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丧钟长鸣
“哎哟喂，原来是王哥啊，快快请进，吃饭没呐？”冯明一眼认出对方是单位里德高望重的人物老王，咧开大嘴，无比殷勤地请对方进屋。
邓巧红也认出对方，立马恭敬鞠躬，丝毫不敢马虎。
郭玉珠见儿子、儿媳认得此人，高高悬着的心便缓缓落了下来，暗中松了一口气。
哪成想这老王压根不理这茬，紧绷着脸，连一丝表情也无，随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钢笔以及一块朱红印泥，道：“别，冯明同志，王某人不敢攀您这根高枝儿，还是请您赶快过目吧，确定没有问题就签字。”
冯明顿时哑然失色，瞧了瞧老王，又瞧了瞧手中这份沉甸甸的文件，邓巧红急忙将上面那份拿了过来，双手颤抖着翻开。
冯天来抱着即将快要昏迷过去了的侄子小利，那可真是心急如焚，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才是。
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心道：瞧这架势，儿子和儿媳他们单位里的裁决已经批下来了，唉！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人命要紧！
想到这一节，冯天来硬着头皮招呼小舅子，下楼把车打着火，跟他立马将侄子小利送到医院去。
郭玉珠急道：“哎呀妈呀！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啊，你咋还能走呐？”
冯天来扶着侄子，一只脚已然迈进楼道，急忙回头叫道：“我是小利他老叔，小利有个好歹的，我咋对他爸他妈交代啊！”
“不是，你……”郭玉珠情急似火，不禁是口干舌燥的，冯天来说了这番话，她可真是无言以对了，只能是任由着冯天来一路快步迈向楼梯。
郭玉珠不满地瞪着冯天来的背影，心想小利他爸妈都是穷苦老百姓，也真他妈不知道老冯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搭理他们！
实际上冯天来纯粹是对小利的父亲心中有愧，年幼之时，冯家一大群兄弟姐妹相依为命，因父母早亡，一大家子人没个指望，只能是让大哥和大姐出去讨生活。
用相当微薄的薪水，抚养几个年纪小些的弟弟、妹妹。
小利他爸便是家里的大哥。
当时冯天来总和小利他爸吵架，小利他爸对他多有忍让，事事迁就，直到后来冯天来长大成人，才知道自己年幼的时候错得是有多么过分！
然而为时已晚，后来大哥娶了一个乡下姑娘，那姑娘是个本质纯朴的老实人，在很多事上都看不明白，再加上家中落魄，经常穷得揭不开锅，倒是经常遭受一众兄弟姐妹的冷眼。
冯天来自然也曾一度瞧不起他大哥，连带着小利小的时候，他也曾多次辱骂，光阴悠悠，岁月如梭，弹指一挥间，冯天来已是不惑之年。
对前半生经历的种种，真如大梦一场，如今梦已醒来，总是想方设法对大哥一家人进行补救。
说实话，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是比较腹黑的那种为人，自私自利。
然而侄子小利今天别说是快要昏迷过去了，哪怕是活蹦乱跳，他也定要将小利照顾好。
在小舅子开车去医院的一路上，冯天来左思右想，揍他侄子的那个什么石大强，到底会不会是汉门中人？
最好不是，因为只有不是，在以后的岁月里，他还能将侄子照顾好，毕竟举凡滨江市的人，只要跟他打过交道的，其中十之八九都知道这小利是他侄子。
管那个叫石大强的有多大本事，他都有办法摆平。
但此人如果真是汉门中人，那基本就算是玩完！
尽管直到现在汉门那一边还没有给他透个风，但今天一整天他和他身边的人所遭遇的这些事情，事实已经十分明朗了，在这些事情里，就是汉门的人在暗中捣鬼！
“老叔，我难受……”侄子小利靠在椅背之上，显然呼吸已逐渐费力。
“老叔在呢！不要怕！”冯天来一把就将小侄子抱在怀里，目光如炬，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再快点，再快点！”
