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狂暴的风雨

‘从年轻的帕里斯的脸上，你可以读到用秀美的笔写成的迷人诗句；一根根齐整的线条，交织成整个一幅谐和的图画；要是你想探索这一卷美好的书中的奥秘，在他的眼角上可以找到微妙的诠释。

这本珍贵的恋爱的经典，只缺少一帧可以使它相得益彰的封面；

正像游鱼需要活水，美妙的内容也少不了美妙的外表陪衬。记载着金科玉律的宝籍，锁合在金漆的封面里，它的辉煌富丽为众目所共见；要是你做了他的封面，那么他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你所有了。

简简单单地回答我，朱丽叶，你能够接受帕里斯的爱吗？’

————威廉·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159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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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

威尼斯的佛斯卡里家族重要的年轻成员，家主佛朗切斯科·佛斯卡里的次子，多米明哥已然订婚，并即将在今年年底举行婚礼，新娘是曼托瓦市民官的妹妹，美丽的索菲亚·贡泽加。

见过索菲亚的人，纷纷羡慕多米明哥的好福气。

而这场婚礼无疑也牵动了许多人的注意力，除了对热闹的追逐外，还有政治上的因素——人们普遍把这场婚事视为贡泽加家族与佛斯卡里家族联盟的象征，并猜测佛斯卡里家族所鼓吹的大陆政策将获得更加强力的同盟者。

而按照威尼斯人一贯的好开宴会的习俗，佛斯卡里家应当以订婚的名义举办一场邀请威尼斯名贵们参加的宴会，不然将被视为不遵守上层社会的规则。

自然，开心坏了的多米明哥也希望将自己的喜悦与更多朋友分享，因此他在九月上旬举办了一场大型的订婚宴席，借用了家族的主厅，邀请了数百名宾客参与。

宴会当天，到了下午时分，陆陆续续有宾客们抵达。而多米明哥身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红色礼服，那礼服采用上等的绸缎制成，色泽鲜艳而不失沉稳，对着每一个到访的宾客都保持着贵族的优雅和礼仪。

直到他看到一个金发男子的身影，原本礼貌的微笑顿时有些僵硬。

来者正是他的敌人雅克莫。

自从那次在雅克莫家里举行的宴会上，自己心爱的姑娘与一个希腊落魄王子打得火热后，多米明哥便记恨上了举办那场宴会、邀请了安德罗尼卡的雅克莫。

原本两家关系就非常紧张了，如今新仇旧恨一叠加，两人此后几乎断了往来。

此刻看到对方上门而来，多米明哥看到雅克莫的神色中透着一丝不悦，转而又有些得意。

“这不是洛雷丹的雅克莫‘大人’吗，真是想不到您会参加我的宴会，非常感谢您的到来。”多米明哥虽然维持着贵族的表面体面，言辞中却夹带着居高临下的语气。

然而一向以口齿伶俐见长的雅克莫，此刻一反常态的没有出言讥讽，反而神情正常道：“不管坊间怎么传言，你我都是朋友一场，你的人生大喜事我自然要来祝贺了。”

这倒把多米明哥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雅克莫说话说的真诚，他再嘲讽就显得小肚鸡肠了，于是他尴尬的笑了笑，马上安排侍从将雅克莫和他的随从领入了主厅。

在大厅里，不少亲近佛斯卡里家族的人看到雅克莫·洛雷丹的身影，不少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不过毕竟两家虽然有竞争但是还没撕破脸皮，贵族之间的基本社交礼仪还是要遵照的，因此大家也并未对此特别在意。只是有意识地少与其走动，免得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佛斯卡里家。

而雅克莫也很自然地与那些中立家族闲聊着，讨论着经期的商业情况、政治议题等等。

傍晚时分，多米明哥的身影出现在大客厅里。

他换了一身修身的乳白色金丝马甲，满脸笑意的走到了大厅中央，而在场众宾客也纷纷停下了交谈关注这位主人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一众侍从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金色的盘子，上面摆上着一杯杯葡萄美酒夜光杯，来到众宾客之间。

待侍从们立定就位后，多米明哥接过一杯葡萄酒，将酒杯高高举起：“万分感谢各位莅临本府，佛斯卡里家族为有你们这样的好朋友，而感到骄傲和荣幸！我即将步入甜蜜的婚姻，我希望这份甜蜜也能够与在场的各位贵宾们共享！”

