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爱征服一切
“如果一个人的朋友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真理就会在他们之间闪耀，善良会包围他们，每个人都会成为同伴的中流砥柱，努力的帮手，实现愿望的有力因素。这并不奇怪：灵魂相互点燃，思想相互滋养，语言交流信任；而这个人的奥秘，这个宏观世界中的微观世界，大量存在并传播。”
————阿布·苏莱曼·希吉斯塔尼，巴格达的哲学家，10世纪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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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北意大利的曼托瓦城往东四十多里地，名叫莱尼亚戈的小镇边，坐落着贡泽加家族府邸。
在春光明媚、景致如画的庭院深处，美丽的少女索菲亚正悠然自得地倚靠在一株历经沧桑的巨大橡树之下，沉浸在书页的世界之中。这棵橡树，据传是由她的曾曾曾祖父亲手栽种，历经一个多世纪的岁月洗礼，如今已挺拔参天，见证了贡泽加家族的繁衍昌盛与时光的流转。
莱尼亚戈作为大曼托瓦的一部分，地处北意大利的波河中游平原，周围有许多湖泊和河流，气候冬天温和湿润、夏季炎热干燥，为农业生产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曼托瓦也是整个意大利作最富裕的区域之一，种植着葡萄、橄榄、谷物等多种农作物、其手工业以造纸和纺织为主。
贡泽加家族从12世纪起便是曼托瓦的大家族了，家族成员曾长期担任城市里的重要官位。贡泽加家族于1328年通过政变击败当时长期掌握城市大权、垄断了市民官职务的卡萨洛蒂家族，开启了贡泽加家族统治曼托瓦的历史。
此后的一段时间，曼托瓦的政治局势依旧错综复杂，对外陷入神圣罗马帝国政治斗争；对内不同的贡泽加家族成员互相争权夺利，直到索菲亚的祖父，卢多维科二世·贡泽加当选市民官，将自己的政敌亲属们暗杀的暗杀、放逐的放逐后，情势才趋于稳定。
卢多维科二世的长子，也是索菲亚的父亲，佛朗切斯科在当选市民官时期，受到神圣罗马帝国势力衰退、米兰公国和威尼斯共和国的崛起等重大地缘政治事件的影响，很多像曼托瓦这样的中小型城邦的外部环境趋于混乱。
为了应对这一大争之世，弗朗切斯科亲自组建了一支佣兵团，自任团长；在政治上他先是倒向米兰，后在米兰失势后又及时转入威尼斯阵营。
在1407年佛朗切斯科去世后，他的市民官和佣兵团团长地位都被长子，也就是索菲亚的哥哥让佛朗切斯科所继承。他在成年后，延续了父亲的政策，继续亲近威尼斯，并率领他的佣兵团为威尼斯效力。
此外，为了融入威尼斯的上流阶层，他在自己的城市曼托瓦花费重金大力赞助艺术和文化，扶持人文主义的传播，并以极高的文化要求他的弟弟妹妹。
尽管出身于一个崇尚武力的家庭，索菲亚自幼便沐浴在文化导师的悉心培育之下，深入研读了古典文学与诗词的精髓。她对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尤为偏爱，这位诗人的出生地紧邻她的故乡曼托瓦，其诗词中描绘的田园风光与她的故乡景致高度契合，更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此刻，在橡树下，她手中正紧握着维吉尔的伟大史诗《埃涅阿斯纪》，细细品味着主人公埃涅阿斯颠沛流离的旅程，字里行间，她仿佛将自己融入了那波澜壮阔的史诗之中，与埃涅阿斯一同经历风雨，共赴前程。
一边翻阅着纸张，不知不觉纸上的英雄埃涅阿斯在索菲亚的脑海中与另一个少年的形象重叠在一起，那个人也如埃涅阿斯，出身高贵、经历磨难而不悔，力图重建罗马……
“小姐，终于找到你了……”一阵呼声打断了索菲亚的白日幻想，她有些慌张的合上书，仿佛稍迟一点自己那些令人害羞的想法就会从纸张中跃出，被人洞悉。
她的佣人，一个名叫特蕾莎的小姑娘拎着裙子在草坪上气喘吁吁的奔跑着，圆圆的小脸红扑扑像红苹果。
特蕾莎来到索菲亚的跟前，双手扶在膝盖上喘着气，而索菲亚也借此时间冷静了下来：“有什么事情吗？是哥哥要找我？”
只有十四岁的特蕾莎拉长了尚显稚嫩声音：“如果是大人的话，肯定会派他的侍从来找您，我就不用这么着急跑了。”
索菲亚心中一喜，心中的那个少年身影似乎又浮现眼前。
她顾不得小侍女抱怨的眼神，目光转向她扶着膝盖的手，果然在她手上看到了一封未拆封的信件。
“老是来信、老是来信，小姐您不知道，这半年来害得我提心吊胆的，半夜都睡不踏实呢。”特蕾莎注意到了索菲亚专注的目光，一边嘟囔着嘴，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一边将信封交给索菲亚。