小舅子不禁是打了一个激灵，叫道：“是！姐夫！”
方向盘快速旋转片刻，紧接着一脚油门，汽车如是在大街上洒下一路面粉，风驰电掣一般疾驰而去，一路向东。
此时，家里的冯明、邓巧红俨然已经心如死灰，都当场崩溃了：上头的人是真够狠的，居然把我们两口子往死里弄！
郭玉珠站在一旁，也已说不出话来，脸上愁云惨淡。
一个去烧锅炉，另一个去扫楼道，这就是单位里给两人安排的具体去向。
那老王神色冷酷，手中紧握钢笔，认真审视两人，说道：“怎么着啊？签还是不签啊？”
冯明如鲠在喉，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邓巧红神色凝重的说道：“王哥，求求您啦，就看在您和我丈夫交好的份儿上，您就先别……”
话音未落，老王立马厉声打断道：“别扯这些没用的了！刚才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姓王的不敢攀你们这根高枝儿！”
郭玉珠心脏怦怦疾跳，在关键时刻倒是展现出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来，双手用力抓着老王的胳膊，将老王带到一旁，低声道。
“王老弟，你这是干什么呀！至于吗？我们家老冯跟你虽然不熟，但我儿子在你们单位上班，我和我儿子没少给你送礼。”
郭玉珠的声音压得很低，极力不要让儿子、儿媳听见。
转头一看，见儿子和儿媳正低着头，眉头紧锁，一遍遍认真且仔细地翻阅文件。
“大嫂啊，说完了么？”老王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地问道。
郭玉珠一怔，点了点头。
老王深吸一口气，用同样小的声音说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你以为我不是人呐？”
郭玉珠反应迅速，急忙摇头摆手，说道：“没没没，那可没有。”
老王又道：“上面的意思。”
“上面？哪个上面？”
“怎么说呢，我三弟你应该记得吧？”老王直接将他那位身居高位的三弟搬了出来，深吸一口烟，“这上面呢，是连我三弟都没有能力触摸到的！”
“啊？这……这……”郭玉珠犹如遭受到一记晴天霹雳，简直是被轰炸得不知所以然！
整个人就像是从头到脚炸裂成一片片、一块块，俨然已是生活不能自理。
郭玉珠已出现暂时性的耳鸣！双腿一软，险些呛在地上，双手用力扒住墙，大脑一片空白。
老王眯眼道：“自求多福吧，这么大的人物，弄不好再把我玩进去，你说说，我敢不敢攀你们这根高枝儿么？”
说着，转身走回到冯明面前。
接下来，郭玉珠已不知都发生了些什么，扑通一声，瘫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到她醒过来时，天色已然彻底黑透，在屋顶白炽灯的照耀之下，屋内一片大亮，儿子、儿媳、丈夫，三个人并肩坐成一片，神色慌张地凑了过来。
“醒了？怎么样了？”
郭玉珠极度虚弱，说起话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人都走了？”
冯明脑袋反应快，点头说道：“老王早就走了，我跟巧红都已经签字了。”
郭玉珠这才知道，她居然昏迷了整整六个小时，现在已是晚上八点半，而冯天来的侄子小利也是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安然无恙。
她是因受到过大刺激，才导致出现昏迷的情况，间接性的，也引发了陈年旧疾，但这已是多年的老毛病了，司空见惯。
邓巧红扶她坐直身子，她望着苍白墙壁，虚弱道：“冯天来，你老实交代，到底得罪了谁？”
冯明、邓巧红一齐转过头去，神情复杂地望着冯天来。
冯天来一直隐瞒到现在，实在无法继续隐瞒下去，只得将事实全盘托出。
他是如何如何扣押了刘晓芸、刘晓旭姐妹俩；
刘晓芸的丈夫，那个姓赵的小子，又是如何如何带着人闯进他单位里来；
江之永、韩齐这两个汉门的人，是如何如何将他按在办公桌上，以牙还牙，疯狂痛扇他耳光。
等等等等，今天从一开始到最后，期间发生的种种，详细述说清楚。
