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未战
阎仲卿见韩雁行要带着众人往外走,知道山下必是出了什么大事,于是也一同跟了出去。
走出山洞,发现外面天已经擦黑,一轮残月如钩,深深地挂在西边靛蓝色的天幕上。熊熊的火把引路,阎仲卿跟着众人上到一处可以瞭望四周的高台上。
这座高台坐落在一面绝壁近旁,西可望见三隐瀑布潭底,南可窥探进山主路,东可周详总坛,北边则是高崖绝壁。雁行帮深谙兵据险势之道,将他们的藏身地打造的几乎算作天衣无缝,怪不得官兵几次围剿,都奈何他们不得。
阎仲卿跟着韩雁行朝山下望去,见从山腰上一直延伸山脚下,大片密密匝匝的火光星罗棋布,延绵不绝的箭矢声、奔马声、呼喝声隐隐约约地传上来,显得声势格外唬人。
韩雁行一挑眉,转身对阎仲卿道:“又是什么障眼法?”他之前在山崖那边上过阎仲卿的当,知道身边这小子善用此道来忽悠人,遂有一问。
阎仲卿有些心虚地笑道:“山崖那里可以借助草势,以少作多,是草木皆兵的道理,这火把数目分明,可不能以一当十,瞒过诸位的眼睛。再说我一个堂堂侯府世子,能召来这么个阵仗,想来也是合情合理。”
韩雁行此时对这个小世子已经颇有好感,见他居然跟自己耍嘴皮子,便做出平日里长辈吓唬小辈的样子,抬手作势就要打他,阎仲卿知道他是在吓唬自己,连忙抬手护住额头,就坡下驴道:“不过天亮以前,他们绝对没有胆子打上山来。”
见那只抬起手果然没有落下,还得寸进尺地追了一句:“请大当家的放心!”
韩雁行:“……”
他有些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心里想这孩子在家里肯定从来没有挨过谁的打——舍不得。
“你怎么知道他们夜里一定不会攻上来偷袭?”
阎仲卿:“我自然知道,因为是我安排的……”
韩雁行气结,瞪了他一眼后一甩胳膊,自己走了。得,刚才心里那句话,他收回。
回到山洞之后,韩雁行让二当家韩宝伫周密布置好人手,监看山下军队的一举一动后,便对阎仲卿道出了他们由兵变匪的情由。
他情绪看起来颇为不好,讲到伤心处,往往自说自话,前言不搭后语,靠旁边的韩宝伫和杨右适时补充几句,阎仲卿才大致听明白了来龙去脉。而一旁的三当家刘丛,则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盯着自己的手中那柄折扇,默默地旁听。
他们这些人原是世袭的军户,有的祖上也立下过赫赫战功,只是到了他们这一代,不知怎么沦落到了今天这副模样。
其实,即便在当今这太平年月,做军户也比做普通的平民好上许多,至少荒年不愁吃喝,灾年不缺赈济,平日里不会缺衣少穿,不打仗的时候每户只出一到两个男丁日常训练即可,遇到年景好的时候,家里还能存上不少余粮,去市集里一卖,又是一笔收成。只是似乎赶上他们倒霉,恰好是帛州府东境军辖下的军户。
元帝自统一九州之后,将原来战时的军制废除,重新设立了南、北、东、西、中五支主力驻军,分别驻守四境与中央帝畿。各路驻军本并无高下之分,只是按照边防所需战力不同,驻军人数也不大相同而已,如西境的郦水军有抵御北、西两路强邻的重任,守军足有三十万之众;而同样有虎狼窥伺的北境虎贲军,常驻人数却只有七万,只因北部的留蓝国虽为劲敌,但不过一蕞尔小国,无需耗费太多兵力。但要说这五支驻军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军队,还是非东境军莫属——因为漈洲大陆东境临海,除了偶尔上岸劫掠的一两窝小海贼,东境军几乎没有什么要对付的敌人。
但这并非东境军战力弱的主因,其实当年东境军的前身平戎军,是一支实力和人数都数上乘的虎狼之师,只是后来历经人事变动,平戎军中大部分强将要不留在了帝畿,后来落了个人死灯灭的下场,要不被皇帝调到了北境和南境军中,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跟着退居二线的老怀义侯去了帛州,组建了新的东境守军。
虽然东境军起点不算高,但那些老兵也都是跟着怀义侯久经沙场历练过的,他们的后代逐渐成长起来后,东境军的威名也曾显赫一时。武康之乱时,新袭爵的年轻侯爷率领前来帝京勤王的东境军,跟柱国将军盛淮的征北大军死战不休,是扶保王统的主力,可惜后来功败垂成。宣帝身死,襄王即位后,虽没有处置怀义侯阎佾,但东境军却受到重创,战将身死,统帅殉国,后来的东境军统帅也改为由兵部指派,三年一个任期,刚捂热了屁股便要再次换人。
