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陌上繁星”号船舱里一片漆黑,白狩正在阅读一本非常厚的书。
昨天晚上三个兽人挤在同一张床上休息,船舱里整夜都维持着供暖,因此并不寒冷,但他们都裹着厚厚的被子,看起来就像几坨长着尾巴的棉花糖。
梦岚的日记只写了几句就写不下去了,他感觉手脚冰凉,冰冷的感觉顺着他的手臂传遍全身,苍狼市的冬天也不过如此。
梦岚最喜欢冬天了,冬天有壮观的雪景,还有热气腾腾的火锅。
梦岚把笔和日记本放进抽屉,从黑暗中摸索出一瓶被喝了一大半的牛奶。
“陌上繁星”号飞船和生物一样也需要休息,所以船舱的照明系统被暂时关闭了。
寥寥无几的星光在宁静的船舱外与黑暗杂糅成朦胧的混合物,均匀地洒落在船舱的各个角落,两颗恒星从飞船尾翼后方显现。
白狩并没有在看书,他只是把书放在腿上发呆罢了。
“有桌子为什么不用呢?非要把书放在腿上。”梦岚小声嘀咕着。
借着恒星发出的微弱光芒,梦岚勉强看清了书上的插图,这是冒险家星千、怀特、布莱克和老校长克洛特的合影。
“别在意。”白狩说,“我可从来没问过他们我来自哪里。”
一阵响声将梦岚从幻想中拉回现实,飞船突然撞到了某种如凝胶般柔软黏稠的物体,紧接着就是沉寂而黑暗的长夜。
飞船的行驶记录仪显示“陌上繁星”号刚才通过了一片星际物质异常稠密的区域,这里又被称为介质区,有介质区说明附近有存在星际文明的可能性。
声音在真空中无法传播,刚才的巨响是飞船的速度突破音速导致的音爆,这声巨响惊醒了正在休眠的飞船,船舱里的灯光瞬间亮起,暖气供应和重力系统也陆续恢复正常。
白狩安然无恙,但梦岚就没那么幸运了。
“各位都没事吧?”陌陌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没事,大家应该都系好安全带了。”白狩注视着对面沾满狼毛的空座位,“但梦岚可能觉得安全带有点紧,然后就...”
“梦岚你是在换毛期吗?怎么掉了这么多毛?”白狩捡起一撮灰色的狼毛说。
梦岚爪中杯子里的牛奶糊在飞船舷窗上,而散落的毛发分散着粘在牛奶上。
“能不能看看路啊?你的飞船驾驶证是怎么考的?”梦岚气得嗷嗷叫,刚解开安全带的夏小黑想把他拽下来,却由于失重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我当年考驾照的时候都把教练的飞船开到隔壁驾校去了。”白狩拨弄着控制台上的按钮,然后将旋钮拧到标准重力模式,“陌陌之前应该说过,不要在飞船休眠时在控制室里饮食。”
船舱里的重力渐渐恢复正常,梦岚和白狩掉在柔软的地板上。
白狩哼着小曲轻松地奔向储物间,总会有人收拾这片烂摊子的,在这里抱怨起不到任何作用。
陌陌把曾经被吞噬掉的飞船残骸和开采到的各种矿产资源储存在飞船的实验室里,通过高温高压处理形成了一颗“人造中子星”,它就是这艘飞船的能量来源。
“如果你想洗衣服的话,可以去飞船负一楼左转的第一个房间,那里是洗衣房。”陌陌对白狩嘱咐道。
白狩望向身旁的梦岚和夏小黑,“你们俩应该还没去那边看过吧?”
