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害命
听着这个建议,周怀图心中一动。
但他还是压住了这股冲动,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这人我会找个合适的法子解决,但他刚才说的铁锅又是什么事?”
“之前咱都是夜夜用铁锅煮海水,那锅煮个一月也就报废了,郑家有个总旗官,每个月运一批铁锅过来卖给我们。”
“价格很贵吗?”
“贵……咱也问过杜工头,为什么不去广州府买更便宜的锅,但杜工头说咱们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周怀图沉默片刻,叹息道:“强卖罢了。”
然后他找了附近的一块石头,站了上去,让在场的所有人能看见自己:
“在下周怀图,祖籍扬州,受父之命回中原寻祖,承蒙杜工头搭救,愿为诸位舒缓一下这贫苦的日子。今日有人来挑衅,想必各位心中都多有愤懑。但请各位勿要丧气,周某虽不才,但此事我已想好了解决的办法。明日大家照常上工即可。”
众人都看着他,开始没有几个人说话,但随着有人高声叫好,大家都呼喊了起来。
“周官人,我们跟你干!”
“先生有本事,我们是信的……”
“好……”
周怀图跳下了石头,拉住了旁边的彭立,急切地问道:“那个郑总旗明早就到,以往他在时,都是先和谁说话?”
“一般是杜工头和那个歪眼何。”
“好,你跟着我,咱们现在就去找杜工头。”周怀图说完,便带着彭立匆匆离去。
……
第二天上午,东面的海面上来了一艘快帆,一个穿着明军标配绛红色直裾的汉子率先跃下船舷,动作矫健。
岸边等着的杜义河有些坐立不安,而旁边的何歪眼则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这名武官三旬有余,面色很红,细眉大眼,再加上腰间表明身份的铜印,自然就是那位郑总旗了。
“见过郑老爷。”背景差距太大,杜义河赶紧下拜。
“杜工头?”郑总旗微微蹙眉,先是看了眼身旁来一脸热切的何歪眼,直接怒气冲冲地责问道。“听说你现在不煮盐了,而是改晒盐了?有本事了啊,且说来听听吧。”
“不敢当老爷夸赞。”杜义河明显很紧张,但还是鼓起了勇气。“也不敢称妙策,这晒盐之法是从一本古籍中寻来的,唉……其实也是瞎搞,其实产量也没增多少,只是更省人力罢了。”
“那你还乱搞!”郑总旗怒斥道,“杜工头,上面可是看你是个稳重人,才让你负责这片的。”
“啊……这……省了人力,咱们也能更专心地为老爷造船了啊。”杜义河慌乱地解释道。
“要你多事!”郑总旗显然对杜义河的解释并不满意,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何歪眼身上,“听说你们这里还来了个鞑子细作……”
“此事纯属无稽之谈!”就在这时,一个微笑着的年轻人突然插话道,声音坚定而自信。
杜义河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周哥儿,你快来解释清楚!”
“总旗。”周怀图俯身行礼,语气平和,“我可是地道的扬州人,哪是什么鞑子细作……”
“就是这人使坏,鼓动大家不用铁锅煮盐!”一直沉默的何歪眼突然跳出来喊道。
“哦?”郑总旗眉头一挑,看向周怀图。
“我何时说不买铁锅了?盐场的做法只是有所调整,仍需继续购买铁锅煮盐。”周怀图突然这样转头,矛头直指何歪眼:“你传这样的假消息给总旗,究竟是何居心?”
“呔……狗娘的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何歪眼被呛得满脸通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不懂,一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周怀图一脸正色地说道“诸位想想,要是有不用铁锅煮盐的好法子,咱大明早就这么干了!你的话尽是胡扯,郑总旗辛辛苦苦为我们筹备的铁锅,岂能说不买就不买了?简直滑稽……你这不是让郑总旗难做吗?”
何歪眼气得面红耳赤。
“你这个……呃,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郑总旗被这番争执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指着周怀图疑惑道。“你又是什么人?”
