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维特丽丝的疑惑
恍惚之中，维特丽丝·洛林感觉到一阵轻柔的抚摸，随后，便有着星星点点的治愈之力，如同山间叮咚流淌的清泉般，缓缓汇入她疼到快要裂开的胸肋上。
随着那轻柔的抚摸继续，她的断骨处正在愈合、淤血正在退散……令此时的她无比舒适，像是盛夏时节劳累一天的人站在河畔，享晚间的微风。
但这触感却又让她感到分外熟悉，熟悉到激发了她本能中的某种ptsd，令她又是享受，又是抗拒……
直到她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才恍惚中想起了些什么：
“等等……我刚从海神殿逃出来，我不能睡，我得赶紧醒过来……别让他们追上……”她喃喃着提醒自己道：“还有……”
“维特丽丝女士，您已经安全了。”一个疲惫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您现在就躺在您的床上，没有什么追兵。”
在这声音的提醒下，意识模糊的维特丽丝艰难地睁开双眼。
她首先看到的，便是艾略特顶着黑眼圈、满脸疲惫的脸。随后，则是熟悉的房间和窗外明亮的阳光。
已经是半下午了。
此时的她显然正躺在自己的卧室中，连带着上衣已经被剥了下来，左腿和胸前还缠满了敷有药膏的绷带。
“艾略特？怎么你在……我……我的衣服呢？这……”
意识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完被看了个精光，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羞恼。
但本想起床的她却发现，哪怕是动一下自己身体，都疼得要死。
“维特丽丝女士，昨天晚上，您大半夜的时候忽然撞开了神殿的大门，我被你制造的响动惊醒后，就看到你抱着个箱子晕倒在了神殿的正厅里。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好把你扶起来，查看了一下你身上的伤势——结果发现你前胸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腿部还有淤青和扭伤。外面还有些不知哪儿来的守卫和骑士在大呼小叫的。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关好神殿大门，再把你扶上床，简单给你包扎了一下——谢天谢地，我学了些治愈魔法，所以暂时帮你把断裂的骨头归正了，但你现在想要痊愈，还要疗养很久。”
“哦……”愣愣地听完这番解释后，维特丽丝有些懵。
昨晚，她不是晕倒在了逃亡城西海滨地带的路上了吗？后来在逃亡途中，不幸扭伤跌倒时，自己都听到了追击者的呼喊声了。
那时候，她明明都要被抓住了——她到底是怎么绕回到位于港城东侧的大河女神殿的？
难道是无意识状态下，自己靠着本能，扛着一身的重伤，拖着这沉重的宝箱，硬生生一路逃回来的？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维特丽丝小姐？”艾略特这时候满脸好奇地凑了过来，用带有疑惑、担忧和慌乱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到底去做什么了？”
看着艾略特·卡维尔这张单纯而憔悴的脸庞，思维还有些混乱的维特丽丝没有第一时间搭话。
她看着面前的艾略特·卡维尔，心中产生了一丝怀疑——这个家伙的身材，和昨晚那个躲在斗篷下的怪人实在太像了……
“维特丽丝女士？”艾略特忧心忡忡地又问了一遍：“您在听吗？”
“艾略特，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维特丽丝忽然眼神一凛：“你的魔法天赋，真的是三阶吗？”
按照万神教会制定的标准，这个世界单体所能拥有的魔法力量被划为了一到十，十个等级，每个等级之间都是指数级的差距。
世上一大半以上的凡人，都是一阶，象征无魔法亲和力。而十阶所代表的，则是至强的神灵才能拥有的力量。
三阶，则代表能通过训练，施展出一些简单的魔法术式。而维特丽丝的四阶，已经算是凡人中罕有的水平了，说明她可以驱使强威力的魔法道具，甚至发动具有强破坏性的术式攻击。
这也是维特丽丝自傲自己优于同事的原因之一。
但昨天，她所面对的那个神秘怪人，不论是身手还是魔法力量，都能轻松压制她。
偏偏那个家伙，还给维特丽丝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当然了，您可以看我的档案，如实写着呢。”艾略特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变化，他只是疑惑道：“您这时候问这些做什么？”
“别急……”维特丽丝强忍着胸肋的剧痛，撑着自己起身，瞪着眼，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受过什么战斗方面的训练？或者，你有没有经历过受膏、赐福这类的仪式？”
“没有啊。”艾略特摇了摇头，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您到底想说些什么啊？这和我们在讨论的话题真的有关吗？”
“真的，没有吗…………”
正当艾略特还要继续发问时，维特丽丝忽然不顾身体的剧痛，咬着牙一拳打向了艾略特的面门。
迅捷的拳风带起风压，直接砸在了艾略特的脸上，但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尽管身受重伤，但她的拳头还是很精准地控制在了艾略特的鼻梁之前，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艾略特的反应速度极慢，愣了一下，才看清对方来袭的拳头，顿时一个激灵后退了一步。
