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也来啦
大河女神殿内。
二楼的浴室中，金发碧眼的骑士疲惫地脱下自己闷了整日的正装。
连日的奔波后，黏腻的汗液近乎要将她那衣裤都给熏入味了。
此时的她才终于能够放松身心、全身浸泡在蒸腾的热水中，轻揉着奔走一天后快要失去知觉的脚掌，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
“呼……累死了，又是一天啊……”
虽然有着艾略特·卡维尔的帮助，拜访、认识了不少曾经笃信大河女神的信徒。
但这些天下来，维特丽丝也看得清楚——这些信徒不会给他们捧场的。
他们经营的女神殿依然门可罗雀。
在维特丽丝值班时，她遇到的基本都是前来乞讨的乞丐或者借用厕所的行人，甚至还有人把他们的神殿当成了餐厅、进门就嚷嚷着点菜的。
每次她满怀期待地上去接待访客时，都会大失所望，最后还得摆出一副笑脸打发走这些家伙……
反而是艾略特，这家伙似乎有着妇女之友的特殊体质。
靠着他那张嘴，不论是对子女心怀怨言的老妇人、还是吐槽丈夫的已婚女人、年轻未婚的少女，都愿意来女神殿坐坐。
可以说，这些天来，神殿仅有的人气全靠艾略特才能维持。
“那家伙，还真受欢迎呢。”
略带酸味地自言自语着，一想起他和那些女人有说有笑的模样，维特丽丝便感觉到一种隐约的怒意……
毕竟，没了艾略特·卡维尔出卖他的色相，神殿只会更加冷清。
就像那位罗塔斯先生所说的那样：两个神官，哪怕再怎么努力，也扭转不了女神信仰衰微的大势所趋。
“果然，没钱，什么都做不到啊……”
颓丧的她将整个脸埋在蒸腾的热水里，无聊地吐着泡泡：“……要是能拿回那价值百万的财宝就好了。就能重新修缮神殿、雇佣更多人手、开办附属神教的学堂、刊印更多的传教书册……”
自打得知了海神教会在神殿地下挖出那笔宝藏的事之后，她也一直心神不宁地想着怎么把钱弄到手。
最开始，她还想着用尽量合理的手段解决问题。
所以，她先是写信询问了位于皇都的女神教会总部，希望女神教会内的大祭司、主教们，能够出面和海神教会交涉，把这些财宝讨要一部分回来。
然而，上面显然不想为这笔款项，和海神教会产生冲突。
毕竟，几百万对于两个基层神官算是巨款，但对于那些位于教廷顶层的人物来说，这只是一笔可有可无的收入。
依然不死心的维特丽丝，便特地致信给了佛伦港的海神教会，希望本地海神教会的波本大神官，能出于道义，返还这笔“本属于女神的财富”。
同样的，对方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连她那封措辞精美、洋洋洒洒上万词的亲笔信都没启封就退了回来，原因是“不想和其他神殿的神官产生不必要的往来”。
甚至，就连内从事法律工作的律师们，一听到是要跟海神神殿打官司，都是直接拒绝的。
毕竟，没人想和港城真正树大根深的海神教会产生摩擦。
那位罗塔斯先生，恐怕是整个佛伦港城中，唯一愿意为他们提供法律援助的人。
但维特丽丝并不想信任这个欠了一屁股债的中年人，哪怕这家伙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稳赢。
…………
自己这个领导确实有点无能了。
这些天来，各种送信、联络律师、打听消息的杂活，全靠着艾略特在一旁帮衬……他真是个可靠的家伙，不论自己吩咐什么事都能做好。
但搞了这么久全都徒劳无功，信徒没招揽到、宝藏也没讨回来。
他在心底会不会已经对我这个没用的上司失望了？
每每想起忠诚下属那漆黑的眼眸，维特丽丝便按耐不住地感到一股难言的烦躁，甚至连带着对自己都产生了质疑。
长舒一口气后，她使劲甩了甩脑袋，缓缓从浴缸中起身，将自己的身体轻轻擦拭干净……走出浴室时，她还看到艾略特的房门上挂着写有“休息中、勿扰”的门板。
显然，他这些天肯定是累的不行，所以早早歇下来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那笔价值百万计数的财富啊……本该是过去大河女神殿内的神官，留给后人以备不时之需的资金，如今却被海神的信徒们截胡，落在他们的地盘上吃灰。
哦，他们的地盘也是从大河女神手里抢来的。
回到卧室的女骑士辗转反侧，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就是没法安心下来。
正当她有些窝火烦躁地翻身调整睡姿之时，她碰到了自己放在枕下的佩剑。
鬼使神差地，一个点子随之冒了出来。
“那帮家伙既然不给我，那，要不……”她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我自己去把那些财宝取回来？”
这想法一出，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即便侍奉着不同的神祇，但神官们名义上依然都万神教会下志同道合的神侍者。
一个神官侵入另一位神祇的神殿盗窃物资，这种行为如果暴露，那即便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也保不了她。
不对，不是盗窃，我只是取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嗯……这也不是在入侵海神的圣所。
我只是在本属于大河女神的宫宇内，取回属于我们的失物而已……
但是，如果让艾略特知道我的打算，他会怎么看？
