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都要做老板
这态度惹得王雪珍笑，说：“我又不是跟孩子分开，不会陪伴不了她啦。”
可林欣悦很认真，因为她知道她和妹妹的童年是如何过来的。她说：“但是你想嘛，她每天醒来，爸爸妈妈就不在家。自己在上学路上一个人吃早饭，然后去上学，中午回到家又是一个人吃午饭，下午又自己上下学，你们要休息没人接她。每天只有下午放学后才能见到你们，你们母女相处时间少，姑娘在学校受了委屈都不敢跟你说。这样真的好吗？”
王雪珍沉默了一会，说：“那也没办法啊。赚钱也很重要，这样才能给她好的。我不想孩子以后过上辛苦的日子。”
林欣悦和王雪珍一起看着孩子，林欣悦说：“你不是说现在赚钱不辛苦吗？”
王雪珍说：“那我辛苦是没办法嘛，我小的时候旧社会没那个条件。现在的孩子不就可以读书，以后可以考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就不用跟我一样半夜三更出来做生意。”
林欣悦说：“我觉得你女儿比较希望，你就能不用三更半夜做生意，而不只是她自己不用而已。”
“哈哈，你哪知道呢？”
“我知道，我知道的。”
“没办法啦，我们做这行的就是这样子。”
林欣悦瞟了一眼妈妈，说：“老板，以后我们不只做这个吧？我们以后可以做一些跟水产有关的白天的生意，这样你就有时间陪孩子，也能好好休息。”林欣悦半开玩笑，“要知道你现在才二十几，晚上不睡觉很容易老了，到时候光哥有钱了出轨包小三怎么办！”
王雪珍那头笑得欢，说不至于吧。
从经验来看是不至于，但是：“真的，我鬼点子多，让我给你参谋参谋以后你做什么生意好。这样你既可以赚很多钱，又可以陪孩子，也不用那么辛苦。你说好不好啊？”
“有那种生意吗？”
“有啊！你不要不相信我！我现在是没钱，给你们做伙计攒钱，我要是有钱我也要做生意。到时候我给你想点子，你做老板，我给你打工好不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林欣悦伸手疯狂摇晃医院那动一下就要有声响的床：“你就说好不好嘛！”
“好～”王雪珍嘴上说好，但是心想哪有你说得那么轻松，“只要你能想出好的点子，我觉得可以我就试试，行了吧。”
“说定了哦！”
“说定了。”
林光赶在医生下班前就来看孩子，顺便来找林欣悦说去工商登记的事情。
王雪珍在病床上勾羊毛衫，林欣悦折两手撑着毛线团，让毛线团不会乱掉。林欣悦抬头怀疑了一下：“要让我去局里开会吗？”
“对啊，毕竟点子是你提的，我们几个就商量你又认得字，你跟我们去开会，你可能能听懂多一些。”林光抱着孩子，姿势别扭，但是妹妹还是愿意在爸爸怀里乖乖睡着，非常好带。“要不是阿珍生了你要帮忙照顾，今天就叫你去工商局拿资料了。”说完还用手指戳妹妹的脸蛋。
林欣悦忙放下毛线团：“你别动她脸，她现在还没定型，以后长丑了怎么办！”林欣悦紧张地阻止爸爸，等到他收了手才说：“没问题啊，小意思。”林欣悦人生唯一的一份工作就是在企业做政商关系的，只是那份工作她没做一年就不做了，给她带来不快乐的职场记忆而已。但是并不代表这工作她并不能做好，不过就是去开会，跑跑资料，并没有什么。
“行！对了，今晚货有些多，你要下去帮忙记账，不然今晚人手不够。”
“你们自己不会记账吗？我要留下来守夜。”
“我也希望你帮我照顾老婆啊，但是今晚的货实在是多，不是没办法吗？”
“那我不要这个月的工资，我要守夜。”
林光愣了一下，事先对上劲的林欣悦：“开玩笑，你是来当伙计的，不是来当保姆的。”
王雪珍放下手中的羊毛，说：“欣悦阿，你就跟着光哥去吧。待会我叫阿姨来看着就好了。”
“我不放心。”林欣悦已经把双手又插回刚才那团毛线团里，拱拱妈妈示意她继续，“我当然是相信奶奶的，可是奶奶晚上也要睡觉啊。晚上不能都睡着，要看这小孩。”
林光一拍床位的扶手，说：“不是？你怎么回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林欣悦头也不抬，说：“你不知道，这个医院有人偷小孩！”
