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微宗 海涯观
张珩心中大急,却丝毫没有办法,绳索虽然自行断开了,但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他的每寸肌肉都死死束缚着,就连张嘴呼喊都难以实现。
这小人脸上的喜色藏之不住,忍不住大笑出声,道:“仙丹成矣!”而就在这时,他耳边却有一道声音传来,斥道:“孽障,怎敢作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小人一惊,四下看去,道:“什么人?”
但见一缕清烟突兀生起,从中走出一名剑眉英目的年轻道人,他笑了一笑,一股柔和法力漫出,张珩本来飞向大鼎的身形立被止住,随后被缓缓放了下来。
那小人被坏了法仪,眼看炼丹不成,一时心火上涌,怒不可遏,跳脚大骂道:“哪里来的野道,竟敢坏我好事?”
年轻道人瞥他一眼,哂笑一声,也不答话,袖袍一摆,一股磅礴法力骤压而下,须臾间便将其打回原形,原来是一尾三尺来长、金光灿灿的锦鲤,犹自眨眼动鳞。
他摇了摇头,道:“怜你修行不易,也不曾害人性命,我便斩你一身道行,重回江河中去吧。”说完,这锦鲤浑身一紧,居然渗出丝丝白气,待其散尽,立时变作一尾呆头呆脑的褐色鲤鱼。
这时,张珩已能勉强站立,他定了定神,上前几步,正容一礼,感激言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小子张珩,不知仙长尊姓大名?”
年轻道人见他惊色已去,重回镇定,笑道:“不必客气,贫道唤作谭景升,你称一声谭道长即可。”张珩前世虽是他师兄,但既然转生而去,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张珩想了一想,又道:“原来是谭道长当面,这…这尾鲤鱼,莫非便是劫我来此的妖人?”
谭景升道:“正是,此鲤小有缘法,可惜不得正传,终究是左道旁门。”言罢,他看了眼张珩,“此妖所言不差,你体清神秀,红尘浊气浸染不深,乃是上好的修道种子,正是此辈梦寐以求的药引。”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还是出去再说。”
闻言,张珩抬眸扫去,却并未有发现任何出口,这里四面八方皆是光滑细腻的石壁,他突然想到谭景升出现的场景,心中不免微微一动。
谭景升示意张珩走至他身旁,伸手一抓,张珩只觉神思一阵恍惚,再睁眼时,已是立在青天之上,脚下便是水势奔涌的清江河,大水狂澜,浑波涌浪,不觉一阵心神摇荡。
乍见此景,张珩不免脸色一凛,可脚下却如生根一样牢牢钉在了那里。
谭景升心下暗暗点头,道:“你生有道根,不若随我回山中修炼,日后也能多一番护身手段。”
张珩目光微闪,问道:“敢问道长,若我上山,能学些什么道术?”
谭景升深深看他一眼,递过一枚青玉牌符,笑道:“不入我门,多说无益。你若想清楚了,只需持此令牌,心中默念三遍我的名讳,自有人前来接引。”
张珩想了一想,按谭景升先前所言,自身能被妖魔当作补药,那么就算回去,日后也不见得能过安稳日子,若再遇险境,恐怕等不到有人搭救,便已命丧黄泉。
他原本便有访仙求道之心,又经这番生死考验,更加感受到了凡人的渺小无力,因而极愿跟谭景升上山。但他机警灵慧,并未立即答应,而是多留了一个心眼,道:“多谢道长。”说完,便小心接在手中。
谭景升把袖举起,那尾鲤鱼从中跃出,直直落入了水中,他看向张珩,道:“此事已毕,你我有缘,自会有相见之机。”
张珩正欲开口,身形却不由自主的往城中飞去,待他落下地来,却发现已是来到了自家门前,茫茫风雪,沉沉霜雾,哪里还有道人的身影?他正茫然,老管家却是连忙跑来,扯住他衣袖,喜极而泣道:“少爷…”
张珩回过神来,好生安抚一番,便回到房中歇息了。
次日,他独坐书房,细细回想起这番见闻,翻来覆去,默会其理,如此有二月功夫,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某日,张珩大早起床,沐浴更衣一番,又在房中留下一封书信,便拿出那块令牌,依照谭景升之言,默念其名讳,如此三遍,不多久,忽闻外间有鹤唳之声。
他走出房门,却见院中站着极大的仙鹤,头顶鲜红,浑身雪白,更无一根杂毛,金睛铁喙,两爪如铜钩一般,足有八九尺高下,正在那里剔毛梳羽。
家中奴仆惊疑不定,纷纷低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老管家小心走至张珩面前,道:“少爷,这…“
张珩笑了一笑,打量起这只雄俊仙鹤起来。而这时,仙鹤也看了眼他手中的青玉牌符,清唳一声,一道云光凭空洒落,将他托举上身,双翅一展,俯仰之间便飞上云端。
“少爷…”
“少爷成神仙了?”
