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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杀俘

黎龙也受了伤,大腿上插着一枝锋利的狼牙箭。他没法把这枝箭拔出来,这种带着倒钩的箭枝,一旦拔出就会带下一块肉,也导致了他被俘虏了。

天哪,上天要我的大计灭亡吗?汉人,他们也可以不是前面村子里那种待宰的羔羊,也可以是现在这样的恶狼。

黎龙有些害怕了。

在他后面还蹲着一群俘虏,里面甚至还有不少老弱,都混杂在一起。

身体强壮的男人们要么死了要么跑了,不少妇人老人领着小孩子,慢慢跪下了,仿佛是传染一样,所有人都抛去了武器,停止了抵抗——面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他们早已绝望。

会文卫士卒的攻势也缓了下来,士兵们都是刚刚放下渔网、铁锤、锄头和锯子的平民,大多人参加军队刚刚一个月,杀掉敌人而不呕吐似乎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他们还不习惯屠杀没有反抗能力的妇孺。

周怀图正准备按照现代人的战争观,宣布“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然后过几天把这些人都当俘虏卖给已经带着族人逃跑的娄松,但是,杜义河走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

周怀图看向了被捆着黎龙,黎龙的此时黧黑的面庞上,一对白眼珠里射来的是刻骨的仇恨。

杜义河又低头说了句什么,却让周怀图诧异地看向了他。

“那娄松不想让黎龙活着我能理解,我就当卖他这个情,也不把这蛮子交给琼州府城求功了,但为何这些青壮也都得杀了,为何不能用来卖给那娄松,或者咱使着他们做工……”

“周哥儿啊,非我族人,其心必异……”杜义河低头说道。

周怀图仍然很诧异,他之前也没看出杜义河是这么一种极端的人,但他马上明白了一点,现在是1645年,不是二十一世纪,很多事情其实很复杂。

明朝与黎人部落的战争,其实是民族之间的灭族之战,并不是现代国家的政治经济冲突!

他有时候得明白这一点。

灭族之仇,永远不可能自行消逝。只除非,把胸怀这个仇恨的人,把他们的文化、语言、文字全部都从人间抹去。

周怀图叹息道,“杀俘不祥!咱不能动手……”

杜义河低头道:“我却也听过,琼州的汉人都是这么干的,想想他们屠灭的汉人村子,这些黎人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着咱汉人血,这些人谁能保证他们放回去后继续不来吃咱汉人的血肉?就连那个娄松也是……”

周怀图想了一阵,轻声道:“去找那个跑了的娄松,妇孺和这个蛮子头子的脑袋卖给他,至于剩下的……挑着胆子小的,温顺的拉去煤矿,闹事的等会给给文昌县。”

他的思维与这些人都不同,并不决定杀俘,其实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极好的劳动力。

“文昌县的赵县丞来了。”杜义河很及时地提醒道。

……

赵县丞年逾四旬,因为在临战的状况,他也着了甲胄,未着官服,也没有表面明代官员身份的绿绶,但依旧收拾的仪表堂堂,配上颌下三缕长须,倒也显得格外精神。

实际上,这位县丞也确实正处于一个高级官员的黄金年龄。而且以周怀图对他的印象来说,此人也是个很有水平的主,并不是多么好糊弄的。

“贤侄之名,吾早已耳闻。”营寨中还到处飘着火,赵县丞已是轻捻自己颌下的长须,非常和气地与周怀图对礼了。

但他也只是客气了一句,马上就开门见山了:“贤侄此番夜袭,实乃是自黎人起势以来,我琼州匮势中难得一见的大胜。吾真未料到,贤侄年纪轻轻,竟有此等胆识,敢于以寡敌众,夜战交锋。不知贤侄是哪个民族的子弟啊”

“县丞过誉了。”周怀图束手恭敬而立,从容应答,“我乃是从西洋回来的,不似中原世家那般家学深厚。西洋那边多战事,所以上阵杀敌也几为常事!”

赵县丞闻言微笑:“原来如此,西洋之地啊。然观贤侄言谈举止,想必亦是个崇儒之人,这就实为难能可贵,那西洋人不通经传,哪里能够晓得道德人心?又哪里能够发挥才能为这天下燮理阴阳?……待此事过后,吾必向府君进言,贤侄就以县中的名义去进学好了,未来也好谋个前程。”

“多谢县丞大人!”周怀图立马客套地回礼,“赵县丞是切身为我考虑,但进学就不必了,眼下,我恳请县丞大人能拨付会文卫所需的钱粮。”

赵县丞闻言,不由得一愣,周怀图如此直截了当,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措手不及。他强笑道:“贤侄此言何意?”