“我们确实没去过,也没必要去,因为有人会帮我们处理这些事情。”
梦岚和夏小黑的衣服都是由飞船里的机器人自动清洗的,他们用过的毛巾只需要放在机器里消毒就行了,没有谁察觉到白狩的衣服和鞋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昨天逛超市时他还穿着睡衣和拖鞋。
“我的衣服都是用耐火材料做的,每天只需要随便用火焰烧烧就能焕然一新继续穿了。”白狩用手指搓出一个小火球,“喏,就像这样。”
苍蓝色的火焰在白狩的指尖上跃动着,这微弱的蓝色火焰没有温度,看起来就像澄澈的天空。这火焰犹如梦中之人的呓语,亦如荒原之境的幽魂,梦岚在凝视它的时候感觉时间的流逝都放缓了。
白狩并没有因为具有这种异能而骄傲自负,他只是将它作为一种日常工具,而不是炫耀的资本。
“还记得我们以前住在学校宿舍的时候你经常用它给我们烤蛋糕呢。”夏小黑注视着白狩指尖的蓝色火焰,“怪不得那时候我每天半夜醒来都会闻到烧烤的味道,原来是你在偷吃呢!”
“那只是在做实验而已,能叫偷吃吗?”白狩掐灭了指尖的火球,试图为自己的贪吃狡辩。
“快教教我这玩意儿怎么玩。”夏小黑把爪子搭在白狩的肩膀上,“我想吃烤串。”
“船舱里禁止明火。”陌陌有点不满地说,“在飞船里使用明火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你们做烤串只能用微波炉或电烤箱。”
“但如果你想学也不是完全不能。”白狩作出了让步,“那你们先试试吧,但这种异能使用后可能会有点‘副作用’。”
虽然梦岚还没有激活过火焰异能,但现在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情做做,身旁的夏小黑也举双爪赞成。
令白狩意想不到的是,刚开始练习异能还不到二十分钟,梦岚和夏小黑就已经摆烂了。
“哎呀,太累了,这谁顶得住啊?”梦岚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他终于知道白狩刚说的‘副作用’是什么了。
“我感觉自己刚才经历了一场大型考试。”梦岚眼神迷离地说,“这感觉比刚跑完体测的一千米长跑还刺激。”
“我有一种巧妙的办法。”白狩说,“可惜这里留的空白太小,我写不下。”
白狩拿出一串绿宝石吊坠挂在耳朵上,然后拿出了用来垫桌角的日记本,拍掉了上面沾着的灰尘。日记本的封面上画着一个太阳、一棵苹果树和一个简陋的小屋,看起来就像小孩子的简笔画。
“谁稀罕你那破玩意儿?”梦岚翻了个白眼,“看起来又破又旧。”
“自然会有人喜欢的。”白狩望向挂在墙上的星系图,“来听我讲故事吧!”
白狩开始讲述日记上的内容,抛开那些如流水账般的叙述和各种中二语录不谈,大部分内容都是关于异能的研究。
星千不仅是传奇的一级冒险家,也是整个蓝星藏书最丰富的兽人,白狩的大部分童年时光都是泡在图书馆里看他的书度过的,星千的电子图书馆是整个蓝星最强大的搜索引擎,图书馆里的藏书信息量会随着阅读者的认知水平增长不断提升。
如今在科技高度发达的蓝星上已经很难再发现异能者,拥有异能的兽人非常罕见,能熟练操控异能的更是凤毛麟角。
“到了近代火系异能被燃料取代,水系异能敌不过普通供水系统,光系异能和电系异能几十年前就被各种电子产品吊着打,先进的科技水平使异能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异能早就不再是生活的必需品了,只能退化为辅助生活的工具和娱乐来源。”
就在这时白狩似乎想起了什么,“虽然异能不是必需品,但它还是很有用的,大家有能力的话还是建议学一下。”
“最早的异能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当年蓝星文明还没有开始发展,自然也没有‘超立方体’的概念。”白狩抚摸着吊坠上的宝石,宝石上挂着一块小型终端设备,“如今徒手搓火球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们现在有了‘超立方体’,能用它自由地操控物理规律,还能进行远程交流。”
