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易龙无极图，晋辽大势转
见谛峰会，未论佛法，却动杀生。
一代抱丹巨擘，雄踞山中数百年，拜师南海，纵横南北，却在自己设下的杀局中被人亲手击毙，命丧当场。
广谋，曾是黑风山中的大人物，却在各方高手的面前被斩下，沦为了扬名的踏脚石。
而出手者，也不过是一位名宿，只身来救友，就是龙潭虎穴也敢闯。
哪怕眼下已经是围杀的局面，也没有一个人出言，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这一切实在太突然了，出了人们的预料。
倾佩者有之，不屑者有之，更有甚者起了浓浓的忌惮，想要在这里扼杀一颗新星。
“他恐怕，已经能与杨无敌、李景达相提并论了，也是个神仙转世般的人物。”有老牌的名宿低语，当世风头最劲的三个年轻人，恐怕真的要引领一个时代了。
此前，黑风山盛气凌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认为莽金刚不过是路上的一堆枯骨，是被毙的对象，然而结果便是被踏破山门，击杀巨擘，彰显出了武夫的气概。
武夫，不吃亏，不受辱。傲王侯，慢公卿。
一怒之下，血溅五步。谈笑之间，急行千里，月黑风高，喝酒割头。快意恩仇，一腔性子都随自己的喜好来办事。
可惜，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豪情，要在有实力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得出来。
对于玄郎来说，他足够幸运，有着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兄弟，所以他来了，既杀了人，也要带人走。
“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正与郭威拼斗的波里个浪一声长啸，黑风山外山的护山大阵便被激发了开来。
顿见滚滚黑云夹杂着尘埃冲天而起，将这广袤苍穹也渲染的一片暗淡，从中更不断有红光燃烧，纵横交错隐隐凝成赤红蟒蛇形相，挟煮铁熔金的火烧云向众人迎头疾扑。
三千龙武军被摄住，郭威也没有分心，依旧御使着三阴戮妖刀困锁波里个浪；而在旁的妙音却是蓦地祭出了一口玉净瓶，从中弹出了两滴甘露。
这甘露色泽淡金，焕发清香，直接在漫天火云中落下，化作两团气泡将玄郎与赵普二人包裹，消弭了迫人的高温，可也引来了舍利塔顶的黑风老祖注意。
“当初从这离开，如今却又自己跑回来，又是何苦；这玉净瓶里的甘露，也有很多年没有见到了，陈抟，你应该明白，再这么闹下去，我不好给南海交代，年年上贡的灵蕴不可少，这恶人不得不做。”黑熊精已然认出了甘露来历，却并未出手，态度很微妙。
他所言的上贡，其实是只有少数顶尖强人才知晓的规矩。
所谓人间，其实就是东天与西天的巨大养殖场，只不过神佛们不愿沾染因果，身染恶名，便寻了个折中的法子，由这些妖王去作恶，去收割，而他们则享受上贡来的灵蕴。
这世间的规则本质，就把握在两方利益集团之中，所谓的妖王，也不过是棋子，是代言人，曾经的齐天大圣，就是想推翻这一切，结果却落了个身死道消，六根分离的结果。
而百年前的天命之乱，下场亦然。
“与其信这些家伙编造出来的虚无天命，倒不如相信自己亲手造就的局面，这个年轻人，老道会保，也是受人之托。”然而，陈抟依旧挡在了它的面前，受了胖和尚之托，自然是要将两人的弟子给安然带出去。
至少，他有着这个自信。
因为他是当代的先天乾坤功传人，当今人间道门第一人，这便够了。
咚！
刹那间，两位超然世外的强绝者便爆发了对拼，天惊地动硬撼火云掌！
只见得地面连环爆裂破碎，道道裂痕随激烈地震而暴起蔓延，黑风群山之内的温度，也随之升得越来越高。
不消片刻，骤然轰地一道眩目火柱冲天直上。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火柱接踵而起，直把四周照耀得满目通红。
“是大王的法力！”“黑风老祖在同人交手？”
“谁有这样的本事，哪路神仙下凡了不成？”
一时间，各方惊惶，那可是顶尖力量的碰撞啊，难以想象会造就出怎样的自然灾害。
“师傅果然来了。”赵普心中有数，明白是陈抟到了，心中便松了一口气，最大的麻烦已经被挡下，他们剩下的突围便容易了很多。
而此刻，玄郎已然大杀而出，左棍右斧，直接同围来的一众名宿拼斗到一起。
棍影斧光此起彼落，毫无保留地斩劈刺削，以快斗快以凶拼凶，双方都斗出真火，尽皆只攻不守。斗到酣处，法力一泄飙射，破土裂石划地成坑，连带着一群周天采气的小妖都被掀飞了出去。
铛！跟着便听到钟鸣悠扬，玄郎抽身而退，体外一连三口金钟都出现裂纹，在围攻下破碎，哪怕他身负三倍于大成名宿的法力与气力，应对这样的大战也不容易。
“想保他。你自己会陷入死境！”
