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于老道

转眼过去月余。

清溪坊，乙字四十七号灵田区，林间凉亭。

一口大锅置于桌上，汤汁咕嘟咕嘟翻滚着，浓烈的香味飘散开来。

“啊...过瘾。”

于老道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还是一身破旧长袍，外表看起来和往常似乎并无二致，依旧喜爱饮酒，喜爱肉食。

但仔细留意便能发现，他身上的气机相较于以往消退了不少，面上的皱纹也愈发深刻了。

陈瑾目睹老友的变化，心头有些沉重，一时间没了闲聊的兴致。

修士一旦开始走下坡路，就意味着离大限已然不远了。

练气修士的寿命通常不过一百二三十岁。

于老道已近百岁，加上早年间还落下了一些陈疾暗伤，此刻生机已如风中残烛。

他如今还能行动自如，依旧能够喝酒吃肉，不过是靠着自身的法力在勉强支撑罢了。

陈瑾已然能从他面上看出明显的衰颓之色。

于老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见陈瑾兴致不高，他心中自然也明白缘由。

“哎。”

于老道长叹一声，抬起衣袖胡乱擦了擦嘴角：

“陈道友无需感怀，老朽一生飘摇无依，仙路坎坷，临了能有一位好友相伴，已然无憾了。”

“......”

陈瑾闻言抿抿嘴，没有做声，半晌后，他举杯饮尽，开口道：

“于老哥，你可有未竟之事需要代劳？”

生死轮回乃天地至理，修士除非能够修成元婴乃至更高的层次，否则终究难以超脱。

陈瑾虽不忍老友就此长眠，但他也不过是这修仙路上苦苦挣扎的蚍蜉，并无回天之力。

当下也只能想办法替其了却余愿。

“呵呵...”

于老道露出淡淡笑意，洒然道：

“老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此生唯一憾事，便是无缘得见浩渺无垠、怒涛汹涌、巨浪排空之景。”

“一直窝在这清溪峰下苟活至今，待幡然醒悟时，已无力再远行了...”

他话音一顿，眼中露出一丝神往：

“待老朽故去，陈道友便将我骨灰洒在这清溪之中吧。”

“百川终会归海，想来总有一日，能一睹大海之辽阔。”

言罢，他抓过酒壶，对着嘴便是一顿猛灌。

“......”

陈瑾默然半晌，点头应诺。

“一定。”

接着又取出两壶碧桃灵酒，陪他尽兴了一场。

直至于老道醉意朦胧，陈瑾才将他搀扶送回家中躺下。

在床头静立了片刻，留下一瓶补益元气的丹药后，陈瑾转身大步离去。

他没有再回清溪峰，而是径直朝着东北方向赶去。

在外玩耍的黑点，感受到陈瑾的呼唤后，将爪中两只拼命挣扎的雀鸟放飞。

小尾巴轻轻一甩，化作黑影朝着东北方向追去。

.....

数日后。

距离清溪峰约莫三百余里外，有一座名为柳叶城的凡俗城池。

此城乃是附近一处修仙世家为安置凡俗族人，特意在此修筑。

城中仅有两名年老的练气修士坐镇，守备空虚。

不过这等凡俗之地，灵机匮乏，自然不会有灵物生长于此。

除了少数暗中习练邪法的修士外，一般不会有人对这样的凡俗城池下手。

而且修士一旦有肆意残杀凡人之举，必定会引来周遭势力的群起而攻。

修士虽远离凡俗，但新鲜血液亦需从凡俗中搜寻，这是各方势力得以延续的根基所在。

又岂会不管不顾，任由贼人肆意屠戮。

此时，在城门口排队等待进城的队伍之中，一名五十余岁、面黄肌瘦的男子，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一身粗衣短打，做江湖人打扮，胸前还探出一只小猫的脑袋，也在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此人正是施展了易胎术、乔装改扮之后的陈瑾。

他本无意进入凡俗城池，但黑点闹着要来逛一逛，陈瑾便依了它。

其实陈瑾也对这方世界的凡人城镇有些许好奇。

在前身的记忆中，未有这方面的印象，想来他对凡俗之事毫无兴趣。

柳叶城的城墙约有三丈来高，城门前有守卫值守。

他们身上并无法力波动，但气血却比寻常人要浓厚许多，想必是修炼过一些凡俗武道。

陈瑾并非喜好招摇之人，自然不会凭借修士的身份横冲直撞。

既然打算体验一番，那就入乡随俗罢。

队伍缓缓向前行进，排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便轮到陈瑾了。

守卫盯着他打量了几眼，询问了几个问题，都被陈瑾应付过去了。

不多时便顺利混进城中。

一进城，入眼便是一片繁忙热闹的景象。

陈瑾沿着城中的主道缓缓前行。

挑担小贩的吆喝声，孩童欢快的嬉闹声，食客划拳喝酒的谈笑声，不绝于耳。

阁楼上，姑娘们花枝招展，香气刺鼻，惹得黑点挪不开眼。

铁匠铺子内火星四溅，算命先生的摊位前围满了人。

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在不自觉间心神放松了许多。

“喵。”

黑点从陈瑾的胸前爬出来，攀上他的肩头，小爪子拍拍他的脑袋，示意要停下来。

“怎么了？”

陈瑾好奇看去，却见小家伙正扭头盯着方才路过的一幢阁楼，大眼珠瞪得鼓鼓的。

陈瑾顺着它的目光回头瞄了一眼，面色一黑，将黑点又按回胸前：

“那里面不是给你玩的...”

“喵？”

黑点满脸疑惑，小脑袋想不明白为何这地方不能去。

但它的兴趣很快又转移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内。

鼻头轻嗅，砸砸嘴，大眼珠望向陈瑾。

“......”

陈瑾原本只打算进城随便逛逛，奈何小家伙对什么都充满了兴趣。

将自己的小挎包塞满了还不算完，陈瑾还替它装下不少东西。

好在这城中偶尔也会有修士路过，设有专门做灵石与金银互兑的铺子。

否则若是陈瑾不掏钱买，小家伙就要自己动手去拿了。

......

十余日后。

藏锋城外围。

藏锋仙城坐落在一片密林环绕的山峰之间。

此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峰头百余座。

其中占地最广的一座峰头，拥有一条小型的三阶灵脉，藏锋城便是依此而建。

周围的峰头也都被奕剑阁尽数收归所有，用来租赁给有需求的修士。

其中大多是这条三阶灵脉延伸而出的支脉，虽说灵气比不上主脉那般充沛，但也抵得上一般的二阶灵脉了。

故而也吸引了形形色色的修士前来此处落脚。

藏锋城所在的主峰高不过二百余丈，但极为粗大，若非如此，也难以承载起一座仙城的体量。

陈瑾此时便位于藏锋城三十余里外的一株巨木之巅，遥遥眺望远处的群峰。

他此行本应早就抵达目的地。

但一路走来，翻山越岭，渡河过江，所见之景皆别具风姿，故而行程便放慢了些。

加上黑点又是个生性好动、闲不住的性子，遇到新奇之物都想上去见识见识。

若不是陈瑾在后面几日让它老实一些，只怕如今都到不了这藏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