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白·第一个梦

我经常失眠，原因是晚上总做噩梦。一模一样的梦。

这个梦的内容十分残忍诡异，好像和我毫无关系，但却一直莫名其妙地纠缠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梦的开头，总是从黑暗中的一束火光开始。

一个男人举着火把，行走在夜路之中。路两旁一片漆黑，他的脸也在火光摇曳中变得模糊不清。唯一被照亮的是他举着火把的左臂，诡异的是，那紧握着火把的左手上，竟然长着六根手指。

男人慢慢地从一条坡道上往下走着，四周万籁俱寂，只有男人脚下的布鞋与土地摩擦所发出的沙沙声响。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沙沙声似乎变成了两道，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跟着男人一般。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但他的眼前只有无边蔓延的深邃黑暗。另一道沙沙声也随着他停下脚步而停止了。坡道的右侧是高耸的悬崖，左侧则是深不可测的密林，男人将火把举得高高的，四下探视，但都徒劳而返。

男人咂了咂嘴，继续向前面走去。

窸窣、窸窣……

这次，密林中似乎又传来了树叶被拨动的声响。

然而，黑夜中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轮黯淡的圆月从薄云的背后冒出头来，洒下一丝可怜的微光。

男人又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树林。

突然间，他仿佛听到一串笑声。

若有若无的笑声，从他的背后飘过。

男人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

“呸，”男人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什么孤魂野鬼，都别想吓老子！”接着大步向前走去。

在那些若有若无的声响伴随下，男人走下坡道，向右后方拐去。

在坡道尽头转过一个弯，就是刚刚男人所走的悬崖下方。在月光的掩映下，一个个黑黢黢的洞口若隐若现。无数的洞口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男人毫不犹豫地向着其中一个洞口走去。此时，无数细语声、衣物摩挲声、树叶的沙沙声、若有若无的笑声，都在他的四周响了起来。然而，他却像没听见，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嘴角流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

他对着空气挥了挥右手，仿佛要将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驱逐干净，一步一步地逐渐逼近那个洞口。

走到洞口处才可以看到，原来这些洞口都是有门的，破旧的木门上方是一扇木栅栏式的高窗，一格一格，像监狱里的铁栅栏一般。

男人将手中的火把插在门边的一个孔洞之中，然后轻轻地推了一把门。木门伴随着吱嘎的声响打开了，只见洞内的角落里，一张土炕上正躺着一名女子。她双眼紧闭，瘦弱的身体上盖着一席破了洞的棉花被，被子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看来睡得很熟。女子的脸庞在黑暗中无法辨识，不过我感觉十分陌生，我应该从未见过这个女子。

男人的嘴咧得越来越开了。门口的火把为他在洞壁上留下一个剪影，看上去好像怪物的影子一样。他擦了擦嘴角流下的口水，反手将门关上后便踮起脚尖走向洞穴角落，然后一把捂住了女子的嘴巴。

女子猛然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男人的面孔，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恐惧。她猛烈地挣扎起来，身上破旧的棉被掉落到地上，露出了下面单薄的土灰色布衫。因为嘴巴被捂住，她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男人凶狠地瞪了她一眼，骂道：“闭嘴，小娘皮。别乱动，要不然把你的脖子拧断。”

女子拼命地摇着头，双手慌乱地摆动，泪水从眼睛里不住地流下。可是，男人一把便拉住了她的双臂，从口袋里拿出一团散发着臭味的破布，把她的嘴巴塞了起来。

接下来的场景我不愿再细讲。我不明白，为何这样的场景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难道因为我生来便是一个如此堕落罪恶的人吗？我不愿相信，可是，梦境却将我折磨得无比憔悴。

梦境的转折点出现在男人的动作停止之时。

木门突然被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色身影。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就在那一瞬间，那个黑影举起了火把，火把下映照出黑影、男人以及女子的脸庞。就在我即将要看清楚他们模样的那一刻——

梦醒了。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后背已经湿透。

梦境每次都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我不知道他们——那个黑影、男人，以及被强暴的女人到底是谁，我的生活中也没有符合的对象，我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梦到他们。

这个梦一直困扰着我，让我害怕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我总是在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在酒桌上与他人推杯换盏，但一旦有人想要走进我的生活，我就会变得无比恐惧，不知所措。曾经有一个女孩像慈母一样包容我，容忍我古怪的性格，不论我说了什么任性的话，多久不在她面前出现，她都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将我拥入怀中。但是，在我们第一次共度夜晚的时候，我一看到她白皙细嫩的皮肤，顿时就想到了梦中那个女子枯瘦的双臂与低沉的呜呜声。

我完全没有办法面对女孩的身体。

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无济于事，心理医生也对我这种情况无能为力，他只能建议我去寻找做这个梦的原因。

做梦的原因。

听起来很可笑，不是吗？可是我想，不管是这个古怪的梦，还是我现在这样扭曲的人格，恐怕都源自我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