“祝已成婚的男士们不管是和‘哪位’夫人，都幸福美满；祝未成婚的男士如我一样，找到你们的真爱！”多米明哥开了个玩笑，人群中发出了阵阵笑声。

宾客们纷纷接过侍从盘中的葡萄酒，在一片片鼓掌声中一起祝福多米明哥。

此后，大家又进入到交流的环节。雅克莫抿了一口红酒，他虽与一个熟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目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多米明哥身上。

看到对方身边露出了一个空隙，雅克莫随口与熟人抱歉了一句，便拎着酒杯快步来到多米明哥身旁。

“真是祝贺你了，我第一次见就发现了，你和索菲亚真是天造地和的一对！”

刚结束与友人的愉快交谈，多米明哥正欲迈向一位长辈，不料被雅克莫拦住了去路。见是雅克莫，多米明哥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耐烦，但碍于场合，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与对方周旋。

雅克莫似乎并未察觉到多米明哥不快的情绪，自顾自地送上了一连串的祝福。终于，他举起了酒杯：“敬我们杰出的多米明哥大人！”

多米明哥出于礼貌，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略显随意，加之雅克莫的热情过度，两人的酒杯在碰撞的瞬间发生了偏移，雅克莫的酒杯竟不慎撞上了多米明哥，深红的酒液瞬间溅满了多米明哥半边身子，将他原本乳白色的华丽礼服染成了斑驳的深红色。

多米明哥一时愣住，站在原地惊愕不已。雅克莫见状，满脸歉意，连忙呼唤随行侍从，取出手帕试图为他擦拭身上的酒渍。

“够了！”多米明哥突然怒吼，双眼充血，愤怒地盯着雅克莫。在他心中，已认定雅克莫是故意在大喜之日来找茬。这红酒，绝对是故意洒在他身上的！

颜面尽失的多米明哥不愿再停留，他猛地甩开雅克莫，大步流星离开了客厅。

“衣服我赔你！”雅克莫对着多米明哥的背影喊道。

环顾四周，他发现众人投来各种异样的眼神，其中不乏敌意。他尴尬一笑，向众人道歉后，拉着侍从，一脸羞愧地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出到门外，雅克莫敏捷的登上早已等待多时的洛雷丹家快艇，命令船夫速速返回府邸。在船上，他满脸期待的看着随行侍从，正是乔装打扮后的阿尔佛雷多。

而阿尔佛雷多则对他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黄金戒指，佛斯卡里家族的家徽正中写着‘D·F’两个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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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雷丹府邸，安德罗尼卡正在会客厅翻看着一本洛雷丹家族内部撰写的，搜集了佛斯卡里家族相关隐秘信息的手册。他见到好友雅克莫一脸得意地归来，放下手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看来我们的计划奏效了。”安德罗尼卡说道。

雅克莫用力拍了拍安德罗尼卡的肩膀，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岂止是奏效，你简直该后悔没在现场！为了帮阿尔弗雷德争取机会，我跟那个笨蛋周旋了半天，还故意把红酒洒在他身上。”

“你猜怎么着？那笨蛋就像木头人一样愣在原地，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阿尔佛雷多趁机换掉了戒指，他还没察觉，脸涨得通红，最后狼狈地逃走了，哈哈哈哈。”雅克莫笑得前仰后合。

“不错不错！果然你一出马肯定是没有问题了。”安德罗尼卡也是很合时宜的夸赞了他的好友。

雅克莫很是受用，他将金戒指取了出来，扔给安德罗尼卡：“现在最关键的印信拿到手了，我们得趁那个傻子没有反应他的戒指被掉包之前，赶紧把信发出去！”

一个星期前，安德罗尼卡与雅克莫经过深思熟虑，意识到唯有借助佛斯卡里家族的名义，才有可能将索菲亚从曼托瓦调离。

然而，佛斯卡里家族的防伪体系极为严密，他们与贡泽加家族之间维持着长期的通信联系，任何细微的印信差异都难逃其法眼。

在此情况下，伪造一封出自佛斯卡里家族，最好是索菲亚未婚夫多米明哥亲笔的信件，成为了唯一可行的策略。他们可以编造诸如祖母病重，渴望见一见未来孙媳等无法让人拒绝的理由。