“会文卫有三百巡手,每月饷钱计八百四十贯;此外,每人每月还需粮食二石,总计六百余石;再加上日常开支,数目不菲。”周怀图条理清晰,一脸认真地要求着,“县丞大人能否拨付一些钱粮以解燃眉之急?”

“贤侄,县里哪有这六千贯。”赵县丞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去年的秋税已被府里征走,今年春税,县里一应大大小小的钱能筹措的皆筹措了,也全都拨给了府里,今冬县衙的炭火钱恐怕都没了,这事实在是难办啊!”

“士卒们舍命守土,怎能不发粮饷?若黎人再派偏师来袭,士卒们又如何能尽心竭力?这……”周怀图装出了一脸苦恼。

赵县丞是不知道会文卫真实经济情况的,但明朝官兵打仗前和打仗后要请晌这个事他是明白的,而他现在还得依靠会文卫的士卒,也是立马安慰道:

“士卒卖命守土,领几贯饷钱的确不是挥霍,本县丞也知道战事紧迫,倘若问昌城破,万事皆休,那时候攥着钱在手里又有何益?只是现在衙里的确一个子都没了啊!”

“这……”周怀图沉吟片刻,装作苦恼道:“既然衙里没钱,那能否准许会文卫招揽各地的汉人流民?福州的郑老爷许了会文卫煮盐的差事,这却是个需要人力的活。”

赵县丞脸色一黑。

他突然回顾整场谈话,也立马意识到,原来周怀图一直心平气和,步步为营,只为了提出这个要求——招收流民。

对于会文卫之前煮盐的事,州县里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鉴于当前的复杂局势,朝廷也无力过多干涉。再说了,若有哪个官员多事,想管郑老爷的人贩私盐,反倒会闹出大乱子来,得不偿失。

然而,招收流民这一提议却异常敏感。但眼下形势所迫,赵县丞也只得无奈妥协。他故作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妥协与无奈:

“会文卫若欲招揽流民垦荒,这自然是好的,……”

他接着摆了摆手,装作放眼望着远方道:“会文卫地处文昌县之边陲,亦是昌县与黎人之间屏障,而其地两侧有崇山峻岭,若在会文卫屯耕备战,可兼战防之利,更有粮草支应,自是更稳妥,本官肯定是不阻拦的……”

周怀图拱手而道:“多谢赵县丞体谅,那我便即刻率兵返回会文卫,至于此间战场的清理与善后事宜,还请县丞大人费心操劳了”

赵县丞轻复杂地看了周怀图一眼,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目送周怀图离去。

这可是招揽流民啊,弄不好就是个聚啸山林的匪首——但为了为了大局着想,他能只希望这一切能够平安度过。

……

文昌县外一战,会文卫士卒此战无一阵亡,仅有轻伤十五人,那赵县丞也马上安排了人来打扫战场,一大帮人搜寻每一间茅草帐篷,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疙瘩角落。

死人的尸体也被翻了个底朝天,钱币、银饰、武器等一切有价值之物均被搜刮一空。

周怀图临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多破烂东西都被集中大营的空地上,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赵县丞,此刻竟也撸着袖子亲自指挥人搬来搬去,看来县衙里的经济状况的确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然而,更让周怀图感到震惊的是,赵县丞接下来的举动——赵县丞从周怀图留下的俘虏中挑出了五十多人,然后就在旁边砍掉了他们的脑袋,五十多颗头颅被整齐地砍下,再用石灰仔细腌制,装在马车上就准备拿去邀功请赏。

算上之前战死的黎人,整整两百多具黎人的无·头·尸·体堆积在旁,形成了一座触目惊心的“金字塔”,血腥的气味老远都能闻到,甚至引来了成群的食腐乌鸦,“哇哇”的怪叫声,更为它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周怀图原以为这些讲仁义的儒家臣子们一般不会干出这样赤裸裸的血腥勾当,但没想到赵县丞立马就干了,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更多的认识,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要残酷得多。那些历史上轻描淡写的只言片语,背后其实都隐藏着无数血腥与悲惨的故事。

这让周怀图有些惴惴不安,他心里想要壮大实力的心思更急了。

(改了好久,无·头竟然是屏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