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伍.梦语
“公子也在?正好尝尝小春儿的手艺!”看样子这小春儿并不是随意抓来的,他们之间也是熟识的。
江翎拿了一块点心,津津有味的品尝起来,甜蜜蜜的感觉在心头化开,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黑袍有些怅然,看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刚刚做的决定是不是不对?如果她能放下,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杀了那个人会是最好的选择吗?他想不明白了。
江翎眼珠子轱辘的转,他也不吃就这么看着她未免也太尴尬了,何况他带着面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饶是谁看了都想离这人远远的,虽然出了冰室,也依旧站在阴影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终是江翎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将黑袍从沉思的境界拉回现实,“如今我容貌已变,可我该有个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正大光明的接近堂溪权?”
“姑娘大可放心,”刘伯像早已料到江翎会这么问,“近年来赤璃与昭云交好,赤璃国国主以续两国之好,特地送予天好公主与昭云和亲,而姑娘则是从赤璃来的商人,随行在天好公主的和亲队伍里。”
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可是他们的势力竟如此之大?竟能将手伸到别的国家的势力之中?况且这赤璃国本就野心勃勃,粗陋无比,两国边界处时常会起纷争,怎得这次这么和善,竟送来一国公主与之和亲?
有蹊跷,绝对有蹊跷。
可惜她不在千绝楼,得不了第一手情报,所有的推测只不过是她一人所思。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随公主进城?也就是说,她现在在赤璃国?江翎的眉心直跳,那她面前的这三个人,该不会都是赤璃国的吧?她顿感不妙,堂溪权再怎么不济,让她杀的也全都是些穷凶恶极,罪无可恕的小人,他也算是个忠心为国的君子,可现在赤璃国的人让她去杀堂溪权,那她不就间接性的成了卖国贼?
帮着别的国家害自己国家的人,江翎做不出来。
黑袍可不知道江翎心中所想,看着她古怪的神色,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想什么呢?虽是商人那列,也不必做些什么,只需寻一个合适时机,混进皇宫又或是溜进千绝楼,杀他,看你。”
这个男人,只想要堂溪权死,不在乎他什么时候死,也不在乎他怎么死,这一切都取决于她,取决于她什么时候动手,说的好像堂溪权的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间,可万一,她根本下不了手呢?万一她根本就接近不了堂溪权呢?太多万一了,她以前杀人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因为现在这个人是堂溪权。
唉,江翎在心里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黑袍站的够久了,他慢慢走回冰室,江翎目送着他,距离远加上是背影,江翎隐约看见他拿下面具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她不想探究是什么,也不关心,只觉得他身子好像很是虚弱,那又怎么样呢,别人怎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夜。
江翎睡不着,明日一大早便要动身去商队汇合,如果走运,说不定进入宁远城时,便可看见他,他那时会是什么样?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是否还在他身旁?他会认出她吗?江翎躺在榻上,看着窗外银色的月光像一层轻纱洒在地上,好像盖住了她的心,不会的,她和以前长得不一样了,他肯定不会认出她的。
总归是女孩,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细皮嫩肉的脸上划过,连皮肤都觉得粗糙,她这双手拿过剑提起过弓,弹过琴作过画,就是没有使过胭脂妆容,若将她的脸挡住,定让人以为这双手是个干粗活的下等人。
也对,她以前就是下等人,往事如同迷雾被一层一层揭开,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堂溪权挑灯看书,她在一旁提笔写字,字体歪歪扭扭好生奇怪,可她偏偏怎么写也写不好,堂溪权也觉得不对劲,她一个悟性那么高的人,怎么在写字这件事上犯了难?
江翎委屈,她每次写字时,堂溪权就在她旁边看书,美色误人,谁说这美色非得是女子了?男子明明也可以,烛火半明半暗,将江翎的心思一分为二,一半亮堂堂的写着那歪七扭八的字,一半暗飕飕的偷瞄着眼前人俊俏的脸庞,一心二用,让她如何写得好字?
这字也没写好,心上人也没得到,就这么糊涂的想着,思绪又飘远了些,她又想到更久以前的事了,这些记忆总是时不时的出现提醒着她,她终究是个下等人,她的身份就在那了,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
江翎做了一个梦,那是她在跟堂溪权走之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她被吓得不轻,那些她看见过的人,熟悉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血腥味和乌鸦的嘶叫让那么小的她浑身发颤,她第一次那么恐惧,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因为没人管她,她去了哪做了什么,都无人在意,她那晚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就那么硬生生的站了一晚上。
江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跑啊,跑的越远越好…”
可梦里的她没有,她不知道是什么意志力让仅仅才七岁的小女孩忍着寒风屹立在百人的血泊之中站了一个晚上,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江家灭门,一个晚上,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大家似乎都默许了这种行为的发生,所有人都视而不见,那绝对是背后有人在撑腰。
很显然,是皇帝。
江戎江大将军,江翎的生父,手握五十万重兵,封号江家将,皇帝生性多疑,敏感猜忌,即使江戎交了兵权,皇帝依旧不放心,他怕江家将只认人不认兵符,于是他指使有心人伪造江家谋反罪证,一夜之间改变了这家人的命运。
堂溪权不知道她的身份,毕竟她放了一把火,熊熊火焰烧了整整三天,她本来就对江家没有感情,何况她跑了,就算知道她这个人又如何?尸体都被烧成灰了,她在不在里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她不懂,这样的雷霆手段,清的是面前的阻碍,统的是自己手中的权力,寒的却是昭云上下百姓的心,偌大的国家怎的就不许一百多人口生存?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做着做着,江翎呜咽的哭出声,一股好闻的药香传入她的鼻尖,使她稍稍安了神,以往这样的动静,她必定会醒,可她还是双目紧闭,眉头却悄然舒展了几分。
一双冰凉的手为她拈了拈棉被,她身体空荡的地方被另一颗心悄悄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