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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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走不得了

待风收雨住,二人略略喘匀了,赶忙起身拾掇起来。

陈斯远系好衣裳,忽而扭头调笑道:“怎地今儿个愈发不堪了?”

邢夫人媚眼含情,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先前那回陈斯远是用了强,邢夫人虽情形不堪,可好歹心中羞耻;这一回又有不同,许是先前那一番情真意切让其动了情,因是愈发不堪不说,临了反倒压在了陈斯远身上。

陈斯远紧忙往外观量了眼,眼见院中无人,丫鬟们大抵都在厢房里顽笑。也是,如今外头冷彻彻,北风一吹冻死个人,又哪里敢在外头多停留?

再看天色,日头略略偏转,大抵过了两盏茶光景?

二人紧忙到得正堂里,陈斯远要唤丫鬟,却被邢夫人拦下。

“你,这两日得空去一趟家里,将三千两银子给三姐儿送去。”

陈斯远纳罕道:“何不打发王嬷嬷送去?”

邢夫人哼哼一声,白了一眼道:“那老货倚老卖老,你道是个好的?错非是我乳母,身边有没得用之人,我哪里会留下她?”顿了顿,又道:“哪一回打发她去,总要从三姐儿手中扣些好处来,上回三姐儿可是与我好一通埋怨呢。”

她这般说了,陈斯远就笑着应下。

邢夫人张张口又要说起旁的,忽而又心生不舍道:“你若是不走倒好了。”

此事无解。

那孙广成迟早暴雷,到时候说不得顺藤摸瓜就会牵连到陈斯远身上。若陈斯远换做是北静王等权贵,说不得到时候便将他供出来,用以转移一众豪商的怒火。

就算熬过这一遭,那权贵懒得理会陈斯远这等小虾米,待贾琏回来也难过此关。

一时间室内静谧,良久,先是陈斯远,跟着邢夫人也叹息了一声。

相顾无言,邢夫人难免心下酸涩。好不容易得了个可心人,偏不日便要离自个儿而去,虽不曾肝肠寸断,却难免心如刀绞。

又盘桓一阵,邢夫人不好再多留,起身招呼了苗儿,一径回了前头东跨院。

走在路上,邢夫人不由得暗自掐算,随即眉头微蹙。小日子好似就这几日,这般说来那两回岂不成了白费?再一掐算正日子,总要个十七、八日,哪里还赶得及?

心下不由得愈发失落,只道幻梦一场,除去三姐儿那嫁妆,竟什么都不曾留下。

方才转上夹道,迎面正好撞见薛姨妈往梨香院回返。

二人撞见,自是好一番寒暄。

那薛姨妈仔细观量邢夫人一眼,忽而‘咦’的一声,叹道:“太太这是换了水粉?瞧着白里透红的,与凤姐儿站在一处,不明就里的只道是姊妹,哪知是婆媳?”

邢夫人抚脸讶然:“是吗?”随即遮掩道:“还不是远哥儿……孝顺,前几日送了一盒珍珠粉,我这敷着果然有些用处。”

嘴里这般说着,心下则暗忖,她与凤姐儿不过差了五六岁,站在一处可不就是姊妹?

薛姨妈不疑有他,只笑道:“我素日也用珍珠粉,却没这般效用。想来是太太的方子得用,说不得来日要问太太讨呢。”

邢夫人笑道:“姨太太哪里的话?回头我叫人抄写了送来就是。”

二人扯了几句闲篇,这才彼此别过。邢夫人转过梦坡斋,忽而拿定心思。心道:贪欢便贪欢了,就算留不下子嗣,留着偶尔梦上一回也是好的。

这般思来,王善保家的那老货就碍眼了。这婆子倚老卖老,时常守在正房里,邢夫人哪里还能叫远哥儿来?

须得寻个法子,将那老货打发了才好。

不说邢夫人。

小院儿里又恢复如初,无欲无求的陈斯远自行到得书房里翻看闲书。红玉得了信儿,说是林之孝家的来寻,便出去见妈妈。

香菱是房中大丫鬟,这会子便抄起鸡毛掸子四下掸落灰尘。待行至西梢间里,忽而便从枕边捻起一根发丝来。

香菱细致,每回守夜后都会仔细打理了,从不将发丝遗落在床榻上。那这发丝……便是红玉的?

