浑身剧痛。她望着大姐光影中的脸庞,那如深渊一般的脸色让阿肆不由得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