“在下就是个扬州人士,逃难至此。”周怀图也不再多话,而是朝对方笑了笑,退后半步,将杜义河推到前面,“郑总旗一向信得过杜工头,这个误会,总旗何不先听听他的解释呢?”
郑总旗似乎是对杜义河有些在意的,所以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杜工头,今日这事,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好说好说。”杜义河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总旗远道而来,想必已经劳累了。这边请,我们已经备好了酒席,边吃边聊。”
郑总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跟上了杜义河,但走了才十几步,一个年轻人过来捧上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摆着一匹崭新的蜀锦,还有几块银锭。
杜义河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小小意思,实在不好意思。”
“哎呀,你这今天……有点意思。”郑总旗微微颔首,也略显喜悦回应着,然后眼睛却又往闭目不言,立于一旁的周怀图身上再一瞥,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也是听说有奸细,所以刚才才急了些……”
杜义河赶忙开口:“咱先去歇息,这事……再议,再议!”
郑总旗哈哈一笑,这笑声一出,附近众人释然,何歪眼颓然,而周怀图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看着杜义河带着郑总旗离去,而旁边的何歪眼也马上振作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周怀图一句,又急忙挤出笑容赶了上去。
而一边,彭立有些担忧地靠过来,低声问道:“先生,这锅咱还买吗?盐场的盐不是够了嘛……”
三百多户的人,这就是上百个铁锅,这个数量不少。
“买,为什么不买?”这附近我也没找到铁矿。”周怀图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清一清洗一洗,把上面的污垢和锈迹除了熔铁,咱们弄砖干什么?不就是为了建炉熔铁吗?”
“额,咱们熔铁干什么?”彭立一脸疑惑。
“你说干什么?”
“造锅?”
“没出息。”周怀图闻言嗤笑一声,然后昂首看向了远处海面。
“还有一事,我却要先问你一句。”周怀图忽然问道。“昨晚你说的想射一箭,这话还算数吗?”
彭立又惊又惧,但马上坚定地回道,
“自然算数!”
“不怕丢了性命?”
彭立勃然变色,忽的按住腰间柴刀柄:
“生死而已,我本男儿,有何不敢?!”
“好个有何不敢,你前途也必定远大,我也不需你逞匹夫之勇。”
“你且听我说……”
周怀图一把把对面拉了过来,开始在他耳边低声吩咐起来。
……
下午时分,郑总旗心满意足,酒气蒙蒙地离开了,不仅带走了新造的帆舟一艘,而且两艘船上都满载着海盐,收获颇丰。
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来收取这些东西的,但此中却有个小插曲,临行时,何歪眼仍在不停地告状,却被郑总旗狠狠斥责了一顿,命令他不得多事。
这让何歪眼有些失魂落魄,脑海里一直闪着郑总旗的黑脸……自己辛辛苦苦好久,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在乡里乡亲之间四处鼓噪,怎么就被当狗一样给踹了?
他正陷入沉思之中,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不够坏,后面急匆匆地冲过来一个人,一下子把他撞倒在地。
“呔……你个狗娘养的,瞎了不成?唉?”何歪眼骂完一句,眼神却立马被对面包袱里露出来的一块黄澄澄的金子吸引了。
何歪眼顿时心生贪念,嘴里继续叫骂道:“你个小贼,这东西是你从哪摸来的……”
“这是郑总旗的包袱,他在酒席上遗落了,杜工头让我赶紧给他送去。”
一听是郑总旗的东西,别人也都知道,何歪眼顿时清醒了,他抬头看对方,这人好像是老跟着周怀图的那个小子,不过他也不在意。
“人不都上船走了,你怎么送去?”
“没走多久,而且老爷的船吃水深,走得慢,咱们坐轻舟肯定能追得上。这包袱里还有书信什么的,必须赶紧送过去才行!”对方急切地说道。
“的确,这事可耽误不得,可不能让总旗老爷着急。”何歪眼附和道。
“是的,老周头的船就在岸边等着呢,得赶紧。”
何歪眼一听,这可是个立功表现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于是他一把抓住对方,喝道:“你这小子不靠谱,包袱给我,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