那几日天癸来了,小丫头芸香没少在其耳边嚼舌。大抵说些没来由的坏话,说要防着红玉,红玉心心念念都想着爬主子床。

香菱一听一乐,心下从未在意。一则大爷待她极好,她日子愈发顺遂,且从不与红玉有过什么,便是红玉值夜也只是在暖阁里歇息;二则红玉瞧着也是个好的,断不会扮狐媚子去勾搭大爷。

原本心中笃定,眼下瞧着手中的发丝,香菱又犹疑起来。心道……莫非芸香那丫头果然说中了?

秀眉蹙起,暗忖果然老话不假,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成想你竟是这样的红玉!

想来大爷爷不曾叫她上床榻,那这发丝定是红玉故意留下的。用来干什么?自然是挑拨自个儿与大爷!

香菱面上肃容,心道好个红玉,莫说只是挑拨,便是来日你真个儿遂了心愿又如何?自个儿待大爷真心,大爷自当疼惜。大爷又是聪慧了,又怎会被你这般狐媚子骗了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看来,往后对红玉须得留些心眼儿了!

转眼又是几日,已是十月初九。

陈斯远除去跑了一趟邢家,送去三千两银票,余下便是又往宁国府大祭了一回。这几日邢夫人虽隔三差五打发人来送吃食、用度,却不曾真个儿来唤他。

后来听闻便是每日早晚往老太太跟前也不去了,陈斯远便知是邢夫人小日子到了。

陈斯远心下惋惜,算算来了一遭荣国府,虽与邢夫人有了兜搭,最终却顶多拐了个香菱来。隐约记得好似有红楼二创,内中主角大杀四方,什么林妹妹、宝姐姐,乃至那入宫为妃的元春都一并收了。

每每念及此处,陈斯远便不免有些丧气。暗忖自个儿这穿越者真个儿糟糕,实在是给列位前辈抹黑了。

这日估算着茜雪、香菱的户籍也该落下了,陈斯远便取了马匹径直往外城寻去。

到得地方,三位好哥哥自是好一番热络,那户籍一事果然办妥了。陈斯远又问起婚期,马攀龙顿时支支吾吾起来,还是徐大彪说了,说马攀龙与茜雪隔着屋子谈了一回,便定下本月二十八过门。

陈斯远暗忖,此番怕是要错过了。当下便道:“过几日须得三位哥哥帮衬一回。一则请一位哥哥护着我那丫鬟去寻亲,二则长辈交代了差事,还须得另两位护送一程。”

马攀龙道:“可定下日子了?”

“三、五日内吧,也不用送多远,只消出了直隶地界就好。”

马攀龙略略沉吟,正色说道:“兄弟既要帮衬,咱们三人别无二话,到时定拼了性命护佑陈兄弟周全。”

陈斯远抬眼观量,便知马攀龙大抵猜到了什么。于是干脆拱拱手,没再说旁的。

略略盘桓,陈斯远告辞而去。方才绕过安化寺,遥遥便见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又有侍卫模样的人物伫立。

陈斯远心下咯噔一声,当即便要调头,奈何回头便见来时路竟也堵着个提刀侍卫。

他才多大年纪?漫说是拼命,只怕一个回合便会被人斩落马下。形势比人强,对方又不曾用强,那莫不如看看情形。

须臾间骑马到得近前,果然那侍卫拦住去路,抬手相请道:“我家主人请这位入内叙话。”

陈斯远瞥了眼青呢马车,问道:“敢为贵主上下?”