“没用的，你应该知道，我们就等着你来呢，杀了你，取走六神诀，是共识。”
众人却冷着脸逼近，没有任何的迟疑，狠辣下手。
“取六神诀？我看还是取走你们的命实在点。”
玄郎口中冷嘲，实则借机调息，凝神蓄势，浑身法力如黄河长江鼓荡不息，每分每寸的肌肉、骨骼、关节都暴起如鞭炮般的连珠爆响，跟着灿烂金光透体放射，交织成庄严金刚形相；气势重逾泰山、慑人心魄，哪怕在场的都是高手，也被‘金刚解’压得大气也透不上半口。
砰！凶猛金刚踏火而出，直接携一十八巨象之力横砸场中，与群妖狂轰猛撼。
一时间余波浩荡，玄郎却好似没有停歇之机般再次打出了两式六神诀，菩萨灭·雷神疾！
顷刻狂猛赤炎席卷八方，烧的众人眉毛头发一撮撮化作飞灰，法力也好，肉身也罢，乃至阴神阳神都避不开这可怕的焰浪。
发生了什么？！
外围的妖兵更是骇然，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曾看清，便尽如风中浮萍被狠狠吹开揪倒，摔了个七荤八素。
局势瞬息万变，万魂幡抵挡着一波又一波冲出的妖兵，若非此前以铁中血为其升级了一次，还真做不到如今的局面。
下方，赵玄郎金身染血，怒目圆瞪，周身十丈内业火熊熊，不断拼杀，以聚形散气躲避致命攻伐，一身法力也渐渐走向干涸，避火罩再玄妙也是针对火行法力，在这种杂乱的环境下也是爱莫能助。
能在上百妖群中冲出来，最主要的还是金钟罩硬功，对肉身的强化太显著，甚至第九关后气力悠长不绝，硬打个三天三夜都不是问题，只不过弥补不了法力的损耗而已。
除非到了第十关后走向大成，才有了采集外界周天诸气转化为法力的本事。
“则平，你听好，师傅传你一段口诀，你可以之与赵玄郎共学，用以破局。”
就在此时，赵普天灵处被一条流光射中，瞬间治愈了他的伤势，甚至因祸得福，连带着道行也提升了一大截，阴神成型，登临名宿；而耳畔响起的声音，却更让他惊喜。
那是师傅陈抟传授的法诀，一门玄之又玄的妙法。是陈抟自先天乾坤功中领悟出来的两幅神图：
易龙图与无极图。
同一时间，赵普没有分毫的犹豫，便将这两幅神图的观想法与口诀教给了赵玄郎。
此法是凝练法力，壮大阳神的不二神功，往日里就是各大王朝中也只有皇室能够修行！
无极图者，以元牝谷神为人身命门，位于两肾空隙之处，气所由生，是为祖气。于是提其祖气，名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有形之精，化为微芒之气，炼依希呼吸之气，化为出有入无之神，便贯彻于五藏六腑而为中，名为五气朝元。
行之而得也，则水火交媾，而为又其上之，名为取坎填离，乃成圣胎。又使复还于元始，名为炼神还虚，复归无极；此图便是包含了从周天采气到龙虎抱丹的观想奥妙，足以快速恢复法力、有望接触到至人的‘五气朝元’门槛，在体内塑造出五脏庙。
易龙图者，扎根于‘君子有龙蛇之变’的理念，脱胎于龙图三变之说，即一变为天地未合之数，二变为天地已合之位，三变为龙马负图之形，是河洛之学的前身，也可以说是先天乾坤功的门槛，是前置般的法门。
此图观想，乃是养人的精气神，反哺肉身根骨，做到元神昂扬如龙，肉身精壮如龙，故而言‘易龙’，俗世大部分强化肉身的武学都是依赖打熬体魄，而这幅图却另辟蹊径，便让世人知晓，陈抟之才情，也绝非寻常天骄所能及。
而如今，为弥补法力干涸，玄郎也顾不上许多，直接选择了观想，开始修行第一幅‘易龙图’。
也只有他这逆天的资质才能分心二用，一边战场杀敌，一边观想道图，实在是肆无忌惮。
若叫同他交手的这些家伙知晓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而此图一观想，便在他的眉心祖窍内生成了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
海浪汹涌间，阳神也不禁跟随着晃动，继而便见到海浪间多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鲤鱼，追逐嬉戏，白头红尾，鳞片细腻。
随着观想的加深，一种种人为赋予龙的特征、品行、形态开始涌现，按照玄郎所思所想的塑造起这些鲤鱼来。
便见他的阳神忽地变形，化作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户，左边如龙蜿蜒，右边似蛇盘旋，中央镂空，流淌着一层水幕，等待着海中群鱼的攀登。
便在下一刻，一尾尾锦鲤跃出水面，震尾飞身，撞入了水幕中，舍身穿过，跃门而过。
鱼跃龙门，君子豹变！
而当越过龙门之时，奇妙的变化产生了，诸多鲤鱼的体型膨胀，千百倍的拉长了体态，生长出的龙角龙爪，脖颈处是厚厚的鬃毛，而身上的每一片鱼鳞，都化作奇异轻缈的羽毛，柔软的覆盖在龙的体表，随着它们的飞行，而狂乱的舞动。
群龙的体型越来越大，数量也越来越多，渐渐遮蔽了整个天空。
