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般算计，棋差一着
谭子昂和沈明德，新安县中两大势力。
如同两座巍峨山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谭家根基深厚，盘踞此地多年，田产商铺遍布城中。
沈明德则是后起之秀，短短数年间在城南崛起，俨然与谭家分庭抗礼。
三年前一场地契纠纷闹得沸沸扬扬。
谭子昂状告沈明德伪造文书，最终不了了之。
去岁的水利工程更是火上浇油。
两人为争夺承包权大动干戈，从此结下死仇。
如今沈明德在城南大肆收购田地商铺，更是直接触及谭家根本。
这般局势倒是给了陆岐一个机会。
在回谭府之前，陆岐就在客栈中想好了要以此做文章。
唯有如此，才能谋得一线生机。
念及至此，陆岐再看向谭子昂，不过后者面上古井无波。
前世摸爬滚打多年的陆岐，擅于察言观色，此刻完全看不出谭子昂的情绪。
谭子昂平淡地问道：“你可曾见到沈明德？”
陆岐心跳微微加快，摇了摇头：“小的倒是没见到沈员外本人。不过……”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
这般欲言又止的态度，最是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有话直说。”谭子昂命令道。
陆岐压低声音说：“小的在杨记铺子时，无意中听到掌柜的与人私语。”
“说是沈员外近来常去那里，似乎是为了见什么人。”
话音刚落，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谭子昂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的节奏，稍稍迟缓了些。
“你确定？”
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重若千钧。
陆岐心知这是最后的试探。
但是不知为何，一股不安的情绪从心底升腾而起。
“小的不敢妄言。”
陆岐连忙解释：“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怕是与近来沈明德那厮频频购入田产有关，这才斗胆向老爷禀报。”
谭子昂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叶姨娘呢？她可有什么异常？”
陆岐面上装作迟疑的模样：“老爷明鉴，小的一个下人，不该妄议叶姨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谭子昂追问。
“小的觉得，叶姨娘今日在杨记铺子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陆岐低声道，“而且，小的隐约看到她好像在往铺子后院张望。”
谭子昂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你什么意思？”
陆岐赶紧跪下：“小的不敢妄加揣测，不过事有蹊跷，不敢隐瞒老爷。”
“陆岐。”谭子昂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可知道诬陷叶姨娘是什么罪过？”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在书房中弥漫。
陆岐适时地晃了晃身子，装作双腿发软，跪姿都有些不稳。
默默盘算着，这谭子昂果然不是三言两句就能骗过去的。
“小的不敢诬陷叶姨娘，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言，甘愿受老爷责罚。”
陆岐将额头贴在地上，声音微微发颤。
“好一个甘愿受罚。”
谭子昂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那我且问你，为何单独陪同叶姨娘去那杨记铺子？”
“回老爷的话，叶姨娘说人多了就不喜欢，太招摇了，便让我去遣其他人买东西回府。”
“为什么偏偏是你？”谭子昂冷声道。
陆岐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而他，也是一直在等着谭子昂发问。
前面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铺垫罢了，充其量在谭子昂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
但这颗种子能不能活下去？
两说。
于是，陆岐往前走了半步，低声开口。
“回禀老爷，起初小的也不明白，府内这么多人，大可以叫个丫鬟陪叶姨娘同去。”
“后来叶姨娘在路上时，一直在问我关于府内的事情，每月的例钱几何。”
“起初我还以为是叶姨娘关心小的。”
“但后来叶姨娘又问起了织造坊采买生丝的情况，酒坊用了多少粮食。”
“老爷是知道的，我只在府上帮着郭管家记一些琐碎的账册，并不清楚实际的情况。”
“叶姨娘估计就是看我经常进出账房，还会记一些帐，便觉着我帮着管账。”
说到底，陆岐不过是顶着前身皮囊罢了。
那些缠绵悱恻的往事，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前身的事，与他全然无关。
见惯生死的陆岐，此刻诬陷起叶挽霜来，毫无心理负担。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点是。
两棍打死入了贱籍的家仆陆岐，谭子昂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再者说，牵扯到了沈家，以谭子昂多疑的性格，必会有所顾忌。
此言一出，谭子昂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节奏忽快忽慢。
陆岐知道说中了关键。
谭子昂始终没有说话，仿佛猎人在捕获猎物前的沉默。
“陆岐，你常去那茶楼，听那说书人说什么斩妖除魔的话本故事，可曾有过我辈当如是的想法？”
谭子昂突然问道，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玩味。
陆岐一愣，不明白谭子昂为何突然转了话题。
而且极其生硬。
从前身的记忆得知，世上确实是有妖魔的。
大昊王朝也设有专门猎捕妖邪的衙门，定安卫。
他低着头，恭敬道：“小的不敢，能在谭府侍奉老爷左右，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谭子昂将目光投向窗外，没有理会陆岐的回答。
他继续自顾自地说：“话本故事里的白衣高手，一剑便能斩下妖邪颈上的头颅。”
“可是那些妖邪，也是一爪子，便能将我辈的项上人头取下，吞入腹中。”
“那些妖邪，其中有些不怎么喜欢吃人的。”
“咱们县外便有一群狐妖，沐猴而冠，自称是什么青丘门”
说到这里，谭子昂嗤笑了一声，颇为不屑。
“学了一些门派的炼丹路子，靠吃丹药来提升修为。”
谭子昂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的落魄经历，如何发迹的。
下一息便将这些念头驱散。
“这叶挽霜啊，便是所谓的青丘狐妖送来的。”
“叫我谭府帮着养育，日后是要作为一味药材，投入丹炉之中。”
“她每日里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精心配制的宝药？”
说到这里，谭子昂笑吟吟地看着陆岐。
这会儿，他也不再将叶挽霜称为叶姨娘了。
陆岐立时呆住，脑中一片空白。
这谭子昂，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和城外的狐妖勾结在了一起。
千算万算。
本想着这番话，深思熟虑之下捏造的栽赃陷害。
对付谭子昂这种多疑之人，不说打消疑虑，起码能争到片刻喘息的时间。
结果，有点像个笑话？
难怪叶挽霜的肌肤像是凝脂一般细腻，原来竟是被灵药滋养出来的。
“所以，你是想说，月末就要被那群妖狐拿去炼丹的叶挽霜，和城南那沈明德有关系？”
谭子昂双手撑着书桌，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他真的很是享受此刻陆岐的表情。
陪这家仆玩了这么久，就是想看陆岐那藏都藏不住的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