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调与文明:维多利亚时代极情尽致的浮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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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脱光衣服,体面完成洗澡

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里,起床洗漱是维持个人卫生的最主要方式,也是大多数人日常起居的开始。一般男性以及中上层阶级的女性,他们一离开床就会穿着长睡衣或者睡袍开始洗漱。但仆人则有所不同,由于他们得清扫壁炉,给炉灶加煤、生火,因此他们会在完成这些脏兮兮的晨间工作之后再洗漱。汉娜·卡尔威克把她的洗漱时间安排在给主人做完早饭之后。她会利用厨房设施来梳洗。“我在水槽边把自己打理好,然后再铺好早餐的桌布。”她在1863年8月11日记录道。但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会在睡房里洗漱,毕竟,那里的器皿一应俱全。

维多利亚人所需的洗漱器具不过是一个脸盆、一个污水桶、一条法兰绒毛巾、一点儿肥皂和一壶刚从厨房端出来的热水。很多人也会用凉水,据说这样可以改善血液循环,也比较方便,因为头天晚上就可以把水壶拿进房间,和脸盆、毛巾放在一起备好。然而不幸的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肥皂并不能溶于冷水,这也就意味着它不能打出肥皂泡。所以,即便你更习惯每天用冷水洗漱,但最好还是每周用一次热水,以便去除脸部油脂。

如果你处在某种条件清苦、设施简陋的情况下,站立擦洗则是一种既实际又环保的清洁方式。只需一壶水,你就可以对全身进行整体清洁。往盆里倒一点点水,沾湿毛巾,抹上一点儿肥皂,就可以开始擦洗身体了(见图2)。当盆子里的水开始变得浑浊时,就把它倒进污水桶里,然后再从水壶里倒入干净的水。如此循环,直到把全身都擦洗干净。跟洗刷地板不一样,清洗身体可以一点儿一点儿地洗,先洗一小块,冲干净,擦干,再洗下一小块。这样,人们在洗澡时就不必把衣服全脱光了。只需先脱掉某一部分的衣服,接着将该部位清洁干净,然后在转战下一个部位之前把这边的衣服先穿上。

图2 在脸盆架旁洗漱(1850年)

维多利亚人所需的洗漱器具不过是一个脸盆、一个污水桶、一条法兰绒毛巾、一点儿肥皂和一壶刚从厨房端出来的热水。

采用这种洗澡方式,哪怕在一月的卧室里清洗身体,你也不会冻得打哆嗦。不仅如此,在与人合住时(正如大部分人那样),这样做也能显得大方得体许多。甚至隔着层衣服(如女士睡袍和男士的长睡衣)你也能这样清洗。如果有必要,你可以从头到尾穿着它们洗澡,因为你手中的法兰绒毛巾可以触碰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当水壶里最后的清水洗涤过毛巾,冲刷干净了脸盆,最终也沦为浑浊物被倒进污水桶里,随后就会被拎下楼倒掉。

从奢华房间里用着高级手绘陶瓷马桶的富家淑女,到农舍里用着破损开裂、不成套锅碗瓢盆的穷媳妇,站立擦洗为妇女们提供了经典的维多利亚式卫生保健体验。富家淑女们会烧一壶水,或者让她们的仆人帮忙。对于可以在储藏室屯煤的有钱人来说,他们也许还能雇个女佣帮忙倒水。每天来一次热水澡,在富人生活中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至于那些有一屋子孩子,没法付钱请人帮忙的妇女,一壶热水则是很稀罕的东西。在没法经常烧水的情况下,她们就只能少洗几次澡或者洗冷水澡了。而那些处在贫困中的妇女们,不仅每天得挤在狭小的房间里长时间劳作,还得忍饥挨饿。对于这些人来说,在冰冷的房间里提着水壶楼上楼下地跑更像是在无意义地消耗体力。

浴缸不是常规的物件,那些能够买得起它的人,通常在一天的最后时分才会用到它(我们会在这本书的末尾来详细讲解)。一般而言,浴缸是男性的专属。究其原因,羞耻心起了很大的作用。男人可能觉得在自家大房子里穿着浴袍在过道走来走去也挺自在,但是很少有女人愿意这么干,她们觉得这样做太暴露也太危险。即使是少数能在炉灶前添置一个锡铁澡盆的工人阶级家庭,也主要是男人和小孩使用浴缸。就算是在自己家,也很少有女人愿意在厨房里赤裸着身子,在这种半公开的环境下,甚至连男人都更愿意穿条薄的棉毛内裤后再洗澡。

无论是用冷水还是热水,用或者不用肥皂,站立擦洗这种模式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都颇为流行(见图3)。这有助于人们快速地搞定晨间的清洁工作,为接下来的一整天做好准备。而全身入水的洗浴方式其实可以说是一种突破。在维多利亚时代前,人们相信疾病会通过皮肤上的毛孔侵入身体,而健康的排汗会让毒素和体味从毛孔中释放出来,所以大家认为保护皮肤,使之避免过多地暴露在传染源中非常重要。因此,能够使毛孔打开的水,尤其要远离。人们相信疾病藏匿于空气中那些邪恶的瘴气(水蒸气)里,空气中的气味和潮湿感越明显,瘴气也就越浓重,这也就意味着人们越危险。

