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考验

那童子落地引路，殷郊身上的气运使得他难以驾云带其觐见人皇。

路途不远，殷郊倒也虔诚，低着头盯着脚尖默默跟上。

若是普通孩童，不可避免的便要被火云福地美轮美奂的仙境吸引。

但闻仲不仅是子受的老师，也是他的老师，学的是帝王之道，自然心性不同于其他九岁孩童。

走到有些脚软后，殷郊抵达火云洞外。

高耸的洞门刻画人族先贤们的诸般功绩，伏羲定八卦、神农尝百草、轩辕定礼法……

即便不是人族的女娲，也有补天之景被刻画得活灵活现。

沧海桑田的感觉扑面而来，殷郊有些站不稳。

他知道，自己将见到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那些过去岁月里，得天地认可的皇者。

“轰隆……”

大门缓缓敞开，发出雄浑如雷的闷响。

仙光乍现，紫气升腾，火云洞内，是一座五行生生流转的小世界。

童子侧身示意：

“太子请进。”

殷郊定了定神，略有局促地走入火云洞内。

踏入洞中那一刹那，一步似有千万里，周围的场景迅速模糊。

下一刻，视线清晰。

他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

周遭云雾朦胧，神柱耸立，万人的功德歌颂声缥缈，渐行渐远。

下意识抬眼，却见丹墀之上，端坐着三位圣人。

当中一位，顶生二角，乃天皇伏羲。

左边一位，披叶盖肩，腰围虎豹之皮，乃地皇神农。

右边一位，帝服威武，乃人皇轩辕。

殷郊不敢像在朝歌那般，以太子身份越阶行礼，站在原地倒身大拜：

“殷商太子殷郊，恭问三位圣人恭安。”

伏羲看着他，微微颔首：

“年纪虽小，但见我等三人却也不畏手畏脚，心性颇佳。”

神农也是许久未见人族后辈，赞同道：

“天命玄鸟，气运浓厚。”

轩辕似乎只是一道灵体，玄门道蕴在身躯波动，时而溃散，时而凝聚。

他面无表情，缓缓道：

“在可强行操控的天命之下，即便是玄鸟，也不过是三界牢笼中的宠物罢了。”

此话一出，另外两位皇者沉默了。

这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刻意提醒，一场劫数将摧毁大商。

可下方的殷郊再怎么样也不过九岁，如何听得出其中深意？

良久，伏羲心底微叹，打破宁静道：

“殷郊，你来觐见人皇，有何事便讲吧。”

说罢，他与神农消失在圣座之上。

殷郊不知他们走了，依然跪着，只是微微抬头盯着地面，将闻仲让自己背下的话说出来：

“九黎旧部大举入侵，所用邪术皆无视煞气阻碍。人间未经此等战事已久，千百年来尽是凡人与凡人的厮杀，未有充足武备应对。晚辈代父而来，恭请三圣老爷出手，以解人间之危。”

轩辕垂眼，轻声道：

“后生，九黎也属人族，正如当年涿鹿之战般，此时彼时，皆是人族内斗。当年吾之部族不仅吸收了九黎的人口，也吸收了九黎的巫术，今时九黎残部将巫术化为邪术袭来，尔等巫术全然忘却了吗？”

殷郊顿时紧张不已，这个问题太师没教过怎么回答。

他思索片刻，壮着胆子道：

“回禀圣人，人间巫术不存，但太师闻仲十年前便开始准备应对九黎，符纸丹药皆有储存，只是没想到九黎来袭竟如此之快。”

轩辕没有继续言语。

九黎？一群手下败将罢了。

走上邪路，甚至不需要殷商动武，百年内自然会因天地的厌弃而消亡。

敢以举族之力入侵，说明背后有人告诉了他们什么，并作为他们的依仗支持他们进攻。

这一举动，无异于是对轩辕的挑衅。

九黎卷土重来，若打赢了，他曾定下的礼法，与长久被歌颂的人族先贤，都将归于虚无，被抹黑成贼子。

三界之内，有哪些势力敢这么不给火云洞面子呢？

屈指可数，轩辕甚至能笃定是某个大教。

他看向殷郊的眼神很失望，非是对个人，而是对人间。

当年他给人族留下了不少手段，为的就是让人族能够靠自己，不借助方外之力，不做任何人的棋子，成为天地间真正的主角。

可没想到，全忘了。

甚至连他下了死命令，九黎工艺必须传承一事，也早已被历史的洪流淹没。

九黎走上邪路没错，至少是在走。

可他的部族，却一直在遗忘，倒退。

凡人军队与凡人军队的厮杀，天皇、地皇、人皇时代都从未有过。

金仙便不怕煞气压制法性，天地开辟至今，寰宇星河不知诞生了多少金仙，以军队煞气去压制一切超凡之物这条路早已走不通。

大殿内寂静，便是若有若无的歌颂声也消失。

殷郊感受到上方传来的审视，与目光中的压迫，身躯微微发抖。

忽然，轩辕说道：

“南方蜀国内，有一秘境，位于岷江中游，其内有尔等先民居住。你且告知闻仲，那秘境内有一株扶桑铜树，凝聚巨大的人族气运，若能取出，可定人间局势。”

顿了顿，他提醒道：

“那神树有灵，其灵智乃无数年来所有人族的意志投影所凝聚，只有凡人能去取，若有修行者接近，必遭大难。”

殷郊听完记下，知晓自己的任务已完成，叩头道：

“多谢圣人老爷！”

“呼——”

一阵清风吹过。

殷郊抬起头，自己已至火云洞外。

今日种种令他难以消化，只想赶紧去找太师。

可左右环顾，那童子不知去了哪里。

再看，火云洞大门已经关闭。

见状他只好自己返回。

离开洞府，他一边回忆，一边走入奇花异草间。

可火云福地实在太大，来时只顾闷头走，没多久殷郊便迷失在福地之中。

两个时辰后。

殷郊走得口干舌燥，面色焦急。

福地自有日月星辰流转，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这让他更加紧张。

丛林中，周围时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偶尔还能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条能吞成人的白蟒，猩红的目光盯着殷郊，吐着信子。

终于，紧绷到极点的他，那条线终于断了。

他疯跑起来，在林中哭喊：

“太师！太师！”

“太师你在哪里！”

“太师我迷路了！”

话音刚落。

原本的夜色荡然无存。

艳阳高照，他冲出林间。

只见闻仲牵着墨麒麟，就站在来时的位置等待着他。

见到殷郊，他还有些惊讶：

“半个时辰都没有便出来了？”

殷郊张嘴，可关于迷路的记忆迅速被抹去，而后愣了一下，点头道：

“太师，圣人说蜀国有一处秘境，里面有……”

他将扶桑铜树的事娓娓道来，与闻仲一同离开。

火云福地内，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缓缓消逝于风中。

一场无关紧要的考验，依然给人皇带来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