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红轿仪仗娶阴亲
“咚——”
古朴的钟声扬扬而起,余音在李满仓的耳边嗡声不停。
黄土路上蓝色妖异的鬼火在钟声之中交织在一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本命里自带的威压正在逐渐加深,灵体状态下的李满仓竟然也生出了一种心脏骤停之感。
“还需要再敲么......?”
钟鸣一声,黄土路现;
钟鸣二声,鬼灯照夜;
钟鸣三声,锣鼓喧天;
钟鸣四声......
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受威压之感愈发严重,惶惶之中仿佛有危险的东西在朝了自己缓缓逼近。
锣鼓响声、唢呐交错,纵是眼下仿佛只剩敲钟是灵体状态下李满仓所能唯一影响这方空间之事,这时也不敢再做,毕竟那股子紧张感愈发逼近,不能知道再敲一声会发生什么。
鬼灯摇曳在黄土路两侧,妖异交织,忽然间灭了一盏,紧接着灭了一串。
自近及远看去,黄土路两侧路灯似的油灯壶从远处开始先灭,又朝近处灭来,竟是像某种伴随第四声钟响而来的某种大妖异所过之处通通寸光不存,压灭了一切对于活着的东西来说还有着些许安心的最后一样事物。
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着自己。
鬼灯越灭越多,锣鼓唢呐愈发响亮,李满仓也终于是借着灵体当下仍存的视觉看清了那来物的大致模样:
那是一顶红轿仪仗。
红轿本是世间最喜庆的一批事物,然而此刻那轿子却没有半分生气。若不是李满仓只剩魂体,怕是只看这一眼便透心寒凉,煞气逼身,害了身命。
不过,恰因他是魂体之躯,受这妖异压制之感更加清晰,只觉心神恍惚到了极致,反而想要抓耳挠腮,封闭了自己如今这不属于灵魂的视闻嗅味四觉,不至于消散,却又止不住地注视那轿子。
按活人的想法来讲,轿上人的地位愈是尊贵,或者单说仪仗愈是华丽,那抬轿的壮丁便愈多,有二抬、四抬、八抬等等诸多样式。
然而,那顶红轿带着的偏生不像活人仪仗。
锣鼓唢呐已经萦绕良久,但那队红轿仪仗之中根本看不见什么活人吹打,却能看见红轿旁浩浩汤汤,不知总数的阴魂手持乐器,使了怨气撞铃,发出喧闹的声响。
那红轿的四根轿梁修长,抬轿子的壮丁们也根本不是活人。
瞧着,倒像是如今李满仓这种孤魂野鬼般的阴魂,正扛着轿梁浮动,一个个煞气逼人,却是看上去便比李满仓的道行高上几倍不止。
“魂兮归来!中庭乃可归息些。
兰芷菲菲,芳馨四溢;神鼎烹食,佳肴满席些......“
最后一声招魂引在耳边颂念完毕,那一直在靠近、却怎么都不能走到身前的红轿仪仗忽地到了眼前三五百米处,真的愈来愈近。
也就在这时,红轿队伍身后被仪仗压灭的鬼灯隐约间又明亮了起来,但颜色却与此前截然不同。
原本那路两旁的油灯壶里亮着的是蓝色火焰,看着便像是甚么渗人的鬼火。
现在那些油灯壶重新亮了起来,却并不复蓝,换而代之的是与那红轿一样透漏着诡异喜庆的嫣红色,与四下里灰蒙蒙的雾里夜色绵延一团,艳红朦胧。
吹打仪仗在眼前停下,抬轿的阴魂们将红轿轻轻搁下。
红轿周围拱卫的阴魂们在这一刻忙碌起来。
它们手中拿着各种奇怪的物品,有的手执红丝带,有的护着黑色滴蜡,还有小鬼一般的东西互相嬉戏之间洒落着铺天盖地的白纸钱。
阴魂们将丝带缠绕在红轿和其他物件纸上,黑色的蜡烛被点燃,白色的纸钱在空中飘起,并不着地。
阴魂们面色各异,有的极尽悲伤,仿佛欲要嚎啕开哭;有的笑容扭曲,竟是要笑裂嘴角。但他们的动作无一不异常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
它们好像并不在意李满仓的在场,倒像是本就期待着要见一见他似的。
“这......这是要在这儿娶亲么......?”
李满仓正心下起疑,欲要逃走,却见一阴鬼司仪挡在身前,高声喊道:
“姻缘牵两界,红妆踏夜来!”
见那阴鬼司仪挡在身前,李满仓心内惶恐之感更加强烈,灵体状态浑浊变幻,更透明了几分。
“新郎官,还不速去接你那美娇娘?”
见他犹豫不敢,阴鬼司仪嬉笑一声,开口催起李满仓来。
新郎官?
没来得及反应,一群比之阴鬼司仪身材更小、更叫炸的小鬼骚骚嚷嚷地便来至身旁,将李满仓的灵体簇拥起来往红轿边上送去。
“咿呀,娘娘总算等到郎官啦......”
“轻着点,别把新郎官扯碎耶,他才刚死,脆生着呢!”
“娘娘今儿个是新媳妇儿哩,都快来看新媳妇儿呀......”
不知怎地,魂灵虚体的李满仓竟被小鬼们咿咿呀呀的拱推到了红轿子面前。
瞧这阵仗,怕不是阴鬼娶亲;而那要娶新媳妇的新郎官,恰是李满仓自己啊!
穿越前光棍一条,穿越后刚来却被莫名其妙安排亲事一门,李满仓这下真是懵的厉害,也就是这会儿他才终于想起来一样事情。
不对呀!?
刚刚那几句招魂引的颂词,分明便是前世屈原写的,用以招慰战士魂灵,纵是有所改变,但也还听得出来。
刚听见时他还在想,自己既然是孤魂一条,听得见这招魂引,难道是有阳世人在念诵辞句,为自己一方魂灵做冥冥指引。
但这现在状况分明是阴鬼招亲,为什么听得见这抚慰战死魂灵的歌子?
打眼瞧去,唢呐锣鼓声,各有其吹奏源头,就在仪仗之中,十分显眼。
唯独这招魂引声,自打出现便像是从心间自然而然升起,并无来源。
但此时也顾不得再找那招魂引子的来源,因为那顶红轿就摆在眼前,众小鬼簇拥之下却也只能去拨那轿上的帘子。
这一拨不当紧,轿帘里伸出一只冰玉白足,帘子被从内向外轻轻撩拨,半掩开来。
“死人不穿鞋......”
李满仓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而顺着那一半打开的帘子看去,果然有一名头戴华冠,红布盖脸的女子正正的端坐在里面......
钟鸣四声,阴鬼招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