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恩怨
“别妄着逃走，转过身来，面对我。”
维特丽丝的声音冰冷得像是冬日的坚铁：“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人类，寻常武器或许很难伤到你，但我刚才在剑身上专门附加了几道驱魔术式，这次，可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搭在艾略特脖颈上的剑锋，确实在黑暗中散发着颇带威胁意味的冷光，足以证明其所言非虚。
“哦，是您啊，维特丽丝女士……”
为什么，自从自己考上神官来到佛伦港赴任后，每一次乔装打扮偷偷溜出来做点事，都会巧合地撞上维特丽丝？
带着这样无奈的疑问，艾略特还想拖延一下，他压低嗓音，缓缓答道：“没想到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不过我不建议您直视我此时的脸，现在，我……”
“转过身来！”
没办法，他只能缓缓转身，让面前的女人看到他此时的脸庞。
“女神在上……”
黑暗中，这张面庞只是隐约可见，但也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即便是见多识广，维特丽丝也从未见过这样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不仅被纵横交错的刀痕将整个脸切得全是碎肉和血块，连五官都出现了明显的错位，仿佛面前并非活物，而只是一具被粗糙拼接起来的尸体。
“维特丽丝女士，我本就想提醒您，我现在面目不太正常，您会被吓到的。”
“闭嘴！比你这你这张脸可怕多的事物，我已经见得多了，怪物……”
她的讶异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好了，混蛋，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是人类了。”
“哪儿会有人类会像你这样丑陋、污秽还浑身邪气的？别油嘴滑舌了——你只是一头假装人形的邪神而已。
“让我猜猜你的故事：一头蛰伏在佛伦港周边，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生活的类人形魔物，依靠着自己那与生俱来的邪恶能力，做着盗窃、抢劫这些下流的勾当，又因为这丑陋的面庞，才总是戴着兜帽和斗篷，一直遮掩面目，苟活至今……直到那天，我来到佛伦港就任的路上偶遇了你……
“我警告你，怪物，你不是人类，你只是一头假装是人的类人魔物而已。”
艾略特：“维特丽丝女士，您既然已经预设了答案，那又何必问我……我反正觉得我是人类。”
“……够了，不要再油嘴滑舌了，回答我的问题：那天中了我一剑之后，你是如何逃走的？后来潜入大河女神殿内袭击我朋友的强盗，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今晚会潜入莫洛的宅邸？你带出来的那堆东西，又是什么？还有……”
她顿了顿：“……为什么，你总是与我为敌？”
最后一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而且，你居然觉得我是你的朋友，我应该感动吗……
面对维特丽丝这冰冷的愤怒，艾略特思索了数秒后，给出了回答：“……维特丽丝女士，如果我告诉你，我对你从未有过真正的恶意，从未想过伤害您和您的伙伴，更不打算与您为敌，您会相信吗？”
“你在胡说什么？”看着这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怪物，维特丽丝简直要被气笑了：“你？没有恶意？”
“维特丽丝女士，请您仔细想一想，第一次咱们相遇的时候，我是被你赶到了郊外的矿洞，面对您的追杀不得已将您俘虏的，我当时明明可以杀了你，但我只是用辣椒油给您抹了背；
“第二次咱们在海神殿相遇时，明明是我先翻找出了那箱财宝，但面对您的刀剑相向，我也只是当着您的面跳楼逃走了；
“第三次相遇时，我是在您的神殿里挖出了那箱财宝，面对您的追杀，我只是一路逃窜，背着宝箱跳了海……
“我有哪一次真正与您为敌过了吗？至于什么袭击您的伙伴……我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您说的是那个大河女神殿里名声很好的、人畜无害的、天真善良的艾略特·卡维尔神官吗，我都不怎么认识他，和他也无冤无仇，又怎么会袭击他呢？”
“邪魔果然鬼话连篇。你只是担心与我为敌招致麻烦，所以才不肯明面上对我不利，如果有机会你早就下手了。”
骑士小姐冷笑了一声，未持剑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染血的手帕，手帕上散发着暗红色血光的肉块，正缓缓朝着艾略特的方向蠕动：
“而且……你以为我是傻子吗？那天，艾略特遇袭的现场就有你的血肉，看看这个……你就在那里！被你指派来的那些强盗捅了他整整七刀！你差点杀了他！”