玄郎虽化作龙门，但意识却无比清晰，凝神望去，只见一段段龙躯拥挤游动，龙羽轻柔的逆向摩擦，碰出一片片火焰霞光，偶尔见龙头而不见尾，见龙爪而不见身。
如此情形，也正对应着易道卦象：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咚的一声，外界周天诸气暴动，地脉浊气、草木精气、日辉阳气、云海雾气等一股脑的被摄取过来，组成一条又一条的龙形，自周身毛孔猛地贯入玄郎体内，宛如群龙归巢，朝拜龙首。
他的三处丹田也在这填补下快速恢复充盈，伤疲之身很快又龙精虎猛起来，倏尔一位名宿与他对视，触及到了那双眸子，不由悚然一惊。
他看到了龙。
一群龙。
群龙无首，天下大吉！
“咦？这是上次那伪装成解脱大王的家伙，没想到也是佛门弟子。”
原本被囚禁在洞中的马天霸也被外界的骚乱所惊醒，趁着无人看守逃离了出来，当见到玄郎背着赵普一路冲杀出去时，也不由动容“好好好，老马最是重情义，对朋友能如此，我来助你！”
说着，他手中蓦地浮现一条长鞭，其上电光缠绕，噼啪炸响，直接一甩就把封锁山门的一处阵旗给拆下，打通了一条生路。
嗡嗡！
也就在此时，昔日观音禅院的所在，忽地迸射出了一簇璀璨佛光。
一尊巨大的金色身影从中漂浮而出，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金灿灿的身躯上密布着荆棘般的黑色花纹，只是双目始终紧闭，身上还披着残破的袈裟。
“金池长老！”
玄郎登时反应过来，这就是山中那恢复了理智的隐藏高手，昔日活了两百多岁的佛法高人，观音禅院旧主！
以他的实力，自然非同凡俗，却在此刻出手，选择了拦路。
是避火罩惊醒了他？赵玄郎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没想明白，本该疯疯癫癫的金池长老，是怎么恢复理智的？
心象世界与当代相差的这百年岁月，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他只觉得有些茫然，仿佛身处层层迷雾之间，不知不觉的连自己也入了棋局。
“几百年前就该死的人，怎么又活了过来，这黑风怪传闻中起死回生的本事，为真不成？！”就是郭威也很意外，这一幕太出乎预料，谁也反应不过来。
而就在金池长老阻道的同时，契丹与晋国的战场，乃至晋国皇城所在，亦生出了变故。
浑天宝鉴之玄妙，皇甫极之强大，远远超出了石重贵的预料。
这个敌人不是耶律德光能比的，甚至自己若不是山河图在身，挖掘了献祭的神异，也无法与之匹敌。
女娲大神所遗留的玄功，果然无愧超然之名。
“如何？石重贵，你是要这皇城呢，还是要那前线？”皇甫极出手依旧稳重，口中不紧不慢的刺激道“也是我疏忽了，忘了告诉朋友你。
就在我们交手的时候，耶律德光没有人限制，便独自领兵往前线，这会儿恐怕已经同景延广、杜重威他们交上手了，你说结果会如何？”
哼！晋王闻言不由冷哼，心中大感棘手，一运起山河图加持，目光便跨越万里之遥，将前线景象收入眼底。
而那里的惨状也正如皇甫极所言一般，无人牵制的耶律德光根本是压倒性的横扫，在大肆屠戮，根本无人能阻，景延广与杜重威联手也只能是勉强抵挡。
不要说晋国的士兵在死去，就是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没能幸免，通通被抓捕起来，当作血食炼化，要成为送往黑风山，上贡给南海的‘灵蕴’。
到了这时候，晋王便不得不做出决断，去做他最不愿做出的选择。
选择，无疑正是人世间最艰辛为难之事。因为既然选择了，就意味着必须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同时也意味着必须有所舍弃。而世人贪心不足，总是妄想求全。殊不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故此，古往今来许多大智大慧，大贤大哲之士，当他们站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不得不进行选择之时，往往都会发出相似的悲叹。
哪怕石重贵如今有着天下第一高手的威势，在这样的局面下却也动摇了。
眼看得子民尸横遍野，他看得直是心如刀割。自从登基继位后，多年来他孜孜以求念念不忘的，就是要将晋国复兴，夺回燕云十六州。而这些士兵与百姓，正是国力强盛的根基所在。
而这种局势下，翻盘的选择也很简单，就是动用山河图的献祭之能。
献祭文武百官，献祭士卒百姓，献祭这万万里山河！
但，这昔日唐朝诸皇哪怕再昏庸都不曾做过的事情，他石重贵真的要去做吗？
假如他为了胜利，讲这些士卒与百姓全部杀光杀绝，献祭来获取力量，那么即使击败皇甫极，外加毁灭了契丹，却还有何意义？自家也成了光杆司令！
舍一人而成国；还是舍一国而成人？
石重贵，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