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桩悬案
崇祯四年十月二十八。
天色已晚。
砀山县范家集王家庄,伸手不见五指,犹以王府为甚。
王一清吃罢饭,玩耍了一阵,左右睡不着觉。
张顺,张长道!
他居然没有落榜!
非但没有落榜,而且还居然中了文秀才、武状元,这可如何是好?
这几天,他亲眼见他在十多个壮士的簇拥之下,前呼后应,好不快活。
如今又招募了丁壮百十人,愈发嚣张。
现在他已经走马上任去了,眼不见,心不烦,倒还好说。
只是好死不死,他怎么去了扬州?
想到这里,他打了一个寒颤,忍不住喊起了自己的姬妾。
“挑起灯来,给我磨墨!”
“都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
那姬妾一边抱怨着,一边披了衣服爬了起来。
随着豆大的灯光蓦然在黑夜里亮起,照出了王一清阴沉不定的眼神。
“废话少说,我有要事!”
今天的天气有点反常,竟然还不是很冷。
王一清也披了衣服,来到了书桌前,找到一张宣纸,仔细的铺平了。
他的姬妾已经把墨磨好了,拿起一支笔递了过来。
他便接了过来舔了舔笔尖,咬了咬,然后伸进砚台里蘸了蘸,挥毫写道。
“苟日新,见字如唔,展信舒颜,先前的事情谢过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人算。”
“咱们算不到阴差阳错之下,他居然连中武状元,文秀才,实在是令人扼腕。”
“幸甚至哉,他也不曾算到,阴差阳错之下......”
“咚!”
就在王一清几乎一气呵成之际,突然外面响起了杂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谁?”王一清吓了一跳,手腕一用力一下子用笔在宣纸上捅了一团墨团。
他不由把笔一扔,气势汹汹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谁?谁在外面?偷偷摸摸的,莫非想偷我的东西不成!”
他还以为是哪个奴才半夜里起来,正想着责罚他一番,出一口恶气。
“偷东西?我只想拿回我的东西!”
不曾想来人嘿嘿一笑,又向前走了两步。
“张......张长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借着昏暗的灯光,好容易看清来人的面目,王一清顿时骇的魂飞魄散。
“没错,我已经走了。所以有土匪见财起意,连夜抄了你家!”张顺嘿嘿一笑。
“贼......贼子敢尔!”王一清闻言大吃一惊,扭头就要跑进屋里。
张顺早赶了上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上,一脚踏住了。
“好个贼子,我与你远无怨,近无愁,你如何暗害了我父亲兄长?如何咄咄逼人,又欲谋害我兄妹二人?”
“我......我不是,我没有!”
王一清一时间都吓傻了,只好连连讨饶道。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意外,对,意外......”
“啊啊啊......咯咯......咯”
王一清的姬妾听见了动静,伸头出来查看,一看到如此情形,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黑暗里蓦地飞出来一支箭,正好射穿了她的喉咙。
只见她双目圆睁,一手捂着汩汩流血的喉咙,一手扶着门框,慢慢的瘫了下去。
她这一瘫下去不要紧,早吓得王一清屎尿齐流,一股尿骚味从下面传了出来。
“闲话少说,快动手!”
就在这时,宋康年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顺还待要问,一听宋康年这话,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示意了一下,早有一人上前,一刀砍在了他的脖子处。
不曾想这一刀力气用大了,直接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
无头的王一清,在张顺的脚下抽搐了一阵子,最终才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王府的院里也先后响起了惨叫声。
原来那天宋康年这矮子投靠了张顺以后,便向他献计道。
“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我素知那王家仗着官势,为非作歹,称霸一方,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今将军既得其势,若想彻底扳倒此人,为父兄报仇雪恨,却是不能。”
“何不趁着月黑风高,杀其人,灭其家,夺其财货,以为根本?”
张顺一听宋康年这话,甚得其心。
只是他仍然担心道:“国家法度森严,一旦走漏风声,某岂非自坏前程?”
宋康年闻言不由笑道:“你可知那贼人赚人上山的法子?”
“但凡有投靠者,必纳下‘投名状’,绝其后路,然后方可一心。”
“你这家丁新投,心思各异。即便你恩威并用,岂能得其死力耶?”
“非经历战阵生死,不知其忠义奸猾。”
“如今国家战事频仍,说不得哪天就上了战场。若是临敌一哄而散,岂不是白瞎了你这一腔热血?”
张顺一听宋康年这话,顿时明白了这厮的心思。
如今自己已经是朝廷命官,若无十足证据,哪个敢拿他?
反倒那些“家丁”,一旦失去了他的庇护,基本上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张顺便答应了宋康年的提议。
于是,那宋康年算好了时辰,先行出发,在外地买下船只、武器。
然后,再由张顺带领麾下家丁,大张旗鼓的前去赴任。
如此走了三日,走到了约定地点。
恰巧天气转暖,河面上的冰融化个七七八八。
众人便趁夜乘船折了回来,围死了这王家,杀将起来。
不多时,众人把这王家满门都杀尽了,取了金银财货,又逐个在王一清身上“补”了刀,这才放起火来。
只见那大火烧了起来,映出了大伙或兴奋,或不安,或激动的神情,张顺这才带着他们返回到船上,一路向约定地点折返。
而就在这时,正如宋康年所料,天空开始飘起了零零碎碎的雪花。
很快,小雪变大雪,大雪变暴雪,掩盖了一切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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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知县李春鲸一拍桌子,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你说什么?王家被人灭门,一家二十七口,无一活口!”
“对!”典史金世贞一脸惭愧的回答道。
“刚刚捕快和仵作前去看过了。房子全都烧塌了,几乎一把火烧个精光;尸体被烧的面目不辨,身上多刀斧劈砍的痕迹;家中的金银,几乎被人一卷而光,连一点残骸都没有留下。”
“恰好当夜又下起了大雪,连贼人的来去,都查不清楚。”
“只听见邻人说半夜听见了一阵惨叫,以为......以为王老爷又在折磨家里的奴才呢!”
“该死!”李春鲸一听金世贞这话,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想起张顺那老实的面孔来。
不会,不会,他已经成了当朝武状元,前途似锦,犯不上为了那点小事儿做下如此大案。
更不要说他已经离开几日了,即便折回来也没有那么快。
如此看来,这是要变成一桩无头公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