那侍卫道:“你入内便知。”

陈斯远点点头,慢慢下马,那侍卫自马车后头寻了个马凳来,陈斯远踩着上去,掀开帘栊进得内中。

大顺此时早已量产玻璃,奈何平面玻璃质量不佳,便是用来做窗,也是寻了小巧的拼接了,少数大块平整的干脆做了镜子。

因是这马车两侧车窗虽是玻璃的,其上却雕了花。陈斯远入得内中,便见一屏风横在中间。影影倬倬间其后端坐一人,旁边又有侍女伺候。

“坐吧。”

那人发了声,听声音倒是显不出年岁。

陈斯远干脆在凳子上与其相向而坐。不待其出声,那人又道:“我该叫你陈斯远……还是旁的?”

陈斯远拱手道:“晚生陈斯远。”

“妙。”那人道:“往后可有打算?”

陈斯远苦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岂是我说了算的?”

那人朗声笑道:“识时务,不错。”顿了顿,说道:“孙广成后日出逃,那刘惜福过会子就死。你可想活命?”

陈斯远没急着回话,思忖半晌,说道:“我自问没贵人用得上的,是以贵人有话不妨明说。”

“好,快人快语,拿得起放得下。”那贵人抬手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撂下才慢悠悠道:“我可以让你还是陈斯远,孙广成一事牵扯不到你身上……只要你替我办一桩事。”

陈斯远也是光棍,干脆道:“还请贵人示下。”

那贵人叹息一声,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只需知道,许多家都与宁国府有营生往来,秦氏在此间居中奔走,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偏生去岁出了一桩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剪径强梁劫了财货扬长而去,我的人一日后才赶到,当场竟鸡犬不留,连是谁做下的都不知。”

戏肉来了!果然邢夫人说的更靠谱一些!

陈斯远心下急转,回想书中所载。貌似秦氏病重就在一年前?

陈斯远便问:“敢问此事是何时的事儿?”

贵人道:“去年八月初七。”

八月,秦氏九月病重……想必那批财货数目巨大,面前的贵人与其他家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得便是各方施压,秦氏承受不住,这才病重了一回?

就听那贵人说道:“这一年多各家查了几回,奈何半点蛛丝马迹也无。贾珍又带头认了亏空,此事才略略平息。只是我却不信那桩事是偶然!”

贵人忽而厉声道:“我的人进不得荣国府,听闻你如今帮衬着荣国府治丧?也不用你原原本本查出来,只消有些蛛丝马迹,我便放你远走高飞……如何?”

陈斯远心思电转,说道:“回贵人,贾琏刻下便在苏州,回程又路过扬州,我的底细只怕他一回来便能揭穿。且协理治丧,到发引之日也就完了……”

不待他说完,贵人便不耐烦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啊?”

陈斯远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俄尔,贵人又道:“我知你顾虑……不过大可不必。我此时为你遮掩了,便是过后翻出来,这无凭无据的又有几人能信?你若是个聪明的,自然能保得性命。”

保得性命?

陈斯远暗自思忖……是了,这贵人话里有话,前头说只消蛛丝马迹,无需原原本本……只怕若自个儿真的知道了真相,这贵人第一个就要寻自个儿灭口!

想明此节,陈斯远别无他选,只得拱手道:“在下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便是为了你那小命,也要多用些心。去吧!”

陈斯远起身挑开帘栊跳下马车,一句话不说接了侍卫丢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石打马就走。

他心下翻江倒海,这回可好,想走都走不了啦!

先前还心存侥幸,只道胡莽不曾将自个儿交代出来,如今想来,只怕胡莽临死前什么都说了!

今日是初九,宁国府二十五日发引,留给他不过十六、七日光景。秦氏乃宁国府隐秘,又哪里是好探查的?

盘算了半晌,贾蓉、贾蔷不敢碰,宝珠那边厢总要等到发引后……那贾琏也不知何时回来,若到时自个儿还不曾查明线索,便被贾琏堵住……不敢设想!

陈斯远心中压抑,待醒过神来,便见街面上人头攒动,吆喝声四起,满是烟火气。

深吸一口气,嗅了一口肉包子滋味,陈斯远又舒然一笑。

左右这一世都是白赚的,能多活几年已然够本了。既然如此,倾尽全力一博就是了,便是死了又何妨?说不得一缕残魂飘飘荡荡又到了哪一处,就算没了大观园里的姐姐妹妹,有个石头里蹦出的猴子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