如果这一拳真要打他，此时，他的鼻梁恐怕都已经折了。
“喂，维特丽丝女士，您到底在搞什么，说的好好的，你忽然打我做什么？！”
“……抱歉，艾略特，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忍着剧痛的维特丽丝这才咬着牙收回拳头，收起了对下属的怀疑：“我昨晚有些不太好的遭遇，让我连带着对你都产生了些许怀疑……毕竟那家伙的身形和你太像了。”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说的‘那家伙’……又是谁？”此时，艾略特的脸上只有惊诧与好奇。
“还记得咱们这些天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堆财宝吗？”维特丽丝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昨天，我意识到，海神教会肯定是不会将这堆宝物返还给我们的，但咱们现在实在缺钱，所以，我昨晚决定冒个险……去海神殿里，把这些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取回来。”
“您是说——昨天夜里，您一个人闯入了海神殿？”艾略特满脸震惊。
“对啊。本来眼瞅着都要顺利潜入那位海神殿主教的修道室了，结果，却半路撞见了另一个偷溜进去行窃的小贼，和他打了一架……这才引来了守卫……”
说到这里，维特丽丝忍不住长叹道：“就是这样。”
作为听众的艾略特，此时的的表情变化极为丰富，既有对维特丽丝冒险行为的嗔怪、也有对她实力的惊叹、更有明显的忧虑：
“所以您带回来的那木箱，里面装着的就是从海神殿内取回的那堆财宝喽？难怪您会伤的这么重，还引来了那么多追兵……天啊，女神在上，您做这种冒险的事情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嗯，是啊。”维特丽丝看着下属惊慌而焦虑的模样，知道自己冒险冲动的行为有些不当，心里有些愧疚：
“确实，我昨晚有些很不愉快的经历，那个混蛋还差点……算了。反正，我算是顺利逃回来了，那箱装了古金币和金银器的宝箱，我也带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露出了个倦怠的笑容：“看吧，女神大人会庇佑我们的，有了这笔财富，咱们的神殿也能顺利开张下去了。艾略特……先把那箱子藏好，等晚上我们再打开。”
“维特丽丝阁下，您以后可千万别再冒这种险了！你这次但凡遇到一点意外，就会被海神殿的那群守卫当场逮捕！不仅大河女神教会、您的洛林家族都会因为你的行为遭受牵连，您自己也肯定会被海神教会控诉甚至直接羁押的！”
“我知道后果的……没事，我有分寸，不会连累你的。”
艾略特的这番担忧中带着焦虑的表现，反而让此时的维特丽丝颇为受用——这说明艾略特这家伙还蛮关心她的。
自己这次确实没有考虑他的感受，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没有充足的预案便开始了行动，确实太冲动了。
但正想着要怎么宽慰下属几句的维特丽丝，在斟酌词句时，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原先她那还颇为轻松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对了，艾略特，你是怎么为我疗伤包扎的？”
“哦，就是，正常流程啊。”
“意思是，你解开了我的衣服，然后摁压了我的胸肋，确认了所有断骨和淤肿的部位，最后，通过肌肤接触，将治愈力量灌注到我身体，最后再在我的肌肤表面涂抹药膏……是这种流程吗？”
“…………是的。”
“……所以，你都看光了？”
“……对。”
“……你也都摸了？我的胸、腰、腿……全部……都摸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
“……嗯，必要的治疗过程肯定免不了肢体接触的……维特丽丝女士，您不会生气了吧？”
“…………”
在经历了数秒的沉默后，维特丽丝眨了眨她翠绿的眼睛，红唇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开口。
过了好久，她才酝酿好了词汇：
“……算了，反正是正常的疗伤。我作为你的上司，同样也是一位出身高贵的骑士，是不可能因为这种必要的疗愈措施，而感到害羞的。
“艾略特·卡维尔，你做的很好，多亏你的及时反应，我这次才能安然无恙。”
说着，她对下属露出了一个勉励的笑容：“……你先走吧，陪护了我这么久，熬了一整夜，你眼圈都黑了，赶紧去歇息吧。我可是得蒙神恩的战士，没那么脆弱，可不用你这么费劲地看护，再重的伤，我也会很容易恢复过来。”
艾略特这才松了口气：“好的，那我就先去歇息了。”
…………
随着下属离去时的关门声响起，维特丽丝·洛林脸上佯装出的笑容缓缓褪去了。
她强忍着翻身的剧痛，将整个脑袋都迈进了枕头里。
随后，深呼吸。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被绵软的枕头吸收后，只剩下些许杂音从门缝中渗出。
躲在门外默默驻足的艾略特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默默揉了揉脑袋，随后才悄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