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承诺

‘我是通往悲苦之城的路，

我是被遗弃之民的前途，

我是步入永恒悲伤的巷。

神圣正义是造就了我的建筑师，

我由神圣的全能之力在此矗立，

源自原始的爱与至高无上的智慧。

唯有那些时光无法侵蚀的元素，

在我之前被造就，而我则超越时光屹立。

进入此地者，抛弃一切希望吧。’

————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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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洛雷丹宴席的表现而声名鹊起的安德罗尼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被频繁的邀请参加各色各样的宴席，而他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洛雷丹府邸内，很快就与雅克莫·洛雷丹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一位来自东方的贤者君主，以其智慧风趣、深邃洞见著称，是一位能为人生与商业提供宝贵建议的杰出思考者。

加之安德罗尼卡年轻时曾罹患重病，几乎命悬一线，却又奇迹般地在一夜之间康复的传奇故事在威尼斯的贵族圈内流传开来，更是为他的人气与魅力增添了几分光彩。到后来，甚至有人将绘有安德罗尼卡肖像的画像挂在胸前，以求避开瘟疫的侵扰。

人们纷纷渴望一睹这位传奇君主的风采，会面邀请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为节省每日往返的时间，安德罗尼卡索性搬入了洛雷丹府邸居住。

在白天，安德罗尼卡与巴巴罗和他的同学们讨论柏拉图的思想，这些学者们对亚里士多德的导师柏拉图虽有耳闻但从未接触过其手稿，一个个都拿着笔记本将每一句话都记下，如获至宝。

而安德罗尼卡为了解脱无尽的哲学问题，后来干脆搬出了大师卜列东来应付。于是这位名誉意大利的哲学家也一同搬入了洛雷丹府邸，每天解答为无数个好奇宝宝解答古希腊的哲学问题。

脱身的安德罗尼卡得以将他的精力放在他的募资大计上。

他与前来拜访的各威尼斯贵族畅谈当今在意大利最为流行的人文主义，言辞中所引用的哲学家们都是贵族们有所耳闻但从未拜读过的神秘宗师，甚至偶尔会引用孔子、老子等东方圣人的话语。

为此，安德罗尼卡还必须多次重复介绍孔子等人的背景故事，过程中再次获得众人的惊叹，愈发增加了安德罗尼卡身上东方神秘的光环。而如果当场遇到求知欲过强的好奇宝宝，就统统丢给卜列东处理。

等到大家的兴趣被带起来，对安德罗尼卡的学识的崇拜也达到高点时，他便会将画风转到如今君士坦丁堡和塞萨洛尼基所珍藏的无数珍贵古籍手稿无人整理，随时可能消逝于时间的长河中。

结合近些年来东罗马帝国的严重衰退的国势，增加了贵族们对帝国的同情，又对那些珍惜的古籍感到可惜。

而这时，安德罗尼卡便会用自己手中蕴藏着遍地的金矿，只是缺少资金来开采，但是一旦开采出来那无尽的财富将覆盖整个意大利的比喻，引导他们为自己的印刷厂投资。

是的，安德罗尼卡的第一个生财之道就是印书卖书——更具体一点讲，是将散落在东罗马帝国各地的古籍、手稿、卷轴等整理归类，然后将其中诸如亚里士多德、柏拉图、西塞罗等能够在意大利、法国等地畅销的作者的作品挑选出来，用印刷机的方式大规模生产后销售到意大利去。

在这个西方雕版印刷刚刚发明数十年、活字印刷尚未诞生的时代，大部分书本已然采取传统的手抄方式，费时费力、价格昂贵；而同时随着文艺复兴的开始，意大利各城邦的财富井喷式的增长，人们对于知识、尤其是古罗马和古希腊的知识求知若渴。

安德罗尼卡凭借自己的专制君主身份掌握着、甚至可以说垄断着大部分市场上没有的第一手古籍，只要能够吸引到足够的投资在自己的封地塞萨洛尼基将印刷厂设立起来，就能通过不断印刷和出售经典而赚取金杜卡特。

下一步如果能够解决技术难题，发明活字印刷的话，那么他有信心将塞萨洛尼基打造为整个欧洲最大的文化与知识传播点。这不仅将改变欧洲的文化传播路径、更能为他赚取天文数字的金杜卡特。

而从效果看他的策略是相当成功的。他不仅吸引到了像巴巴罗这样的富家子弟投资，也打动了不少有商业头脑、看到了这个事业背后的优秀商业逻辑的富商。

天使投资人的数量很快就飙升到了二十人以上，他们将根据投资比例在印刷厂里获得收益分成，同时也可以将投资金额转换成成本价的书籍。

到最后安德罗尼卡筹集到的资金达到三万金杜卡特，这笔等同于塞萨洛尼基市一年税收的巨款，足以完成整个印刷厂的建设还绰绰有余。

解决了天使投资，安德罗尼卡转过头将目标放在了解决A轮投资的方向，而被他盯上的正是他的好友雅克莫。

作为洛雷丹家族的核心成员，雅克莫自小就接触家族的生意，他也憧憬着有一天能够拥有自己的船队、出海到遥远的东方，经过激动人心的冒险赚取足以改变命运的财富，然后衣锦还乡获得家族的认可和威尼斯人民的欢呼。