几枚宝石被镶嵌在纯金打造的底座上,框体是罕见的稀土金属合金,宝石与框体上的电路连接,框体上雕刻的符号闪闪发光,要确定这东西到底是现代科技的产物还是异能的杰作是非常困难的。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梦岚仔细观察着那枚吊坠,“看起来很坚硬的样子,却又不像天然的宝石晶体,应该是人工结晶的产物吧。”
“这是我的远房亲戚送给我的,我做了点改进,他说这叫‘超立方体’。”
梦岚感觉有点失望,大部分“文明余烬”都是星河冒险家们从其他星球带回来的,它们是来自其他星球文明的馈赠,等级较低的“文明余烬”可以通过蓝星科技进行解码和复刻,而‘超立方体’没有被复刻说明这种技术无法成功被研究员们解码。
“但我这里还有两部仿制品。”白狩捧着一个铁质方盒,里面放着两个超立方体,一枚形状规则的红色晶体镶嵌在它们的表面。
“这是能自动适应使用者需求的最新版超立方体。”白狩把金属块放在梦岚的爪子上,金属块渐渐熔化成一滩液体,像水银一样在梦岚的爪心流动。
这滩液态金属逐渐凝聚成钻头的形状,梦岚听见它发出如鸟鸣般清脆的响声。
“这玩意儿安全吗?”梦岚问白狩。
“你只需要在脑海中想象,它就能自动恢复初始状态。”
“这个是给你的。”白狩把另一个超立方体递给夏小黑。
这个小小的金属块向内折叠形成体积更小的多面金属块,每个侧面上都雕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它在梦岚和夏小黑的爪子上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块石头静静地放在那里。
“挺好的,安静又省心,那我们现在讲讲它的详细情况吧,当我们试图解决一道数学题时通常会使用简便办法寻找最优解,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我们只能依靠异常复杂的数学公式来解决,在这种情况下人力计算的效率就很低,这对异能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某些异能的原理过于复杂,在这种情况下超级计算机的优势就能发挥出来,超立方体就是一台能执行异能程序的超级计算机。”
“这也太高科技了吧!”夏小黑惊叹道,“听起来感觉完全不像异能呢!”
“异能也是一种特殊的科技,同样遵循普适的物理规律,与我们熟知的物理学体系并不矛盾,人们总喜欢用特异功能和奇迹等说法解释他们无法理解的事物,但人们终究要相信科学。你的超立方体可以运行我已经编辑好的程序,但我没有给它配备语言翻译系统,因为这没必要。”
“你们先去洗衣服吧,我休息一会儿。”白狩准备找地方休息。
“哦,对了。”白狩刚出门几步又折返回来,“超立方体的核心不防水,无法保障其性能的安全稳定,外框也没有保修。”
把这些注意事项告诉梦岚后白狩才肯放心离开,梦岚和夏小黑担心超立方体的电池会不会爆炸。
白狩走到阅览室的桌前,拿着终端设备坐在沙发上,他拿起了一本深红色封面的书,这本书独特的封面颜色不会与书架上的《家常菜菜谱》、《蓝星动植物百科》和《星千的星空奇遇》等书籍弄混淆,因为其他书都是蓝色或紫色封面。
白狩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冒险家之证插在终端设备的卡槽上,全息屏幕在书本上铺展开来,汇聚成浩浩荡荡的数据流。
(身份验证完成)
(已成功请求计算资源)
(开始解析屏障)
几个小型机器人从地板上路过,它们是负责维护飞船上的设备的。
“‘陌上繁星’号是陌陌用‘精神力’异能铸造的。”喇叭声突然响起,一本书凭空出现在白狩的爪上,书本封面上跃动的符号随机组合成大大小小的黑点,构成一幅绚烂的星空画卷,就是白狩家墙上挂着的那幅。
“你有思路了吗?”梦岚问白狩,“我们现在来测试一下超立方体的性能吧!”