顾不上和小侍女说话，索菲亚接过信件，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具流利的拆开信封印泥，摊开了里面的信件。
“小姐，近期我偶然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新上任的教皇目前正身处北意大利，而公教会正紧锣密鼓地派遣使者，与各地的贵族家庭联络。”
“我在佛罗伦萨的一个姐妹和我说，教会私下里正在物色一位新娘人选，传言要送到遥远的东方，与希腊的皇帝缔结联姻呢。”
索菲亚刚刚将信封拆开，正取出信件准备阅读，听闻这个消息时，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片刻后，她将信件重新塞入信封，然后换成正经的语气道：“好了好了，整天在外面听一些小道消息，不说这个了，明天哥哥说要带我见威尼斯来的贵客，要我务必打扮的漂亮一点，我的晚礼服你洗好了吗？”
“早就洗好了啦~~”特蕾莎又调皮的故意拉长了音调。
待支开特蕾莎后，索菲亚凝视着那封信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与权衡之中。
“与东方皇帝的婚礼……不对，曼努埃尔二世都六十多岁了，只能是皇子……”索菲亚喃喃自语着，目光又看向了远处贡泽加家族的豪宅和庄院，呼吸莫名的急促了起来。
她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当今北意大利有数的贵族家待嫁的小姐们，数了一圈也没发现能够在财力和地位上与贡泽加家族比拟的人选。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平静了下来，脸上浮现略带自信的笑容。
‘找个机会，向哥哥说道说道，打探一下教皇选定新娘的标准……’索菲亚暗下决心。
一想到哥哥很有可能会猜到自己的心事，索菲亚不免有些害羞，只是她无论如何不愿错过可以嫁给意中人的机会。
‘父亲临终之际，曾给自己遗赠了十万金杜卡特的嫁妆，这笔丰厚的财富一定可以帮助那位满怀壮志、浑身散发着理想主义光芒的少年君主，去实现他那些宏伟的拯救古老罗马帝国的梦想。’
‘待到那一天来临，当他站在梦想的巅峰，他的心中定会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感激，而如果我能够站在他身旁，与他分享这份喜悦，也将是我最大的幸福与满足。’
一想起少年那让人心跳加速的灿烂笑容，索菲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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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安德罗尼卡收到了来自意大利的信件，他拆开后，秀美的笔迹如同美丽的画卷展现在他面前。
‘……窗外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枝桠，洒在信纸上。我的家乡曼托瓦是诗人维吉尔的故乡，漫步在田间小径上，脚下是软绵绵的青草，远处，桃花、樱花竞相绽放，如同点点繁星散落在翠绿的幕布上，美得让人心醉。’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维吉尔那句：‘青葱的桤木在春天的清新中发芽’。’
‘……尽管春日时光亦偶有风雨交加之时，然而只需轻轻合上窗扉，静候那风雨的洗礼悄然落幕，随后展现的，便又是一番万物蓬勃、生机盎然的绝美画卷。’
‘……期待着，某一天，能与你在春日的暖阳下，肩并肩，共赏这世间的无限风光。’
“青葱的桤木在春天的清新中发芽”，回想起信里的这段话，安德罗尼卡嘴角不经意的上扬。他知道这句话出自维吉尔的《牧歌集》第十章，讲述着加卢斯因那无法获得的爱意，而这句话的上一段话则是：
“我对加卢斯的爱与时俱增”
安德罗尼卡想起了《牧歌集》第十章最出名的一句话：'omnia vincit amor'、“爱征服一切，让我们屈服于爱吧。”
安德罗尼卡望向窗外，领地的建设、军队的编练、民众的安抚、教会的斗争，想尽办法开源节流，这些都是他作为专制君主必须要操心的事情。
他在塞萨洛尼基已经启动的事业，印刷厂、纺织厂、兵工厂、治理领土、编练军队这些事情需要他操心，但是等到这些事情走上正轨后，他决定要再次前往威尼斯，迎娶索菲亚。