图3 一则广告:小女孩站立使用热水和肥皂

维多利亚时代的肥皂不能溶于冷水。

穿过制革工人的工作间和陈腐的粪堆里弥漫出来的恶臭水雾,经过没盖的下水道或漂染作坊,那些肆意张狂的疾病因子就附着在你周围,叫嚣着要钻进你的口鼻,渗透进你的皮肤。聪明的人都尽其所能远离这样的环境,再用点儿香氛来驱赶恶臭。他们还会紧紧包裹住皮肤,使之与污秽之气完全隔绝。

维多利亚时代的科学家针对皮肤及其功能,发展出了一些激进的理论。关于毛孔封闭的实验时有开展,其中最著名的一项则是在马身上进行。可怜的动物全身被涂了好几层清漆(就像给家具上漆一样)以保证绝对密封,不过几个小时后,马就死了。人们认为,马是窒息而死,由此证明皮肤在呼吸和排汗两方面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21世纪的解剖学将其简单解释为毛孔闭塞造成了动物体热过高,中暑而死。

然而,在维多利亚的大部分时期,人们还是郑重其事地秉持着如下观点(哪怕是错误的):皮肤上的毛孔是氧气进入身体的重要渠道。在当时,毒素和废物从身体中被不断释放出来的这一陈旧观念,也使科学家们感觉到了改变皮肤护理方式的必要性。在此之前,肌肤处于时刻被包裹的状态被人们认为是非常好的卫生习惯。紧贴皮肤的衣物质地一般是棉或者麻,因为这两种布料清洗起来方便又彻底。

男士的衬衫、内裤还有长袜,女士的衬裙和长袜,都覆盖住了除头和手之外的全身皮肤。至于睡衣,男式的长衬衫以及女式的及踝长睡裙,冬天里的睡袜、睡帽,同样在被窝里覆盖住了全身。爱干净的人会尽可能地经常更换内衣(通常是每天一换),当然,只要你的时间够充裕、衣服够多,一天换几次更好。但对于不太富裕的家庭而言,更换服装则只是脱下睡衣,换上日间服装,整个过程简单、快速。

一件件干净的内衣吸收了身体排出的汗液和污物,每更换一次,就有一层代谢废物随着旧睡衣带走。这时,人们再用干净的亚麻毛巾擦洗掉皮肤上的残余油迹和汗渍,为机体代谢增添充分的活力。这些步骤能让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精神振奋。至于那些留下了污渍和痕迹的衣服,则非常容易清洗,能保证人们的皮肤干净健康,不受水的威胁,从而减少了感冒的可能,并让毛孔免于感染。

我知道这确实很管用,因为我试过很长一段时间。通过这种方式,不仅人们的皮肤状况会变得非常好,而且各种体味问题都可以被控制住。每天用干燥的布料或者“体刷”(木刷背面的麂皮绒垫)从上至下擦一遍身体,会使皮肤细嫩、洁净又舒适。最长的一次,我有4个月没有用水清洗过身体——完全没有人发现。与刷子相比,我更喜欢使用布料作为清洁工具。当然,这意味着,我得在腋窝部位下点儿功夫。擦洗身体的布料要旧而柔软,更易吸收水分才更有效果。

当下有很多作家和历史学家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觉得水洗清洁方式开始之前,古人都散发着无法忍受的恶臭。而我的亲身经历让我开始怀疑这些观点的真实性。

但必须承认,维多利亚人对皮肤会呼吸这个观点的认同,让肥皂和热水洗涤进入了人们的生活。医学家们相信,毛孔被堵塞十分危险,可能会让毒素在体内堆积,致人虚弱、反应迟缓,最终走向死亡。而水和肥皂可以让我们的皮肤毛孔张开、保持健康,而据当时的理论,它们还可以让宝贵的氧气涌入血液,进而刺激全身机能。同时,水和肥皂还能让毒素自然流出体外,带走病痛产生的副作用。

维多利亚时代的身体清洁和皮肤机能理论让人们认真地思索了他们的着装问题,尤其是夜间着装。最终,人们提出避免裹得太厚,应该穿轻薄透气的服装,即便在大冷天也是如此。透气性是人们挑选服装和毯子时要考虑的首要因素。

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还保留了一些同样的考虑,比如用于运动服的埃尔特克斯(Aertex)网眼织物和网状针织儿童毯,又轻又暖和还很透气,可以让空气接触到皮肤。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服装都能在舒适的同时兼顾透气性。事实上,那时很多服装虽然透气却并不好穿,比如在19世纪后期流行的所谓“健康”紧身胸衣(Health Corsets)。这种女士胸衣因其新潮的设计而广受推崇,旨在改善女士胸型和呼吸问题,但这是否真的意味着解放胸廓?当然不是,19世纪90年代所谓的“卫生”“健康”女士胸衣依旧如之前一样撑着沉重的鲸骨,缠着紧紧的束带。人们只是在上面多打了几个孔,就认为女士们的肌肤可以自由地“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