东境军遭受朝廷的排挤,帝京里更是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所以兵饷常常无端遭到克扣,兵部那批人还嘲讽他们“向来无仗可打,却领着朝廷薪俸,是国家蛀虫”云云,于是就连来此地当统帅的兵部流官,都暗叹这是个一点油水都捞不到的倒霉地方。
然而帛州本富庶之地,军户们辛勤些自己种田养桑,也可休养生息,安稳度日,可无奈再好的条件,也禁不住人为的造孽。
帛州刺史胡惟媚上欺下,一道奏疏,将东境军的田地从内陆肥沃处换去了沿海贫瘠处,韩雁行他们所属的东境军二营三卫,得到的更是几乎什么都种不了产不出的盐碱地。换地第一年,他们卫所便饿死了近百人,军户家的青壮只能靠出海打渔,上山围猎来的货物去市集上换些钱米度日,就这样,家里的女人和老人往往三餐也只能吃一餐,为得是节省下来的粮食让丈夫有力气训练和捕鱼打猎,孩子们能够平安长大。
他们将情况向上报告了几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上面会派人勘验,但说了好几次也没有一个官员前来。后来,勘验的官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催粮的官。那粮官黑着一张肥猪似的大脸,说他们卫所已经拖欠了朝廷两年的税粮,再不尽快补交,就要按军法处置他们。
韩雁行作为卫所千户,亲自带着粮官下地察看,告诉他地里长不出粮食,那粮官答应他先去县里向县令核实情况,没想到后来却和县令沆瀣一气,不但不加以通融,还百般刁难。
最后看他们实在交不上粮,县里的长史就想出个歪招,让其卖妻鬻女,以筹粮资,韩雁行他们自是不能答应,双方僵持数月,也没个结果。
去岁冬天,韩雁行他们看粮官已经数月不曾来催粮,以为他们收不到粮,自行返回了陵安,所以放松警惕,与军户们上山打猎去了。可等他们回来,却发现值守的卫士被人偷袭,卫所也遭洗劫,不仅所有财货丢失,好多军户家里的妻子和女儿也都不见了踪影。等守卫们醒了,他们才知道是县令亲自带人偷袭了他们,为得是送那粮官回去时好有一个交代。
他们连夜赶去县衙要人,却被污名为反贼,引起当地百姓围观,只好先行回去,将此事报告给上面的统领。然而没等来统领的回复,却等来了妻女的尸体。原来是县令抓了人,逼着这些女人为娼换钱筹集税粮,军士的女人刚烈,大都抵死不从,她们觉得上天不给活路,便集体悬梁自尽了。女人中只有刘丛刚过既笄之年的女儿没有死,但她遭到粮官和手下的强暴,已经形同疯妇,回来后不思饮食,只双目通红,哭喊撕咬,以头戕地,刘丛不得不用一捧被子闷着她的头,送她早日同自己的母亲团聚。
他们遭受如此重创,自然是深仇大恨,不能与那县令再共戴一天,于是韩雁行带领卫所六百多兵将,攻入县衙,杀了那县令,又追上还没走远的粮官,也将其及其部众尽数斩杀。
就这样,他们报完血仇,自知难有活路,干脆就地落草为寇,寻觅到碧潭山可作为落脚之处,便就此上山做了土匪。
韩雁行的叙述太过于惊心动魄,阎仲卿听罢竟一时垂首喑声,与众人一起,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后,他才抬起头,望着面色铁青的三位当家,闷声问道:“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整个帛州府竟未曾听到一丝消息,没有一点反应?我父亲他们更是毫不知情。”
“哼,”三当家刘丛冷哼了一声,道:“不是没有反应,是不敢有所反应。从来都是官逼民反,我朝破天荒第一次出了官逼兵反的荒唐事,帛州的大小官员们怕担责,东境军统帅杨枭怕治罪,他们干脆胆大包天,把这事囫囵个瞒了下来,做成了暴匪劫财索命的案子,杀了几个牢里的暗囚,就算了事。”
阎仲卿气得忍不住一掌拍在了木桌上,骂道:“这群丧尽天良的王八混账,好一出瞒天过海、暗渡陈仓的妙招,上欺庙堂,下冤百姓,将整一个帛州府当作了他们的私产,军民百姓成了他们任意蹂躏的对象,这样下去,必会民不聊生,遭致滔天灾祸!”