林光左右环顾了一下：“你不要瞎说，医院有护士，还有看门的，这里这么多人，哪有那么容易偷小孩！”
“是不容易，但是这个医院就是有可能出现这种事情。我听珍姐说你们以前有过孩子，只是流产了是吧？今天这种事情只要出现在我们家，那就是天塌了，跟容不容易没关系，谁都赌不起！”林欣悦趁着这次妈妈住院，跟她聊了很多，知道了一些她以前未曾知道的旧事，“我不管，我就是要在这里守夜。而且奶奶明天还要去鱼露厂上班，她也要睡觉。她年纪大了，明年就退休了，要她晚上不睡觉不是折腾人吗？”
两相僵持，谁都不让谁。王雪珍觉得货多确实要人帮忙记账，良工还不会记账而光哥又忙着卖货。但是她自己听欣悦那天阴差阳错来产科住院部的事情，又觉得确实应该小心，毕竟这个孩子来之不易。
“老二兄，姐！”这时，王雪珍的两个哥哥和弟弟刚好进了病房来看姐姐。开口打招呼的是王雪珍的弟弟，比她小3岁，给别人当救生员。而另外两个跟着进来的是王雪珍的三哥四哥。三哥就是之前来摊位帮忙的，而四哥则是在王雪珍老家乡下招收都的工地上帮人建厂子。
顺道一提，王雪珍是八兄弟姐妹，五个兄弟，三姐妹。而这样的家庭，在招收都其实并不稀奇。毕竟招收都的人还喜欢结拜契兄弟，而结拜的契兄弟，也会成为家里名义上的孩子。正因为如此，招收的人特别注重宗族关系，喜欢大家庭，也就很能生孩子。
当然，在1992年计划生育的政策背景下，这样的家庭规模也只能存在在王雪珍和林光这一代六十年代的人身上了。
林光和林欣悦的僵持在他们三进来之后先行搁置。林欣悦从他们拿来的苹果里面挑几个出去洗洗。
王雪珍跟兄弟寒暄了一下，便问自己三哥：“哥，你今晚能不能来帮忙不？”
一群人围在宝宝身边，老三抬头说：“可以啊，说了人手不够可以来找我的。”
“二哥那里你不用帮忙就过来吧。”
老四诧异说：“你不知道吗？三哥都不在二哥那里做了。”
王雪珍诧异道：“哈？为什么？不喜欢吗？”
老三呵呵地笑，说：“就是想自己做老板嘛，看看有什么机会。”
“这样啊……”王雪珍听完只觉得不知道说什么，而林光则拍拍老三的肩膀：“也好啦。男人就应该自己出来赚钱！”
王雪珍第三天的早上就要出院了，接她们出院的是林光的大哥，也就是大伯林伟开出租车来接。林伟是开出租车的，1992年的时候，能开出租车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你都不知道阿姨被你这个小姑娘的菜单折腾累了。”林伟在车上打趣林欣悦，“最后两顿是我煮的。”
王雪珍跟林欣悦对视了一眼，毕竟她们也知道要奶奶炖骨汤，煮香粥太难了。“难怪吃起来味道不一样，谢谢大哥。”
林欣悦问大伯：“大伯，你现在开出租车赚钱吗？”
“还行，说是开车拉风，其实就是国企嘛，有份工资而已。晚上有时候自己没偷懒，接一些歌舞厅的，那就赚的都是自己的。”
“这样不会睡觉时间不够吗？”
“能赚多点就无所谓啦，老婆刚娶还要养家糊口呢。”
林欣悦想了想：“大伯不考虑跟别人合拼一部车开吗？这样你也能租车子出去。”
“你这小姑娘脑子真灵，最近公司确实有人这么做。我打算看看，要是公司不反对，我就把晚上的时间租出去。”
林欣悦想着，反正出租车最多开多几年，就你们出租车就会因为太多外地人做司机而被抢占了市场，最后再乱收费而被乘客讨厌。不过林欣悦并没有说出心里话，她反而问：“大伯知道有什么正经歌舞厅吗？我想晚上去市场做生意，赚点钱，听说歌舞厅做服务员很赚钱。”
王雪珍抱着孩子，问：“你还没放弃吗？”
林欣悦脱口而出：“要多赚点钱啊，买个铺面什么的。以后我也要跟着姐做老板。”
林伟瞧了瞧后视镜里那个长相清丽的姑娘，好言相劝：“妹啊，正经歌舞厅是有，但是客人不正经的很多，你可要好好想想。”
“没事，你介绍给我吧！”
“行吧，过两天我问问，然后再跟你说。”
林欣悦她们才刚进门，就听到林光在抱怨。
“这早上就收到两张假钱，我一个早上才赚多少钱啊！”
林欣悦忙把东西随意放在玄关地上，进门就看着爸爸，拿胶纸把钱贴在冰箱上，而良工哥则拿着另外一张翻来覆去地看。
林欣悦放下东西，开口问道：“是良工哥收到的价钱吗？”说完便拿起人家手上的假币，来回翻看。