当安德罗尼卡将他的商业方案抛给雅克莫时，对自己家族的东方贸易线路了如指掌的雅克莫顿时心脏加速起来。

“拿丝绸贸易举例：虽然意大利有桑树种植业，但因气候原因迟迟无法形成规模，使得你们丝织业必须依赖东方进口生丝，其中二成来自我们帝国、三成来自埃及、五成来自波斯。”

“以一艘普通商船满载从东方的港口出发，在不考虑转港的情况下，至少需要航行二十五天，中间需要抵达克里特岛或纳克索斯岛做中转，多出许多仓储和装运的损耗。而最终运到威尼斯的生丝，还需要经过多次加工后才能变成穿在身上的绸缎。”

“而如果按照我的建议，在塞萨洛尼基这个航运必经之路投资设立丝织厂，将东方的生丝运到塞萨洛尼基简单加工后再运到威尼斯，不仅可以减少损耗、节省时间，更关键的是能够切入到那利润率极高的丝织业，将极大提升你们的利润空间。”

“届时你们运到威尼斯的不再是一捆捆生丝，需要被本地的丝织厂压价，而是可以直接渲染出售的奢侈品，这中间的利润价差我相信你应该算得出来。”

“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在羊毛贸易上，你们从叙利亚和黑海地区进口了天量的羊毛，如果在塞萨洛尼基初加工再转运到威尼斯，同样能够显著提升你们的利润空间。”

“而且，我们的皇帝与奥斯曼苏丹有着深厚的交情，年轻的苏丹亲切的将我的父皇称呼为‘父亲’，我们国家与奥斯曼人有着坚固的和平条约——你们现在还在奥斯曼人处在战争之中，如将投资落在塞萨洛尼基，将能够避免未来战争纷争对商业的影响。”

雅克莫脑子里飞快计算了一下自家每年的贸易量，又算了一下原材料与加工品之间的价差，得出来的利润空间让他差点心动的跳起来狠狠亲上安德罗尼卡一口。

更加让他觉得美妙的，是这些加工业正好大多在佛斯卡里家族的控制——长久以来洛雷丹的贸易商和佛斯卡里的生产商就因供货价格而矛盾重重，洛雷丹人需要冒着风暴、海盗的风险所辛苦运抵的物资，被只需要坐在家里等着送货上门的佛斯卡里人恶意压价，赚取更多的利润而气愤不平。

不过雅克莫还是强忍住自己的冲动，理智让他想起了威尼斯的法律和民意：“殿下，你的想法是如此的巧妙。虽然你不是威尼斯的公民，但是我相信你睿智的大脑一定有了答案，还请你帮我解答一下：威尼斯的丝织业工会不满他们的工作被夺走，而上街游行怎么办？”

安德罗尼卡笑道：“丝织业工会虽然有些势力，但他们本来就是佛斯卡里的鹰犬，和你们洛雷丹原本就不是朋友。如果他们闹起来，你们的码头工会就不会闹了？”

“有了塞萨洛尼基的印刷厂，你们完全可以印刷出无数的小册子向威尼斯的市民们澄清真相，我相信市民们一定会认识到坏人是那一小撮为了自己利益而哄抬物价，不想让威尼斯人穿上便宜的丝绸的丝织业工会。”

雅克莫听的目瞪口呆，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做法，不过他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那……如果大会议的元老质疑为何我们不在威尼斯的土地上建厂，怎么办？”

“这个简单，我将在塞萨洛尼基划出一块地租赁给威尼斯、租期50年，土地租金全部免费；而作为交换，你们在塞萨洛尼基投资的所有工厂，我将占有35%的利润，并有权委派财务代表。你们在威尼斯的土地上设厂，管理也是你们威尼斯人，我相信应该没有人还能提出反对意见了吧？”

“好！就这么说定了。”雅克莫已是心悦诚服，他站起来狠狠抱住安德罗尼卡。随后兴致勃勃地开了一瓶家里珍藏了数十年的价值连城的葡萄酒，给二人各自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举起了杯子：“愿我们的商业合作成功、愿我们的友情坚固！”

安德罗尼卡也举起杯子，诚恳的看着雅克莫的眼睛说道：“我承诺我们的商业一定会成功、我承诺我们的友谊一定能坚固，干杯！”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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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德罗尼卡忙于自己的商业安排时，为了商议亚该亚行省事宜的东罗马外交代表团的工作终于有了进展。