“白日飞升…”
人群轰然炸开,纷纷震撼莫名,更有甚者,已摆置香案,匍匐在地,对着张珩离去的方位,连连跪拜祝祷起来。
张珩立在仙鹤背上,初时还小心翼翼,渐渐便发现有一股气机将他牢牢吸附着,不怕坠了下去,且能挡住迎面而来的气流,也就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脚下城郭越来越小,数十丈宽广的清江河渐渐变作一条墨色长带,座座山峰堆银叠玉,眨眼又聚成小小一点,极目远望,四外茫茫,无边无际,不觉心胸舒张,酣畅淋漓。
飞有一二时辰,仙鹤破开云层,直往一处极高极峻的大山落去。这山峥嵘巍峨,摩顶霄汉,东侧正是一汪无边无际的大洋,山海相连,云飞霞飘,千条红雾层层叠,万道瑞气簇簇升,好一处人间福地、仙家洞天。
不多久,仙鹤飞落山脚,身躯一抖,张珩便飘至一处蜿蜒而上的石阶前,他拱了拱手,道:“多谢鹤兄了。”
话音未落,他耳边便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怎么对一只灵鹤稽首作礼的?”
张珩闻声看去,石阶之上走来两人,出声者正是一名天真少女,她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一身鹅黄襟裙,秀美绝伦的脸蛋上,尽是好奇之意。
少女身旁还并肩站着一名男子,约莫十七八岁,一袭淡青道袍,丰神伟姿,气度不凡,此刻正不停的打量着张珩,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张珩心下微凛,顿觉里外好似被看了个通透,忙拱手道:“几位道长有礼,在下张珩,持此玉牌,前来拜见谭景升谭道长。”
闻言,少女以手掩住樱唇,道:“你认识谭真人?”她眸中讶色毫不掩饰,好像此人是了不得的人物。
青袍男子毕竟年长,心性沉稳,他看了眼张珩手中的玉牌,道:“能否将玉牌与我一观?”
张珩想了一想,道:“自无不可。”
青袍男子将玉牌拿在手中,运起一丝法力灌注,烈火烹油一般,玉牌之上立时大放灵光,一股迫人气机迎面压来,只弹指间,又迅速敛去,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少女低低惊呼一声,而青袍男子感受更甚,立马看出了玉牌的真假,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既然是谭真人的信物,便随我入观去吧。”
三人沿阶而上,不多时便望见一处观宇,飞甍画栋,金瓦红墙,甚是庄严,走到观前一看,只见匾上横着‘海涯观’三个大字,两侧贴着对联:
日月守丹灶
乾坤入药炉
少顷,观内走来一名道人,剑眉星目,英姿逼人,赫然是谭景升谭真人。三人心下一惊,连忙上前拜见,青袍男子稽首一礼,恭声道:“谭真人有礼。”
谭景升微微颔首,他像是早有所料,看了张珩一眼,笑道:“师尊特命我来接引,张师弟,还不快快随我去,莫让师尊久等。”
闻言,张珩心里一阵恍惚,又迅速定下心神,虽疑惑他对自己的称呼,但却不好多问,只道了声好,便随他而去了。
少女美眸之中异彩涟涟,忽然道:“师兄,这人好像是徐真人新收的弟子。”青袍男子微微一讶,又想到谭真人称他为师弟,点了点头,眼中精光闪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珩随着谭景升走入观中,一路穿廊过殿,他步子明明迈的不快,但眼前景色却流光幻影一般,深阁琼楼,珠宫贝阙,眨眼即逝,不多久,便到了一处霞光映彩的大殿之前。
谭景升招呼一声,就带着张珩入内,绕过一面屏风,眼前便是一处玉台,一位玄袍老者端坐其上,寿眉长垂,白须白发,清气绕体,超凡脱尘。
谭景升上前一礼,道:“师尊,弟子回来了。”
张珩福至心灵,连忙拜下,道:“弟子张珩,志心朝礼,拜见仙师。”
老者睁开眼眸,目光垂落在张珩身上,温声道:“你是何方人士,缘何来此,且先说个乡贯明白,再拜。”
张珩不敢抬头,正色道:“弟子张珩,大景王朝清水郡人氏。只因心念大道,渴慕长生,特来拜师寻道,还请仙师赐下妙法,使登觉路,弟子感恩不浅。”
闻言,老者微微颔首,又道:“山中学艺,甚是清苦,你能持定道心,不入迷途否?”