“哇！这个假币也太明显了吧！”说完她还不忘用同情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晚辈。
林光嗤了一声，说：“不是！是老三。”
这话一出，王雪珍忙抱着孩子走到他们面前，说：“没道理啊。我三哥做生意比我还早，跟着二哥一直在卖货收账，怎么可能假钱看不出来呢？你有没有跟他说？”
“说了！但是他说可能是晚上灯光不够，忙起来一晃眼没看清楚。还说要赔我，”说到这，林光看了看孩子，叹了口气说：“都一家人怎么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啊！”
“那他有没有想起是谁给的钱呢？”一般林欣悦和妈妈收钱的时候，都会在看到奇怪无法确认真假的钱时，叫另外一个人帮忙看。忙的时候至少会心里记下是谁给的，好事后跟人理论。虽然这时候一般难以挽回损失，但是有时候对方自己心里有鬼，也会有换回来的时候。
而且在市场做生意，不管是卖货的，还是小贩，都很注重自己的诚信，毕竟小贩自己也是老板。
“没有！哎，算了，反正明天欣悦也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叫他碰钱就是了。”说完他拿过假币，用胶纸一粘也贴在了冰箱上。这样冰箱上就有一正一反两张表面光滑反光的百元大钞了。
林欣悦突然想起自己三舅以前赌博破产的事情，但是她又想，这应该没关系吧。
第二天，林欣悦和老板们一起去工商局开会，安平夜市现在在做水产生意的也就48户，但是整个会议室坐着的站着的装得满满当当。会议室时间到了，还有人迟到，有的连澡都没洗就来了，整个会议室，很快就一大股鱼腥味。
林欣悦瞧了会议室一眼，还好这浅蓝色塑料凳子让会议室看起来就不像领导开会的地方，估计只是对外的小会议室。她跟林光几个人动手开了开所有窗户，免得待会会议室被他们搞得臭气熏天。
大家事情也听清楚了，无非就是说了需要什么资料，办证流程，以后要定期缴税。会上也说了工商局会安排管理，每天上午在那里收管理费，跟其他临时菜市场一样统一管理。
老板们开会的时候也没啥疑问，一听到要交管理费，大家反而很高兴，觉得这就是保护费，就是被政府护了山头的证据。
还有人居然起哄问：“交了管理费有没有单据啊？”
从这个人起哄之后，老板们好像就一下子放开了，什么问题都有。
“是不是以后那个卫生我们就不用花钱请环卫工做了啊？”
“那个我看那些开店的，个体工商户的证都要挂在墙上，我们是不是也要挂起来啊！”
“挂在电线上吧，我觉得可以，去搞两个钥匙铁环给他套上去，电线一穿不就好了吗！”
……
穿着蓝色衬衫工商制服的年轻姑娘估计刚参加工作不久，遇到这群大老粗从一开始的一句句答，到最后大家七嘴八舌而瑟瑟发抖，老板们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家小年轻的意思。而林欣悦则一言不发，唰唰唰地记笔记。她内心觉得这些人肯定回去记不得多少事情，就连同老板们提到的各种无厘头问题中的几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也记了下来。
会议本来说好的半小时，现在时间早就过了，起哄的老板们却开始抱怨怎么还没结束。而工商局这个负责宣讲的姑娘，还有一些没说完。办公室门开了，局里的大姐在问好了没有，林欣悦看是估计有人要用会议室了，是该结束了。站起来就跟这个宣讲的姑娘说：“就这样吧，你把资料给我，有问题我们后面再打电话来咨询。反正我们有不少老板是确定要登记的，到时候我资料收集好了，我再来窗口登记。”
那姑娘连忙说谢谢，然后就宣布会议结束。
各位老板也一人一张单子，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可是第二天，林欣悦要去问资料收集得如何的时候，便有老板说不做登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