在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后，罗马代表团终于获准与威尼斯的托马索·莫切尼戈总督会面，他是1396年失败的尼科波利斯十字军东征的退伍军人。起初，总督采取了强硬而傲慢的立场，拒绝接受对其要求的任何修改，并坚持罗马人无条件接受所有条款。

然而，罗马代表团表现出了谦逊而坚定的态度，保持耐心，拒绝屈服于威尼斯的压力。最初的会议以双方都没有取得进展而告终。随着时间的推移，威尼斯人的不耐烦情绪越来越强烈，他们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厉，最终以隐晦的战争威胁告终。

然而，威尼斯人的筹码早已被帝国代表团掌握，他们抵达威尼斯后便有意识的搜集一切相关情报。

首先引起他们注意的是威尼斯的小麦、皮革、铁和其他战争物资的价格近期大幅上涨。考虑到近期威尼斯人并没有明确的作战对象，只有可能是在为不远的未来即将要爆发的大战做物资准备。

而最有可能性的，就是威尼斯人的老对头，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吉斯蒙德。

双方的停战协议将于1418年的四月到期，因此安德罗尼卡和卜列东合理推断，威尼斯人正在为可能对西吉斯蒙德发动的战争积聚物资。在这种情况下，考虑到西吉斯蒙德意图吞并达尔马提亚，将给沿海的威尼斯贸易造成巨大的威胁，威尼斯无法承受在希腊地区陷入与帝国的长期冲突。

毕竟西吉斯蒙德作为当今欧陆最有权势的君主，可以动员来自匈牙利、克罗地亚和德国各地的数万人的大军、还可以拉拢威尼斯的旧敌米兰公国，是真正能够对威尼斯人构成生存威胁的势力，需要威尼斯人集中全力去应对。

随着秋天的临近，威尼斯人眼见他们的威吓未能达到预期效果，于是立场开始软化。

经过几轮谈判，1417年8月14日，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帝国将保留格拉伦扎，并从威尼斯人手中“赎回”帕特雷，为此帝国需向威尼斯人支付一万个金杜卡特的预付金和每年三千金杜卡特的年费。

此外，威尼斯海军和贸易舰队将获准在十五年内自由进入帕特雷港，威尼斯商人在帕特雷的免税期也将为十五年。

该协议的签署标志着帝国成功抵御了威尼斯人的恐吓，是又一个外交上的的胜利。

威尼斯的外交使命结束了，而在威尼斯待了一个多月的安德罗尼卡，也获得了新的任务，即将踏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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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洛雷丹府邸的花园内，一张长椅见证了安德罗尼卡与索菲亚度过的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夜晚。

安德罗尼卡轻轻地将鲁特琴放置一旁，他方才柔声弹唱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歌曲，让索菲亚的眼眸中闪烁的光芒更明艳了许多。

看着索菲亚水汪汪的双眸，安德罗尼卡的心跳也在加速，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冲动。

在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下，安德罗尼卡缓缓靠近索菲亚，两人的脸庞逐渐靠近。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索菲亚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胸口起伏着，对这一刻的到来既期待又紧张。

终于，他们的唇轻轻触碰，那是一个简单而纯粹的瞬间。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刻意的渲染，只有两颗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连，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接吻过后，安德罗尼卡和索菲亚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他们紧紧相拥，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只留下他们两人在这宁静的夜晚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甜蜜与温馨。

近期以来，他们仿佛被命运的细线牵引，在各种宴会上频频“偶遇”。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尽的话题，聊不完的心事。安德罗尼卡的每一句话，对索菲亚而言都如同清新有趣、充满智慧的点滴，滋润着她的心田；而索菲亚仅仅坐在那里，就足以让安德罗尼卡心生无限倾诉的愿望，渴望与她分享自己的一切。

然而，这美好的时光终究短暂，他们都清楚，这是他们共度的最后一夜。明日，安德罗尼卡将告别威尼斯，前往北方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的康斯坦茨市。

当夜色已深，不远处府邸最后一支舞曲终结后，离别的时候终究来临。

索菲亚经过一番内心的细腻挣扎，终于鼓足勇气，将自己那块绣着繁复精美花纹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悄无声息地塞进了安德罗尼卡的袖口。她的脸颊轻轻贴近他的耳畔，那一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少女芬芳。

“安德罗尼卡殿下，”她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充满了无尽的柔情与期盼：“这是我的住址，您到了远方后，若有书信，请交给我的贴身女佣。她会细心地转交给我的。”

安德罗尼卡微微点头，轻轻地牵起索菲亚的手，在她柔滑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深情的吻。索菲亚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既期待着什么，又隐隐有些害怕。

“我向你许下承诺，”安德罗尼卡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诚意：“只要我稍有闲暇，定会将旅途中的趣事与所见所闻，化为文字，与你共享；同时，我也恳请你答应我，无论我的信件多么频繁，都请不要因为我的滔滔不绝而感到丝毫的厌烦。”

索菲亚轻轻颔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承诺，无论何时何地，你的每一字一句，都将是我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