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云板叩丧音
收摄目光,陈斯远略略颔首,旋即拱手与平儿道:“有劳平姑娘了。”
平儿笑道:“本就是分内之事,远哥儿这般说就过了。是了,方才二奶奶得了贺礼,瞧着愈发喜爱,还嘱咐我谢过远哥儿呢。”
陈斯远笑道:“二嫂子喜欢就好,我还怕太过寒酸,二嫂子瞧不上呢。”
“远哥儿哪里的话,这贺礼重在心意,若只论贵贱,不若大家伙都直接送金银好了。”
陈斯远哈哈一笑,道:“是我说错了。”
平儿也笑道:“我们奶奶还等着我回话,远哥儿回吧,我先走了。”
陈斯远不敢怠慢,送了两步这才回转身形,饶有深意的瞧了红玉一眼,说道:“你原本就叫小红?”
“回远大爷,我原本叫红玉,后来为了避宝二爷的讳,这才改作小红。”
陈斯远道:“我这里没什么避讳,还是改回本名吧……红玉听着可比小红好多了。”
红玉笑着应道:“听大爷的。”
陈斯远又叫过芸香,让其领着红玉去安置。自个儿回了房中,禁不住有些暗喜。
小红啊,聪慧有主意,要强好胜,有野心、有志向,又有情有义。若依着原本脉络,小红怕是要待来年才会大胆的朝贾芸丢帕子,不想因自个儿搅入其中,小红会提前将宝押在自个儿身上。
一时间陈斯远只觉志得意满,果然唯有女儿家的青睐方才是对自个儿最好的鞭策。
此时香菱奉茶过来,撂下茶盏说道:“小……红玉是个伶俐的,大爷往后不妨让她将这小院管起来。”
陈斯远纳罕道:“你认识红玉?”
香菱点头道:“总是见过几回,宝姑娘曾夸过她几句呢。”
陈斯远调笑道:“你倒是心大,就不怕来日她鸠占鹊巢?”
香菱显然懵然,好半晌方才回过味来,一时间霞飞双颊红了脸,俄尔才嗫嚅道:“我,我做些铺床叠被的活计也就罢了,旁的也不会做,莫不如让红玉来。”
陈斯远想着香菱本就是这般不争不抢的性子,便摇摇头道:“罢了,你去看书吧,也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
香菱欢快的应下,转身进了书房,捧着书册眨眼便将心思尽数沉浸其中。隔着格栅瞧见香菱那认真的小模样,陈斯远只觉赏心悦目。
旋即又收回心思,暗忖昨儿个方才进府,倒是不好这会子便去寻那两个骗子。本道有要紧事去寻邢夫人,奈何那蠢妇这会子拿起了乔,真是让人郁闷。
过得须臾,芸香领着红玉入内,说道:“大爷,都安顿好了。”
瞧芸香那昂首挺胸的模样,好似认定了自个儿与陈斯远更亲近一般。
不料下一刻就遭了如遭雷击。
就听陈斯远道:“往后这院中事务,红玉多担待着。”
“啊?”小丫头芸香眨眨眼,顿时嘟起嘴来。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明白这后来的红玉要骑在自个儿头上了?
红玉笑着应下,道:“大爷信重,红玉往后必尽心尽力。”
也不理会傻眼的芸香,陈斯远自桌案上取过檀木匣子,叫过红玉交在其手中道:“这荣国府规矩多,我初来乍到的也不懂,往后少不得上下打点,这内中的银钱你瞧着支取。”
“嗯。”红玉只觉心下熨帖。暗忖自个儿果然不曾看错,于是禁不住又直勾勾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又说道:“你们二人的月例是怎么定的?”
红玉回道:“回大爷,我与芸香都是三等丫鬟,照例每月五百钱,初五前发放。”顿了顿又补充道:“大爷,我与芸香月例都是走的府中。”
陈斯远就道:“府中是府中的,来了我这儿,总不好丁点好处也没有。这样吧,往后芸香额外加一串钱,红玉多加两串钱。”
红玉喜道:“谢大爷恩赏。”
回过神来的芸香也一并谢过。这月例涨了按说是高兴事儿,偏生后来的红玉涨得比自个儿还多,于是芸香就有些高兴不起来。
“就是如此,你们且下去吧。”
打发走了红玉与芸香,陈斯远干脆进了书房。装模作样也好、临阵磨刀也罢,这四书五经总要翻看翻看,免得来日漏了底。
到得下晌时,前头愈发热闹,隐约有锣鼓声传来。好事儿的小丫鬟芸香出去扫听了一番,回来不无艳羡道:“前头请了耍百戏的与戏班子,过会子还要在大花厅开席呢。”
眼见陈斯远无动于衷,这丫头又去寻红玉说嘴:“要是还在宝二爷处就好了,说不得也能跟着瞧个热闹。”
红玉顿时变了脸色:“咱们都是三等丫鬟,哪儿来的福分随着去瞧热闹?你若是念着宝二爷处的好儿,请了爹妈疏通疏通,调回去就是了。”
说罢甩手而去。芸香憋着嘴不敢言语,待其走远了才道:“说得轻巧,我爹妈又不是管事儿的……我上头两个姐姐还没差事呢。要不是我走了运,又哪里会进府当差?”
那鼓乐声直到戌时过半方才停歇。
陈斯远看书看得头昏眼花,早早便让香菱伺候着洗漱过,上得床上安歇。因一早儿使了银钱,下晌时送了银霜炭来。香菱便将熏笼生起,又放了檀香在其上,不一刻便满室皆香。
香菱洗漱过到得西梢间里,双手绞在一处有些不知所措。心下想着,昨儿个没熏笼,大爷这才扯了自个儿同床共枕。今儿个生了熏笼,按说……不用了吧?
思量间,陈斯远拨开床帷,不解的说道:“杵着琢磨什么呢?快过来安歇。”
香菱心下本就纠结着没主意,闻言便乖顺地行将过来,钻进了被窝里。
冰凉的菱脚不小心触碰在陈斯远腿上,又紧忙缩了回去。陈斯远道:“怎地这么凉?”
不待香菱回话,便觉自己的脚丫被一双宽厚的脚包住。随即一只胳膊自脖颈下穿过,将其揽住。
香菱心下怦然不已,随即便听陈斯远说道:“睡吧。”
“嗯。”香菱应了一声,却难掩心下慌乱。过得须臾,听身后的人鼻息匀称,她便缓缓探出手来,轻轻覆在那手掌之上。
又生怕惊动了陈斯远,方才要挪开,不料旋即便被那手擒住。蒙着头的香菱先是一惊,旋即便觉心下暖流涌动。许是心下安定,香菱不一刻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得有云板连叩四下,那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非但是香菱惊醒过来,便是陈斯远也醒了过来。
“什么动静?”
香菱迷糊道:“我也不知……听着不像是打更。”
正待此时,忽而听得外间红玉敲门:“大爷,大爷!云板连叩四下,乃是丧音,也不知是哪位主子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