他突然站起身来,朝三位当家深深地弯下腰,行了个大礼。韩雁行赶忙上去扶他起来,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阎仲卿抬起头,眼睛里汪着两潭深井似的,叫人一眼望不到底,韩雁行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呼吸一时停滞,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阎仲卿沉声道:“韩大当家,诸位大哥,此前晚辈多有失礼之处,还请诸位宽宏,不要与我计较。”说罢又一倾身,一弓到底。
这次韩雁行和二当家、三当家,并总坛里十几个人,都没有出声,也无一人上前阻止他。
良久,阎仲卿起身,道:“若是三位当家和诸位大哥信我的话,可否听我一言。”
韩雁行道:“你说。”
“诸位身背血海深仇,虽然诛杀官员和钦使乃是大罪,但毕竟情有可原。那县令与粮官狼狈为奸,逼杀军士妻女,令本应力保我江山生民的将士不得不含冤倒戈,乃至落草为寇,这更是他们的一桩大罪。
“如今这桩罪行必须要大白于天下,你们的冤屈必须让朝廷知道。所幸仲卿能够确保,我父亲怀义侯并未与帛州府大小脏官有所勾连。以他的为人,若得知此事,必然会比在下还要义愤,而怀义侯在帛州府也并非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以,仲卿一定会想办法将此事告知家父,让他上奏朝廷,还你们一个公道!
“只是,如今你们的身份是匪,而山下又是前来围剿的大军,我担心此事一时说不清楚,反而伤及各位。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们投降,在大牢里等候处置,是吗?”三当家刘丛好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
阎仲卿转向他的方向,道:“我是想请诸位天亮后随我一起下山,不是投降,而是暂时忍耐。况且,就算你们不下山,难道等着天亮后大军攻上来,让几百个兄弟白白死在这乱战中吗?”
韩雁行倏地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奋力砍向面前的木案,将一张桌子砍的分崩离析,他苦笑着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也想不到,这本应保家卫国的利刃,为何必须折在同袍的长枪之下。”
阎仲卿急道:“也不是就到了非死不可那一步,你们放下兵刃,随我下山,州府的兵看你们已经投降,就会找地方先把你们关起来。到时候兄弟们或许会吃点苦头,但只要在下能告诉父亲,禀明你们的冤情,在查明真相之前,就算是胡刺史也不敢再对你们怎么样。只要熬过了这一节,留得青山在,何愁日后不会东山再起?”
他将此前韩雁行递回来的阎佾私印和侯府的乌木令牌,一股脑摘下来递到了刘丛的膝盖上,劝道:“你们与我相交不深,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事。那我在此同你们发个誓,就以我身家性命和侯府名誉作保,以这枚玉章和令牌为凭,我阎仲卿若是背信弃义,置你们于不顾,就叫我五雷轰顶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刘丛抬起一双惊异的眼睛,看向他。韩雁行也将佩刀扔在了一边,颓然地倒在榻上,道:“你……你……你这又是做什么,我信你还不成!”
“那二当家和三当家呢?”
韩宝伫一拍大腿,叹了口气,道:“既然我大哥都说信你,我……我听大哥的。”
刘丛望着他,缓慢地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信你,我是不信这昏庸的世道。”末了他闭了闭眼,垂首又道:“不过弟兄们除此之外,也无别的生路可选,既然大哥已经下定决心,我跟着他便罢了。”
阎仲卿又高声对众人道:“那……各位大哥呢?”
“我们……都跟着当家的!”
“对,我们跟着当家的,要杀要剐,也都认了!”
“没错,跟着当家的!”
“好,”阎仲卿道:“各位大哥,我阎仲卿必不辜负你们的信任。天一亮,你们就随我下山去!”
天刚蒙蒙亮,积攒了一夜的露气仍十分深重,将整个林子晕染的雾蒙蒙的。燃了一夜的火把个个都烧成了黑灰,叫喊了半夜的将士们仍旧疲乏的很,大多都靠在树干上打瞌睡,少数几个值守的军士也是哈气连天,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何进他们更是一夜也没敢合眼,生怕晚上土匪来袭,再生什么变故,好容易熬到了早上,肩酸背疼的何都尉站起来松快了松快身子,正要去大帐向几位公子请示,就看见他旁边空地上邢副都尉扒着根插在土里的长枪,睡得正熟,哈喇子流了一身也没感觉。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心想要不是这孙子没看好阎小公子,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于是上前去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邢悯的大腿上,痛的邢悯一下子吃痛惊醒,嘴里呜哇乱叫:“不好了……有敌袭!”