像他那样正直的人，大概会觉得我疯了吧……
可如果我真带着那价值百万的财宝回来之后，他在吃惊之余，会不会对我心生敬仰呢……反正他现在正在休息，我做什么他也阻拦不了。出了事也不会牵连他，我担着不就行了？
对啊，正好，海神神殿本就是由我们的神殿改造而来的，那儿的内部构造地图我们还留着呢。前些天还被艾略特翻出来过……当时他还翻看了好久。
报道这则消息的旧闻上也说过：海神神殿的大主教，声称要将这些财宝保管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无意外，东西应该就放在他的办公处：个人修道室内。
所以，只要找到那个海神教会的波本大主教的办公室，宝藏不就到手了吗……
绕开那些海神殿内巡逻的扈从和守卫，好像也不难……我可是四阶天赋的受膏骑士，这些家伙对付起来还是蛮简单的……
如果海神神殿发现宝藏失窃，开始追查的话，也不会有胆子直接查到我们头上。
我们再怎么落魄，也是女神的神官。
脑中的天人交战持续了许久，最终，这位骑士小姐的眼中闪过一丝略带兴奋的决意。
她抽出了自己放在枕下的佩剑。
…………
佛伦港的黑夜也是人声鼎沸的。
对这座仰赖于海贸、汇集了大陆以西巨量行商和水手的城市，夜晚只是另一种无需太阳照耀的白昼。
喧闹的海滨街市、酒馆、剧院永远不缺挥金如土的主顾。
这座城市每天消耗的酒水几乎能汇成汹涌的海潮，消耗的食物多到仅靠残渣便能养活千万计的野狗，挥霍的金钱更是多到能堆起高耸的山丘……
而在更深更隐蔽的包厢与客房之内，自诩高雅尊贵的人们推杯换盏之间，港城的黑帮和帝国的督官高声谈笑，教廷的神官与外来的客商密谋勾连……
奢侈、繁华或者说腐败、堕落的一切，都在这里上演。
而在这喧嚣至极的城市中，只有那几处神殿依然保持着静默。
尤其是那海神的圣所——佛伦海神殿，整座海蓝色的方形建筑，由数十道光洁、高耸的石柱支撑起的宏伟宫宇，正静静地屹立在佛伦港最中央的广场中。
千百年来，帝国最伟大的建筑家们，都为自己能成为此圣所的修缮、维护者而骄傲。
他是屹立于浮华浪潮中坚不可摧的磐石，火热沸腾的夜生活只是这庞然巨物旁渺小的波纹，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已存在。
海神的信徒们赞颂着巍峨的神殿，称赞只有这样宏伟的殿堂才能象征海洋的厚重与广博，而有意忽略了他曾经侍奉的另有其神。
即便到了深夜，佛伦港夜市的狂欢闹得最厉害的时刻，也没有任何醉汉和蠢人胆敢靠近这静谧的圣所。
此地唯一能听到的声响，便是那些巡逻的海神骑士踏足地砖后，在空旷厅堂内回荡的脚步声。
…………
海神殿堂内有着遏制魔法的术式，数以百计的骑士、神官也相当认真地履行着职责，在这座神殿内反复巡逻、驻守。
但是……维特丽丝·洛林对此感到兴奋了起来。
作为神官，她或许在日常的事务中，比不过自己的下属艾略特·卡维尔，但作为历经磨练和苦训的战士，靠着她敏锐的感官，反而能在这种需要潜行的埋伏的行动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而且，潜入海神神殿的过程异常轻松。
原本，女骑士还预料过，一旦触发了什么警报术式之后，自己应该如何逃离的。
可预料之中严密巡逻的骑士，数量比维特丽丝预料的要少很多。
本以为，每座规模巨大的神殿内，都会有密集的机关和值班站岗的守卫，但海神殿内好像也没有。
顺利的有些过头了啊……她不由得感慨着：或许是因为，这些自傲的神官们根本不觉得会有人胆敢入侵他们的地盘吧？
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那位主教大人有没有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施加什么复杂的警报术式，那样的话，想要破译估计会花费些功夫。
踏着轻快的脚步，她很快便寻到了大神官的办公室——不出意外，作为海神教会位于佛伦港的最高责任人，这位大神官的办公房间，就位于神殿最上层、能够俯瞰整个港城的位置。
自己想要取得的宝藏，应该就在那里。
但，当维特丽丝强压着兴奋，轻轻碰触到这座雕刻着海神徽记的古朴铁门时，她忽然停止了动作。
倒不是因为这门板上施加了多么复杂的术式，也不是因为上了多难破解的门锁，而是因为：这门居然压根没关。
这反常的情况，让维特丽丝顿时愣在了原地，连带着脑子也飞速运转了起来：
一位大主教的办公室，怎么可能到了半夜都不上锁？
难道这位主教根本没走？
而且，仔细一想，今晚的潜入这么顺利，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正当维特丽丝对此情景感到困惑、犹豫着要不要推门看看情况之时，这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随后，她看到了一个半身隐匿在黑色斗篷之下，浑身散发着诡异邪气、打扮让她无比眼熟的家伙。
这鬼鬼祟祟的潜入者，正扛着一箱不知道装着什么的东西，兴冲冲地拉开了房门，似乎是刚刚抢到了什么好东西的窃贼，打算赶紧跑路——
但开门后，他那满是喜色的黑瞳当即对上了维特丽丝翠绿色的眼眸。
…………
裹着斗篷的艾略特·卡维尔顿时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撞见自己的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