那可真是将郭玉珠等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冯明失声问道：“爸，您不该这么欺负人家刘良平的吧？”
冯天来灰头土脸，沉沉的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说道：“为时已晚了。”
邓巧红虽说不上是冰雪聪明，但在很多事上都有着她自己一番独到的见解，寻思了一会，认真道：“爸，既然是汉门的人，事情就好办了。”
急忙凑过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您惹的毕竟不是汉门，而是他刘良平啊，只要是您主动去给刘良平认个错，事情也就解开了。”
这可真是如同要了冯天来的命！
他此生争强好胜，为人事故不说，而且还相当固执，要他去给死对头刘良平低头认错？
“不错，赔礼道歉。”冯明犹如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在最短时间之内，思考出最为妥善的解决办法。
儿子和儿媳见冯天来好像根本没有去给刘良平认错的意思，一时情急，道：“爸，去吧，要不然咱们家就垮了！”
“冯天来啊，你过来。”郭玉珠咬紧牙关坐直，强撑着说道。
冯天来正在愣神，忽听妻子叫他，立马起身走了过去，道：“孩子妈，这件事我知道，我也是……”
他刚开口，郭玉珠抡圆了一记大耳刮子猛扇在冯天来脸上。
拍的一声，差点都将冯天来扇翻在地。
儿子、儿媳见此，急忙冲过来阻挠郭玉珠。
“你们俩给我让开！”郭玉珠无比慌乱，双脚胡乱在地上寻找拖鞋。
邓巧红急道：“妈，您不应该这样。”
郭玉珠一翻白眼，用力一推搡，趁邓巧红再次开口之际，用手指死死对着邓巧红的脸。
实际上她对儿媳怀揣着相当大的成见，只不过是一直没说罢了。
她觉得儿媳邓巧红为人虽然还好，但是无论从相貌还是家庭，亦或是自身办事的能力，甚至于是智商，都太过普通。
分明只是个再一般不过的普通人罢了，他妈的她何等何能居然可以嫁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啊！
现如今冯天来因为得罪到了刘良平的头上，间接的惹上汉门，那么积存在心底数年之久对儿媳的巨大意见，马上就要忍不住快要喷发出来。
冯明自然知道母亲对媳妇的看法，顺势一把就将邓巧红拉到隔壁房间，用力将门一关，逃之夭夭。
郭玉珠全身气血翻涌，连话都已经快要说不利索：“你你你，冯……冯天来，你赶紧给我过来。”
冯天来捂着半边脸，生怕妻子再犯了老毛病，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啪”的一声，郭玉珠冲着冯天来的另外半边脸，又扇下去了一记大耳刮子，抓着他脖子，低声道：“你……你去给我向刘良平，刘良平……”
“赔礼道歉是么？”冯天来问道。
郭玉珠深一点头，道：“没错，就是赔礼道歉。汉门你也知道，不是咱们这种家庭能够招惹得了的，现在距离咱们家破人亡，仅剩一步之遥了。”
冯天来面红耳赤，不停点头。
这家破人亡之说，绝非夸大，儿子跟儿媳已然准备去烧锅炉、扫楼道了，多年来辛勤耕耘，前程尽毁，就在这么短短一天之间，直接从天宫之中坠落到地底下的泥潭里。
这还不算完。
冯天来单位里虽然还没有动静，但瞧这架势，指不定回头就要有动静了，那么冯天来到底是一瞬间灰飞烟灭，还是苟延残喘，真不是他们能够左右得了的。
那可全都看人家的心情！
就这，哪还敢继续撑着啊？
另一间屋子里，冯明和邓巧红坐在床边，良久，又是良久，邓巧红缓缓说道：“咱爸可也真有两把刷子啊……”
冯明魂不守舍，目光如炬道：“嗨！什么两把刷子，这是一脚踢到石头上了。”
邓巧红道：“不对吧？应该是一脚踢在了高山上。”
夫妻俩相视苦笑。
“你说那刘良平会接受咱爸的道歉么？”冯明心急如焚，向邓巧红急切问道。
邓巧红张了张嘴，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如是灵魂出窍一般，说道：“不……不……”
冯明急问：“什么不？不好说吗？”
邓巧红说道：“不是，我是说啊，不会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