两年前的塞萨洛尼基，刚刚从战乱中恢复，东罗马的统治在莱昂塔里斯和安德罗尼卡先后照料下，还在逐步扎根这座古老又骄傲的城市，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还掌握在教会和意大利的商人手上。
那个时候，作为塞萨洛尼基行省的专制君主，安德罗尼卡每年从整个行省只能收取到区区四万金杜卡特的收入，其中约七成来自塞萨洛尼基城——而这笔收入几乎全部拿来支付军费了，没有丝毫留存。
然而，在安德罗尼卡手上，先是成功从奥斯曼人身上巧取了一笔十八万银币，约等于一万六千金杜卡特的巨款，用以收买土地和建设常胜军。
此后塞萨洛尼基的军队在南方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亚该亚战役获胜，带来了大量战利品，塞萨洛尼基的经济也开始从复苏走向发展。
奥斯曼领地下的战乱，让大量的人口逃离至相对和平稳定的塞萨洛尼基行省，使其前后两年时间增长了约有六七万人口。
而这些被安置后从事的农业、手工业、劳力等工作，又进一步增加了塞萨洛尼基的经济活动，带起了商业和贸易的繁荣，安德罗尼卡治下的这片土地难得的进入了一个正向发展的循环。
也因此，在意大利的商人受安德罗尼卡的邀请来考察塞萨洛尼基时，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生机勃勃，充满朝气和希望的城市，繁荣的市貌无疑促进了投资人在这里投资的决心。
最后，所有这些增加的经济活动意味着塞萨洛尼基当局税收收入的增加，而且更值得关注的，是安德罗尼卡在资产价值洼地的时候，以极为廉价的市场价从教会手上大肆收购田地、果园、矿山等资产，控制了塞萨洛尼基大部分的产业和物业等。
再加上海关控制在他手上，使得当塞萨洛尼基的经济开始复苏，资产价值大规模上涨的时候，经济增长的最大一部分收益被安德罗尼卡所获取，原本空虚的国库开始充盈。
在1418年初的年度会议上，经过周密的计算，安德罗尼卡发现他在1417年从领地所得的收入已从四万金杜卡特增长至五万六千金杜卡特。
而如果经济按照设想的那样继续发展，今年来自意大利的投资能够如期抵达，那么1418财年的收入有望突破七万金杜卡特——在扣除需要上缴君士坦丁堡的20%的税款后，依然将留存近五万金杜卡特。
可以预见塞萨洛尼基的财政状况将极大改善，许多可以促进商业和经济发展的工程业开始被提上议程。
而这一切的收入，都尚未计算安德罗尼卡商业上的收益，毕竟前者是帝国的财产，安德罗尼卡只是基于其专制君主的身份代管；而后者则是他个人的财产，可尽由他任意支配。
经济的繁荣和帝国国运的提升，无疑增强了安德罗尼卡的名望——由于塞萨洛尼基的贵族在奥斯曼占领时期被一扫而空，市民成为这座城市乃至整个行省重要的政治势力。
在相关人士的有心宣传下，创造了城市的繁荣、守护了和平的生活、在政务上兢兢业业、还时常倾听民众的声音，又带领帝国的军队在南方获取胜利的专制君主，赢得了塞萨洛尼基市民们的广泛爱戴与高度赞誉。
雄厚的财富、日益增长的人口和崇高的威望，让安德罗尼卡完成了对塞萨洛尼基的控制。各级官员都由他委派，人们遵从他的意志，忠实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他实现了治下领地的完整控制，得以建立稳固的权力根基，为他下一步的计划奠定了良好基础。
然而，并非一切尽如人意，在繁荣和爱戴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危险敌人——塞萨洛尼基的正教会随着安德罗尼卡的崛起，其势力和影响力却在不断消退。
正教会不仅经济上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权，并错过了资产增值的机会、在受欢迎程度上，也不如深得民心的安德罗尼卡。
这让正教会的主教们愈发的仇视造成这一切的安德罗尼卡。
安德罗尼卡自然知道正教会的不满，只是他眼前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只有趁着抓紧时间加强。
他必须趁着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困于贝拉丁的起义无力干涉，准备集结军队，进攻雅典公国。
1418年4月，安德罗尼卡已经完成了他计划中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一切仿佛都上了正轨——常胜军开始秘密集结，准备即将到来的远征。
如无意外，塞萨洛尼基的军队将在今年的六月攻入阿提卡地区，为帝国带来又一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