这下铁证如山，面对着满眼怒火的上司，艾略特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事跟我真没关系……那坨血肉只是个该死的巧合，留在你们神殿里完全是……额，算了，跟你解释不来。”
维特丽丝：“没事，我也不打算和你浪费口舌了……受死吧，我会在你的身上穿七个洞窟的，就像你对他做的那样。”
话音未落，那附带着驱魔术式的剑锋，便要切入艾略特的脖颈——但早在对方挥剑前，艾略特便做了准备。
他已经从衣兜里掏出了那枚幸运硬币，放在拇指之上，只待此时用力弹出。
硬币的好运不负他的期许，精准地命中了骑士小姐的手腕，突如其来的剧痛致使剑锋偏斜，没能斩断艾略特的脖颈，只是削下了他的一大片脸颊。
趁此机会，这披着毛毯背着包裹的丑陋怪人，迅速连退数步，和面前的女骑士拉开了距离。
而这些被削下的血肉，并未迅速愈合，而是如同燃尽的焦炭般化为了灰烬。
作为受膏者的武器，维特丽丝的剑锋和莫洛无伤大雅的霰弹枪完全不具备可比性，这把附加了术式的锋锐佩剑，是确实可以伤害到邪神的武器。
“可恶——不能再让他逃了！”
这一瞬的失误，立即就让维特丽丝心中警铃大作——不立即阻止对方，这个狡诈又可怕混蛋，必定又要逃走。
可惜，她适才被铁币击中的手腕一时振得生疼，短时间内根本握不稳剑柄，在这几乎没有任何照明的黑夜中，挥舞出的术式根本无法瞄准对方，砍出的范围形剑风和斩击，都被对方以诡异的身法避开，甚至距离也被越拉越远。
必须在挥动佩剑时精准用力，才有可能击中对方！
为了稳重，她只得松开已经持握不稳的右手，换成左臂使剑。
但就在这瞬息之间，她的破绽被对方精准地捕捉到了。
艾略特根本没打算现在逃走。
一手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他本在后退的身体忽然一个后蹬，转为了面向维特丽丝的突进，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直接瞄准了维特丽丝左手中还未握紧的长剑。
随后，五指直接畸变成为了五条扭动的细长触须，直接便便拍飞了她手中的佩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重新恢复如初的手臂便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
攻守易势的太快，刚才还被架着剑威胁的家伙，只是几个照面，便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
“糟糕——”
维特丽丝猛地瞪大眼睛，随之而来的窒息感几乎让她痛不欲生——半年之前初次遭遇这个家伙时吃瘪的经历再次重演，好不容易拼起的骄傲，几乎又要摔得粉碎了。
“维特丽丝女士，你的战斗意志还是太弱了……你既然都已经知道我不是人类了，就别用对付人类的策略来预测我的行动模式。我就算和你拉开了距离也不代表我要逃走，我一样是可以攻击到您的，希望您能注意。”
说着，他忽然松开了本可掐死对方的手掌，将刚才差点窒息的维特丽丝放开了，任由她跌坐在了地上。
“你……到底……”
“我说过了，我不是您的敌人，也不想和您为敌。过去我们之前的那些不愉快的偶遇，只是一系列该死而迫不得已的巧合导致的……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必要解释了。”
说着，他在维特丽丝诧异的目光中，直接一抬手，握住了骑士小姐的手掌，将适才落败的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顺带，将背后的包裹不由分说塞到了她的怀里：“至于今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莫洛的家里——你看了这包裹里的东西就知道了，别想着扔，这东西对现在你应该也有用。
“还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虽然从肉体层面来说，确实不算是人，我也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绝对有着人类的内心。我也从来没想过伤害你或者你的伙伴，这并不是因为我怕你或者不想招惹麻烦，而是我真的对你们没有任何敌意。
“我至今为止的一切让你感到匪夷所思的行动，都只是为了能在这座港城以一个正常人类的身份，安稳平和地扎根生活下来，就是这样，再见。”
说完，他也不再拖延时间，直接一转身，就朝着远离佛伦港的南方林郊方向走开了。
“等等，喂……”
这时，经历了适才那一系列的突发状况之后，再次看向这个怪人毫不设防的背影，眼瞅着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已经失去战意的维特丽丝本想再抬手叫住他，但……还是犹豫着放下了手臂。
不知为何，当贴近了这个怪人那张支离破碎的丑陋面庞时，她居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亲切感，甚至能从对方的语气中觉察到一股难掩的疲惫。
…………
当和维特丽丝距离真正拉远后，艾略特才忽然想了起来。
刚才丢出去的幸运硬币忘了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