程序正式启动,程序1:集拟态,属于自动化程序,不需要任何人为干预。
几个钻头型设备重组为超立方体,运行状态正常。
程序2:聚能,需要手动执行,能产生极高的热量。
一大片光斑浮现在超立方体的四周,彩虹色的光晕在超立方体上如花朵般绽放。
白狩拿起一张A4纸划过超立方体周围的光晕,纸张瞬间被烧焦并冒出一缕青烟。
产热效率达标,程序运作正常。
“看来没问题。”白狩在烟雾警报器响起前启动了空气净化装置。
“我感觉有点晕。”梦岚说。
“第一次使用异能当然会不太舒服。”白狩双爪叉着腰说,“异能流会通过你的整个身体,就像电路里的保险丝,你可千万别勉强自己啊!”
“使用异能的本质是提取所处环境中的能量供自己所用,这些程序起到了摄取能量的作用。”白狩解释道,“能量在程序中的流速取决于横截面积和压强,这其中的原理大家应该都很清楚,我就不必再赘述了。”
“分析报告已经出来了,你们想看吗?”陌陌打断了梦岚的长篇大论。
“你说吧。”白狩示意陌陌继续说下去。
“这颗星球的屏障系统会排斥所有除机械生命之外的生命,只有‘陌上繁星’号能存留下来。‘陌上繁星’号飞船是有生命的,大家应该发现了吧?”
“你们玩过遥控车吗?”齿轮的转动声戛然而止,三兽被强烈的光芒闪得睁不开眼,但这种不适感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
几个巨型集装箱凭空出现在“陌上繁星”号附近,微弱的光芒从缝隙中涌入,陌陌调整了舷窗的透光度,将更清晰的画面展现在众兽面前。
“欢迎大家参观飞船的装备仓库,希望你们喜欢蓝色和紫色。”
“这也太炫酷了吧!”夏小黑穿戴好装备,调整好滑翔角度向尼克斯星球飞去。
他们看到了淡灰、浅紫和湛蓝色的三套装备,但这些崭新的装备都没有留存容纳尾巴的空间。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平时的装备呢!”
“毕竟人总要尝试一下新鲜事物嘛!”白狩一边滑翔一边说,“我那位远房亲戚以前也很喜欢这些东西。”
自从他们登上“陌上繁星”号以来他们已经增长了太多见识,在陌生星球上采矿和捕鱼,与外星生物做交易,在外太空被燃料追逐...
而如今又多了一件难忘的事情:全副武装地探索一颗完全未知的星球——机械世界尼克斯。
“呜呼~起飞!”
白狩背后的助推器突然启动,将他推出十几米远,梦岚和夏小黑迅速追了过去,在星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尾迹。
白狩的装备是最轻的,机动灵活性较强;梦岚的装备具有外置的钻头,适合挖掘与钻探;夏小黑则配备了很多探测设备,由于装备太沉重,灵活性差强人意。
破晓时分,三颗耀眼的火流星降落在地面上,梦岚察觉到了四周的墙砖,它们是用纯白银打造的,不同于那些组成钢铁森林的材料。蒸汽向四周飘散,白银制成的飞艇从头顶呼啸而过,如果它们真的是用纯白银打造的,那眼前的场景显然不符合蓝星的物理规律。
“这就是用永磁体实现磁悬浮技术。”白狩指向地底钻探结果上的那块巨型磁铁,“这块磁铁很像曾经困住我们的那块。”
“我还以为他们利用的是反重力技术呢!”夏小黑说,“确实是非常先进的设计,白银几乎可以作为超导体充当磁铁最完美的容器。”
他们降落在白银铺成的街道上,灯光是温馨的橘色,白狩能感受到它不太均匀的温度。
“好安静啊!”白狩边走边说,“街道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太冷清了。”
地下管道里传来液体奔腾的声音,那就是尼克斯星球盛产的TX-3燃料,但他们却没看到它的制作者,管道里不停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微弱的声响为寂静的黄昏增添了几分荒凉。
“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过夜。”梦岚对白狩说,“得先休息一段时间了。”
人可以休息,但危险的降临却从来不会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