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范先生
哪吒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把被子全部蹬开，四仰八叉的躺在凉席上仍不愿意起床。
床边纤瘦轻柔如扶柳的绿衣少女名为翠玉，是殷夫人的贴身婢女。
翠玉年方二八，见哪吒光着身子赖在床上不起，脸先是一红，随后又伸出手指推了推。
“该起床了哪吒，夫人请了东郭的范先生来教你，先生已经到了，你再不去要挨板子的。”
“不起不起，困得厉害。”
“这时候还不起，待会儿饭也不吃了是不是？”
“翠玉姐姐你们先去吃嘛，不用等我。”
哪吒这个年纪本就觉多，昨晚又一夜没睡，此时乏的厉害，至于翠玉说了什么，虽然听在耳里，也和没听到差不多。
翠玉见摇不醒哪吒，先是叹气，随即瞧见哪吒露在外面的小牛牛，又起了坏心思。
她掐起兰花玉指在上面轻轻弹了一下，先前还在梦中吃着汉堡炸鸡的哪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蹦三尺高。
“翠玉姐姐你干嘛！”
“谁叫你赖床不起。”
翠玉白眼一翻，哪吒气冲斗牛，裹着床单将翠玉连推带搡的撵了出去：“快出去快出去……”
“赶紧穿好衣服起床，我去跟夫人说你这就过来。”
“哎呀，知道了，好烦！”
翠玉快步离去，临走还小声嘀咕：“这孩子哪里都小，力气倒是挺大。”
房间里哪吒又躺在了床上，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睡意全无。
忽然间他又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又能像个孩子一样因为睡懒觉来跟‘大人’怄气。
“翠玉姐姐，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六岁吧。范先生，范先生又是哪个？”
哪吒一拍脑门，他想起来了。
昨天脑子一热，跟殷夫人说把家里的先生请回来，他要念书，这范先生多半就是母亲请的那位先生了。
梳洗完毕，哪吒来到前厅跟母亲请安。
殷夫人见哪吒这般温和有礼，脸上说不出的开心，就对旁边座位上一身青衣，胡子花白的老人道：“先生，这就是我家哪吒，昨日开智，不通文字，让先生见笑了。”
听了这话，哪吒心想只是这地方的文字和简体字差的太多了。
他于是转头看向这位范先生。
范先生坐在椅子上，人看着足有七八十岁那般老，衣衫整洁干净，背挺得笔直，哪吒看过来的时候刚好把手中茶盏放到桌上，老练精明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瞥，就让哪吒浑身不自在。
他说话的声音浑厚，却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范先生说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几分资质。”
哪吒一撇嘴，拱手行礼：“见过先生。”
哪吒心里还在为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而懊恼，范先生却看出了哪吒的不以为意。
他说道：“殷素知，你生的三个儿子，俱是人中龙凤啊。”
“先生过誉了，哪吒还小，仍需先生教诲。”
“虽是璞玉，可玉不琢不成器。”
听范先生语气忽然严肃，殷夫人也紧张起来，站起身行礼道：“请先生教。”
哪吒正奇怪殷夫人对这范先生的态度，他不知道，这范先生久居朝歌为官，也曾是殷夫人幼年时期的老师。
只见范先生走到哪吒身前，开口问道：“日上三竿，为何懒在床上不起？”
哪吒抬起头，被范先生的眼睛看着，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前世做错事时面对孤儿院老院长的感觉，莫名心虚。
他瞠目结舌，没有答话。
又听范先生道：“今日就算了，今后一年，每日辰时三刻起床随我念书，若是迟到，打戒尺十下！你可听清楚了没有？”
“娘亲救我！我不要上早八！”
“上早八？”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特权，那就是撒泼打滚找妈妈。
可这招在范先生这里没用，以致于哪吒没想到自己穿越到了封神的世界还得上早八。
知道没用后，哪吒老老实实的行了拜师礼。
礼成之后，留先生吃过饭，家里的仆人帮着范先生赶着整整三大车的礼物回了住处。
殷夫人在后面牵着哪吒的手目视送行，看着老师日渐瘦削却依旧笔直的背影，眼角渐渐湿润。
哪吒抬头问：“娘亲，这位范先生是什么来历，好大的架子。”
殷夫人揉了揉哪吒的脑袋，柔声道：“范先生是朝歌人，娘亲幼时的老师，本也是朝中大夫，因看不惯大王宠幸妲己，荒芜朝政，直言上奏，被贬为平民百姓发配到陈塘关来了。”
“妲己？”
听到这个名字，哪吒心里可不平静，在过往他听过的所有版本的故事里，妲己是狐狸精，也是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
“是啊，苏妲己，冀州侯苏护的女儿，本来听说是个秀丽端庄，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可人到了朝歌，性情却又变得残忍暴虐，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了。”
哪吒问：“母亲为何说苏妲己残忍？”
殷夫人脑中一想，脸上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颤抖着迅速回道：“这，这些事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你明日起安心跟着范先生读书就是。”
见母亲不愿意讲，想要求证的哪吒也不再追问，只点头称是。
殷夫人却看出了哪吒面上的敷衍之意，好心提醒道：“切记要听范先生的话，否则一定会挨板子的。”
“知道了，娘亲，不就是读书嘛。”
转头回到家里，哪吒坐了一会，赶着大黑，偷偷溜出后园门，借着纳凉的名义径上了陈塘关的城楼上。
陈塘关确实炎热。
观望长空，太阳似一轮火盖。
正是：行人满面流珠落，避暑闲人把扇摇。
七年来哪吒从未上过城楼，这次上来，只见城高十丈，向下望去，曛曛荡荡，绿柳依依，行人步履轻松，三五成群。
极目远眺，更有两条大河浪花滚滚汇入大海，大海风平浪静，一望无际。
哪吒看了一回，自语道：“陈塘关果然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他自顾自的在城墙上转悠，站岗巡逻的军士有不认识他的，见他穿着举止也不像寻常渔家顽童，也不敢擅自过问，就向周围人打听。
哪吒见了，笑道：“我是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哪吒，上来吹吹风，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理会我。”
“竟是三公子来了，城上风大，小心别吹坏了身子。”
巡逻的十夫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汉子，他不认识哪吒，却见过总兵府上的这条黑狗。微微拱手，面上直接走向一边，实际上却离了队伍自己在不远处守着。
哪吒见着，只是笑了笑，仍自在城头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