然而，实施这一计划的关键在于获取真实的信纸、印泥以及印章。

佛斯卡里家族为了确保信息的机密性，对家族使用的信件采取了严密的防伪措施。

信纸和印泥均出自家族专属工坊的定制，而印章更是经过精心雕琢，其复杂的花纹和深浅程度极难复制，任何伪劣品在印泥上一试便知真假。

但在洛雷丹家高级工匠的精湛技艺下，印泥和纸张的问题迅速迎刃而解。

他们利用佛斯卡里家信件上残留的印泥，混合新印泥，成功制成了几乎与真品无异的印泥；至于信纸，只需将佛斯卡里家的来信文字刮去，重新书写即可。

至于笔迹，洛雷丹家族内部更是找到了能够完美模仿多米明哥字迹的大师。

然而，最大的挑战仍然在于印章的伪造。

佛斯卡里家的防伪技术实在太过强大，多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

最终，他们制定了一个大胆的计划：由雅克莫携手神偷阿尔佛雷多，以祝贺订婚为由混入宴会，趁多米明哥不备之时，将他事先准备好的伪造金戒指与家族印章金戒指进行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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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封署名为多米明哥·佛斯卡里的信件，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被火速送达莱戈亚尼的贡泽加府邸的让佛朗切斯科手中。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只见信中字里行间透露出多米明哥半是客气半带命令的语气，恳请索菲亚即刻启程前往威尼斯，原因是他的祖母突患重病，渴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亲眼见一见这位未曾谋面的未来孙媳。

这让让佛朗切斯科陷入了两难境地。

多米明哥的强硬口吻，无疑彰显了佛斯卡里家族一贯的作风，而他正有求于这个强大的家族，加之理由如此恳切，难以回绝。

然而，他深知自家妹妹对这门婚事心有不愿，无论他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这一秘密他一直对多米明哥守口如瓶。

权衡利弊后，让佛朗切斯科不愿因拒绝多米明哥而得罪整个佛斯卡里家族，他只能选择派遣更多的人手‘陪同’索菲亚，确保她在旅途中的顺从。

恰逢此时，他接到了西边米兰军队动向不明的消息，身为曼托瓦的市民官的他不得不亲自前往军营坐镇。他于是安排自己的副手带领二十名佣兵团精锐，以及数名强壮的女佣，一路护送索菲亚前往威尼斯。

在秋风萧瑟的午后，贡泽加家族一行人从莱戈亚尼出发，踏上了前往威尼斯的征途。

索菲亚被几名女佣严密看守，软禁于马车之内，而四周则是“四鹰”佣兵团的精锐佣兵环绕。

他们沿着曼托瓦城通往威尼斯的宽阔大道上从西往东走，计划在夜幕降临时于一个名叫蒙赛利切的小镇歇脚，次日中午便能抵达威尼斯人控制的城市帕多瓦，然后再经过大半天的路程从帕多瓦抵达梅斯特雷港口，乘船抵达威尼斯。

然而，一行人走了数小时，快到傍晚时，却意外的在道路上遇到了另一队从东往西而来的人马。

迎面而来的是打着佛斯卡里家族的旗帜的大约二十名身材魁梧的骑士们，他们穿着闪闪发光的新式重装板甲，手中持着长矛、面罩下挂，显得威风凌凌。

领头的年轻男子身材修长，头发苍白而飘逸；他面容俊朗，双眼明亮有神。

这群装备精良的骑士让佣兵们心生警惕，为首的副官立即策马上前问来者何意。

年轻男子从队列中策马而出，赤手空拳来到副官面前，自称是佛斯卡里家族的骑兵队，受多米明哥·佛斯卡里大人之命来接未婚妻，希望接手未婚妻的护送任务。

面对号称佛斯卡里家族的陌生人，副官保持着一贯的警惕，他熟知佛斯卡里家族的一些秘密，便以此试探对方，但对方却对答如流，年轻男子的礼貌和风度也让他心生好感。

他心想，这一定是佛斯卡里家族的杰出青年，威尼斯的顶级豪门果然名不虚传，能养得起这么精锐的骑士、匹配如此精良的武器盔甲。

尽管副官暂时相信了对方的身份，但主人让佛朗切斯科命令他必须亲自送索菲亚小姐到威尼斯，所以他坚持自己的队伍要同行。

年轻男子见他坚持，倒也没有纠结，很快就同意了。于是，佛斯卡里家族的骑士在前，贡泽加的佣兵在后，一起向前往威尼斯必经之路的一座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