何进又是一脚踹在他腰眼上,嘴里骂道:“敌袭你个鬼,看清楚了是你老子我!出了这么大事你居然还睡得着,我算是服了你个孙子了!”
他没理还在地上疼得爬不起来的邢悯,正要下去大帐那边,就见几个公子正好穿戴整齐,从大帐里走了出来。
胡文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了个懒腰,问道:“何都尉,什么情况啊刚才,有敌袭?”
何进忙换了一副下人嘴脸,陪着小心道:“刚才邢副都尉睡傻了瞎叫唤,没有敌袭,那些土匪害怕都来不急,怎么还敢来偷袭呢?”
胡文叙点点头,看了眼阎仲俞和阎仲春道:“那阎二公子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何进摇摇头:“那倒也没有。”
阎仲俞白了阎仲春一眼,心道:这小崽子嘴里果然没一句准话,被抓了去还指望土匪能主动放人,我就知道这事没谱,果不其然!还害得我阎家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胡文叙抬头看了眼天,道:“天色不早了,既然还没动静,何都尉,你去通知大伙,准备进攻吧?”
阎仲春也抬头看了眼天,反对道:“还早呢,这天刚亮,何都尉,我们再等一等!”
阎仲俞:“小孩子能不能别添乱。”
阎仲春:“你喊谁小孩子呢?我已经不小了!”
“不小还这么冒冒失失,是谁那么容易就被土匪逮到老窝去了?!”
“那又是谁在山上傻子一样转圈转了半天却连个土匪影子也没见到?”
何进:“……”
胡文叙:“你们两个都别吵了!快看那边,是谁过来了!”
阎仲俞和阎仲春兄弟俩一个鼓起了腮帮子,一个瞪圆了眼,都哼了一声,朝胡文叙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下山的那条石子道上,阔别一天一夜的阎仲卿正一步步往下走,而他后背跟着两个身着短打的汉子,再后面,则是乌泱泱一片人头,土匪们似是倾巢而出,但又不像是来打架挑事的样子。
阎仲春一看阎仲卿果真带着土匪们一道下了山,激动的就要往前冲,阎仲俞见情势不明,赶忙就要去抓他的胳膊,却抓了空。阎仲春一路小跑到了阎仲卿面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阎仲卿转过身,对着众土匪行了礼,拱手道:“各位大哥,待会儿委屈你们了,我会尽量周旋,让你们在监牢里少受些苦头。”
韩雁行点点头,一抬手,制止了队伍继续前进。
阎仲俞和胡文叙他们看到阎仲卿拉着阎仲春独自朝他们走来,正摸不着门道,就听阎仲卿隔着百丈远对他们喊话道:“土匪们已经放下武器,投降啦,请诸位将领收束部众,切莫动武!”
胡文叙和阎仲俞对视一眼,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般,还是鬼上身动弹不得的那种:这土匪怎么这么容易,就投降了呢?
阎仲春得意的走到他们身边,像只志得意满的小公鸡一样昂首挺胸,边走边比划道:“我二哥这招叫什么来着?对了!那叫兵不血刃,所向披靡,不战而屈人之兵!”
阎仲卿在山上周旋了半日,又是一夜未眠,此刻已经是疲累至极,他摆摆手,示意大哥和胡文叙先别问是怎么回事了,而是叫来了何进,向他询问了怎么安置投降了的土匪的事,从何人收监到关押何处,巨细靡遗。
何进以为这小公子自以为此回立了大功,才要管得这么细致,于是也耐着性子听他吩咐,遇到任何要求也都爽快的满口应承了下来。
阎仲卿吩咐完土匪的事,四下里没找到侯府的人,便问了他大哥。
阎仲俞道,侯府并未派兵前来,只是遣了个家将过来查探,因为怀义侯身份特殊,不便随意介入州府和兵营的事,所以来人便留在了二十里外的镇子上,没有过来。
阎仲卿点点头,他知道父亲于此事上一向小心,绝不会公然干涉朝廷的军务,但他私下里却与东境军的数位将领十分交好,这次东境军内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袖手不理。于是他忍住满身的疲累,吩咐人备马,对长兄和弟弟道:“我有急事,要赶紧赶回府里去,你们后面慢慢回来就好。”
阎仲俞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皱眉道:“得了吧,就你那身体,骑马都骑不利索,这里距离江临城起码有半日的路程,我看就算半路上马没事,你也会先晕倒在马上的。不如我们和你一起,先到附近镇子上歇歇脚,雇一辆马车,再说,肖叔叔就在镇子上等着我们呢,你就不想去见见他吗?”
阎仲卿想了一想,估计自己确实支撑不到府里,又听见说肖诠亲自跑来接他们,便点了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