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真当自己是下人么?
半个时辰过去,卫阿七既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以神识施展御物法术捣乱。
显然,他已经镇定下来,暂时的。
姜正初很清楚,癔症乃是疑难杂症当中的大头。
在没有彻底对症下药根治之前,阿七不可能保持住稳定的精神状态。
但现在,患者的言语吐字清楚,眼神也并没有出现迟滞。
所以姜正初稍稍松下戒备,给他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而卫阿七,显然也在这漫长的沉默里,再三考量了许多,许多……
以双手搓脸,长叹一口气之后,他开始支支吾吾地交代,“毒物……源头应该是许少爷。”
“这我已经知道,你接着说。”
“已经知道?”阿七呆滞了半晌。
“阿七,你病成了这个样子却没有找师父帮忙,也没有去寻医。想必你有你的苦衷。
你的苦衷,我不关心,也不打算抖出去。
而你呢,眼前除了我之外,你还能不能找到懂医术,却又愿意帮你保守秘密的人?
卫阿七,我能帮你。如果你愿意相信这点,就应该把跟幻觉有关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告诉我。
对于毒物,我需要有足够的了解,否则,怎么医治你身上的癔症?”
或许是因为姜正初的言语之间,字字流露真诚,也或许是因为卫阿七已经在方才那半个时辰的思索之间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握紧双拳,开始向姜正初坦白一切,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许少爷平日里有叼着烟枪吞云吐雾的习惯,
问题,就出在烟叶上。”
“烟叶?
上个月开始,他就烟不离手,也没见有什么异常。
他的古怪,显然是从……唔,从师父讲解了驭鼎功考核标准之后开始的。”
“哎,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以往,他用的烟叶都由我去代买。
但自打通过了火云掌的考核之后,许少爷他……他就像变了个人,疑神疑鬼,私密之事也开始提防着我,甚至锁上了卧室门。
他把自己关起来之后,烟叶……不,不止烟叶,连一颗糖一杯茶,都不再经我之手。
我猜测……十有八九,他正是因为自己去买烟叶,这才接触到了……那不该出现在挽云宗的毒物。
那东西……或是刺激识海,或是强充经脉,邪性至极。
许少爷幼年时曾经服过,后来……许家老爷大费周章才让他戒掉。
但这些日子,那烟叶又被他弄到手了。
我估摸……正是因为我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才沾染到了烟气。”
“戒掉……”姜正初在卫阿七的话语之中捉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字眼,“也就是说,此物,成瘾?”
卫阿七极不情愿地点头,“恐怕我也已经出现了不轻的瘾症……不瞒你说,此刻,眼下……就现在,我……我只觉浑身难受,恨不得现在就去扒着许少爷的门缝,吸几口那烟气……”
姜正初闻言,立刻伸手搭在了卫阿七的腕上,心中暗道:“不妙,乱脉躁动……守意散的压制作用,只能起效这么一小会儿?
这病症若想根除……奇难无比呀。”
姜正初立刻再点燃两根定魂香,但这气味似乎令卫阿七极度反感,“正初,你……治病就治病,能不能别点那定魂香了,我闻着……
实在有点……”
卫阿七开始频繁扭动脖子,伸手在身上四处抓挠,这坐立不安的模样,形同山上野猴。
“阿七,你的病症恐怕比我预想中更加棘手。
若要根治,只有一个办法。”
“你说。”
“许殷丰少爷的烟叶,你能弄到手么?”
“这……许少爷本就烟不离手,而且这东西,我大概了解行情,简直就是天价,我一介下人,怎敢向他开口讨要?”
“是谁说让你去讨要了?
你中毒的事情,如果许殷丰还没发现,那你大可以继续瞒着,没必要让他知晓。
而那烟叶,你们既然同住一个寮房,偷来少量,供我研制解毒药,这总归可以做到吧?”
“偷?我……”
“怎的,不敢么?阿七,曲县卫阿七,你可有听清楚自己刚才说的话?你一介下人。呵。”
姜正初冷笑一声,“凤莱堂明文规定,学生不许携带书童前来伴读。而你卫阿七,也是通过了入门考核的记名弟子。
你与许殷丰同窗读书,何来的主仆之说?
何来的下人之说?”
“但我……”
“但你怎么,你傍着这样一个财神爷,能傍一辈子么?
他让你生,你就生,他让你死,你就死。
他落了烟瘾,你也跟着一起中毒。
卫阿七……啧啧啧,你若是想要一辈子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冷饭,你这病,我看也没必要治了。
我何须去帮一个没有求生欲的软蛋呢?还容易惹来一身骚。”
姜正初把定魂香捏在指尖,凑到了卫阿七的面前,让他猛吸了几口,“趁着清醒,好好琢磨琢磨。”
……
浓雾持续到了天亮,甚至持续到了次日的晌午。
卫阿七回去的时候,揣着几剂守意散。
这让姜正初感受到了心脏被刀子划拉的痛感。
“我的守意散……
那可都是……名贵药材啊!
全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
啧……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从那烟叶上若是能够研究出来神识增强的玄机,也不亏……吧?
希望如此……”
当然,卫阿七需要花多少时间从许殷丰那紧锁的房间里偷出烟叶,姜正初无法预估。
这事只能等候卫阿七的回信了。
而在此期间,自己手上的要紧事情也不能耽搁。
这一个雾气霭霭的晨间,姜正初依旧像往常那样挥鞭重复定神训练。
每一日,他都能够获得些许的长进,可这长进的速度实在过于缓慢。
就在姜正初焦躁地驱使神识挥鞭之际,雨燕寮的房门被敲响。
可从这急促而又蛮横的拍打声来判断,既不像是画眉寮的那几个同伴,也不像是平日里经常来访的火工童子。
更不像是温温吞吞的宋师兄。
哪怕敲棺材板子,也显得比这阵动静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