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多么安静而又平和的一天
日光穿透木墙的缝隙，刺入了小屋。
让煮水的丹鼎、桌案上的药粉、半干的血迹都变得斑斑驳驳。
姜正初依然笑着，依然轻声细语讲述着那些关于药剂的词、字、句。
肖悦茹并非丹道学生，她并不明白眼前这位姜师兄诉说的一切。
她只是呆呆地盯视着他那张略显疲态的面孔。
他的脸，一半沉没在漆黑的阴影之中，一半被暖洋洋的日光照亮。
出神的肖悦茹，隐隐地发觉，自己似乎正在害怕……
在百机堂给这位姜师兄递出了帕子之后，她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如梦似幻，完全超出她的预想。
作为中间人，撮合各种委托，或许要成百上千单才能够赚到手的灵石，如此轻而易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但代价呢？
散货的时候，被坊市里的药行揍了一顿。
而昨夜，又得罪了临泉方式的一霸。
往后为了赚得灵石，还会接触到什么样的危险？
她想知道，
她想了解，
她对于这条回报丰厚但充满荆棘的道路充满了数不尽的幻想。
面前这个男人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
他还会招惹什么不该惹的人么？
他究竟……能在这悬崖边上行走多远？
她有许多的话想问，但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富贵……险中求……
可笑，怂恿你涉险的我，居然会变得如此胆怯……
姜师兄……
你难道不会害怕么？
一个区区的练气士，
居然敢把篓子越捅越大，
设身处地，如果我是你……为了灵石，我恐怕昨夜会直接将那富家公子一刀剁了，夺走他身上的所有灵宝和钱财……
抛尸于野，死无对证……
但你……偏偏要留他性命……
为了一张长期的饭票？
姜师兄，你究竟有多喜欢玩火……”
“……再和吊霜茶混合，这样一来，就算他请来了技艺高明的药师逆向推导我的清心散，也会遇到层层误导，根本不可能破解药方。
这么说，你总归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吧？”
“好了好了，姜师兄，我又不懂你们那些熬药呀炼丹呀……什么的技法，你自信不会出差错就好。
可如果往后隔三差五从许殷丰手里讹诈灵石……
时间久了，他一怒之下把这事抖出来，你要如何应对……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啊？”姜正初一脸诧异，“我为何要隔三差五从他身上讹诈灵石？
我又不是小混混……”
“你……你留他性命不就是为了长期勒索么？”
“勒索？哈哈哈哈……”姜正初忍不住捧腹大笑，“肖师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绑一个富家公子，再以药物将他控制，只为了勒索那点灵石么？
若图谋这点小财，昨晚把他抹了脖子抛尸于野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这挽云宗里有许姓的长辈担任长老，林泉坊市呢，许家的买卖也独占鳌头。
手上捏着这么一张好牌，我可不能糟蹋了。
肖师妹，我虽在许殷丰的清心散里做了手脚，但昨夜我与他所言，句句真心实意。
将来，我会是他许殷丰最可靠的朋友。
总有一天，他会对我，感激不尽。”
日头慢慢往高处爬，小木屋里也变得不再昏暗。
但姜正初脸上的笑容，却让肖悦茹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
十月廿九，暴雪。
这样的天气底下，巡山队没法顾得着松崮顶的每一处角落。
他们只得躲在几座望塔里面，烤着火，各自镇守一小片被积雪掩盖的山林。
但因为距离月末考核只有一日光景了，晾场却比往常要更加地嘈杂。
有人捶胸顿足，有人捏着陀螺在雪地里打滚嚎哭。
也有人关紧了门窗，在寮房里窥视着外头的一切闹剧。
驭鼎功与火云掌的考核截然不同。
能不能通过考核，不需要亲赴考场便能知晓。
与姜正初熟络起来的同窗并不多，还是画眉寮里的那几位。
不幸的是，他们当中，有一人，已经自觉地开始收拾铺盖。
一个月的时间，定神训练他并没有疏忽懈怠。
然而，天赋、悟性、慧根，乃至于方方面面的各种因素都在影响着神识的强弱。
修行就是如此不公。
做不到，就没有继续修行的缘分。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同一屋檐下的几人难免生出些同窗情谊来，纷纷为他惋惜。
而作为一同“修习”元阳养气决的同伴，姜正初也提前了解了他的情况。
但他只能够与大伙儿一样，仅仅表示出惋惜之意。
清心散或许能够帮上忙。
但这药物，既不能赠，也不能卖。
它的出现一定会牵扯到欢喜天的主材，难免惊动制作欢喜天的药师。
在眼下这时候，姜正初并不想惊扰了欢喜天背后的势力。
同样的，卫阿七、许殷丰也相当默契。
从雨燕寮拿回来的药剂，他们只管服用，一句话也不多问，一个字也不多说。
明日的考核，二人全仗着这位给他们解了毒的大夫。
他的吩咐，绝不能违背……
……“姜师兄，姜师兄！”
火工童子轻轻扣门。
“哦？你们几个怎么来了……下这么大雪，特地来找我？
莫非是有什么急事么……”
“师兄，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你瞧，嘿，好吃的。”
火工童子窜进屋里，打开食盒，
“看看，都是些镇定安神的药膳，师父特意安排的，说是让你们准备充分了上考场。”
“师父他老人家……哎呦，这天气还让你们跑一趟。”
“就是因为天气不好，才让我们送来嘛，嘿嘿嘿，省得你们还得跑去伙房，路上冻着了影响考核可不行。
姜师兄，您慢用着，每个寮房都有，我们挨门挨户送过去。”
“嗯，那你们早些送完了早些回去，外面太冷了。”
食盒里摆着些简单的饭菜，看起来简单，却比伙房的大锅菜要丰盛些。
“凤莱堂，挽云宗……规矩重，却也留了那么几分情面。
又是告别前的礼待么？
想必明天从书屋归来，班上又要少些人了。
我们当中……最终走到对岸的，能有多少？
无论如何，我，不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