张珩神情坚毅,大声道:“我心如石,不可转也。”
老者轻轻一笑,道:“我名徐山甫,今日便收你为我座下三弟子,你且谨记,须恪守我清微宗诸般门规,勤勉修行,勿坠歧途。诸般琐事,可向你谭师兄请教,你可曾明白?”
张珩心下大喜,恭声道:“弟子张珩,谨遵师命。”
徐山甫点了点头,道:“且起来吧。”他心中甚喜,法眼细看之下,张珩的资质远超他的预料,道骨天成,简直是绝佳的修道种子。
张珩站起身来,对一旁静默侍立的谭景升拱手一礼,道:“小弟张珩,见过谭师兄。”
谭景升笑了一笑,道:“张师弟有礼,日后有什么不明之处,可随时来寻我。”
徐山甫看他二人一眼,一甩袖,就有一道灿灿符箓飞出,直落在张珩眉心之中,道:“这是门中修持法门,名唤《清微元合真经》,你可按此修炼,万不可有所懈怠。”
张珩连忙拜谢,却见徐真人眼眸闭合,知道自家该退下了,他看了眼谭景升,两人相视一笑,俱是小心退了出去。
来至外间,谭景升拍了拍张珩肩膀,道:“张师弟,为兄知道有一处灵机充盈之地,尚无主人,不若去看上一看,不知道合不合师弟心意?”
张珩求之不得,抬手谢过,便随他而去。
海涯观占地甚广,方圆千余亩皆是观中地界,只是修道人以天地灵机为食,是以多将洞府设在灵机充盈之地,灵机贫瘠处,也少有人烟。
二人边走边谈,一路行来,张珩也知道了不少山门的情况。原来,海涯观是清微宗山外别院,凡是未曾踏入还元境的弟子,皆在海涯观中修持。
而徐真人乃是内院长老,三百载前便迈入了元婴境,按山门惯例,正好轮他来此坐镇主持俗事。徐真人座下,除了谭景升之外,尚有一名大弟子,原本也是金丹真人,只是迟迟破不开关障,最后只好坐化而去。
清微宗乃玄门九宗之一,传承久远,天地未变之前,历代皆有得道成仙的飞升真人,底蕴深不可测,乃是玄门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
片刻功夫,二人便来至一处山岭之上,这里挑出一面平台,上载植着一株数人合抱的桃树,正前则是浩渺无边的汪洋。
山壁上开辟出一个开阔甬道,两边有石人捧灯,脚下铺设玉石大砖,十分平整敞亮,往里不过百步,天光陡然洒落,竟是一处极为宽敞的露天坑洞,中有一汪幽深潭水,两侧栏杆堆砌,明珠点缀,建有数间宫阙楼宇,亭台水榭。
张珩眼前一亮,这里不仅景色雅致,环境清幽,更有一股舒爽之气,呼吸之间便令人心旷神怡,想来正是灵气充裕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