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稀奇稀奇,真稀奇
“我滴爷啊。”
李猛看着后院屋子,牙花子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面前五口大缸一溜排开,里面堆满粗盐和人体断肢。
“儿啊(孩儿他爹啊)。”
两名妇人抱着大缸,眼泪打湿胸前衣衫。
“头,怎么办?”
瘦猴小声问道。
“难办咯。”
李猛抓了抓头发,一脸苦恼,“本来以为肥虎这厮也就是强占妇人罢了。”
“没成想,这家伙竟然敢在城里做下杀人腌尸大案,这下可不是赔点银子就能过得去了。”
他说这里,猛拍大腿:
“我就说这厮为何如此拼命,就连县尊太爷的千金也敢不敬,原来是这样。”
“李头,老婆子求你了,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
抱缸哭诉的老妇忽的扑到李猛身前,好似枯枝一般的双手抱紧李猛的大腿就不放松。
声音嘶哑凄厉,常人听之无不落泪。
“王婆婆,人命大案,我一个三等捕快有什么用。”
李猛与瘦猴合力将老妇搀扶到一旁凳子上,“眼下这事情要看县尊大人如何做?”
“你不知道,这肥虎背景深厚,他和王都尉牵连颇深嘞。”
“王都尉?”
王婆婆口中喃喃,突地厉声叫嚷起来,“难道他有权有势,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我儿子的命就这般轻贱吗!”
她枯瘦的双手不知从哪里爆发来的力量,死死抓住李猛的左手,混浊目光,让人不敢直视。
“王婆婆小声些,这事情可不敢声张,咱们先得小心行事。”
李猛慌忙安抚,“万一被王都尉先一步得到是杀人腌尸的消息,才真的没了希望。”
“李猛你这说的什么话?”
屋外,刘月娥已然怒极,“人命观天,难道我父会徇私枉法吗?”
“哎哟,小姐,小人没这个意思,只是这事情声张不得,王都尉的背景您也是知道的。”
李猛一脸苦笑,连连解释。
“您是县尊千金?”
王婆婆耳聪目明,听了个正着。
混浊眼睛中突地爆发一缕希望光彩,她噔噔几步奔到刘月娥近前,抓着她的衣襟,大声哀求:
“小姐,救苦救难的小姐,我儿命苦啊。”
“他生前跟我一起辛苦养鸡卖鸡,吃尽苦头。”
“死后也不得安宁,被人分尸,投入盐缸,您心肠慈悲,一定要帮帮老婆子啊。”
王婆婆被关在柴房待了好几天,身上满是污垢,这会儿一哭,鼻涕眼泪连同身上灰尘,一股脑儿抹到刘月娥裙角。
刘月娥见老妇一家如此悲惨遭遇,眼眶微红,几欲垂泪。
可她生来爱洁,见老妇一身腌臜,进退不得。
“王婆婆,快些请起,小姐急公好义,一定会在县尊面前,替你说话的。”
杨安将老妇搀扶起来,好生安慰,“逝者已矣,活的人总要活下去,您家中还有儿媳和小孙孙,还要靠您主持大局呢。”
“您要是哭坏了身子,他们可怎么办。”
“你…你是经常在老身处买鸡的杨书生?”
王婆婆泪眼婆娑,好不容易分辨出杨安模样。
“我是杨安。”
“王婆婆您可要多多保重啊。”
杨安声音温和,老妇听了,慌乱的心神慢慢安定下来。
她牢牢抓住杨安温暖的手,哀声说道:
“你是读书人,老身信你的。”
安抚下王婆婆之后,李猛等人上下忙活起来,雇了一辆大车,连同大缸在内,将残肢统统带走。
“杨安,你这次做的,唉,招惹下大麻烦了。”
李猛低声说道,“王都尉这人小气得很,肥虎的事情,只怕他会迁怒与你啊。”
“李叔莫慌,这事情有县尊和小姐出面,王都尉怪罪不下来。”
杨安出言宽慰。
“唉,兴许吧。”
李猛明显不信,可眼下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
一行人脚步不停,没费多少时辰,就赶到了县衙。
刘月娥衣衫破损,被人瞧见了不好,于是和众人分别,从后门进了县衙。
分别前,她将杨安拉到偏僻处,柔声道谢:
“杨安,今天多谢你了。”
“你这衣服,我洗干净之后会还你的。”
说罢,不等杨安回答,三两步人影消失不见。
李猛押着大缸和王婆及其儿媳、孙儿,经过配房之时,他朝杨安叮嘱道:
“杨安,李叔是捕快,本就是抓贼的,王都尉不能说什么。”
“待会你尽量不要说话,权当这事情是小姐告发的。”
“多谢李叔。”
杨安诚心道谢。
“谢什么,咱们爷们可是自家人。”
李猛说罢,押解人证物证往大堂赶去。
刚才,肥虎先行押回,强占妇女、当街袭击官差两条罪名一同送上。
刘如风立即升堂。
不过今日有些特殊,他让出主位,退居次座,与王凤二人分别坐在公案下首。
“伍大人,下官治县无方,县中竟然出了如此恶徒,浑然不觉,还请您恕罪。”
刘如风满头大汗,心里都快把王都尉骂死了。
黄毛小儿,结交什么人不好,结交这种恶徒,现如今事发了,还得老夫替你背锅。
更可恶的是,这厮竟然敢伤吾女,当真是罪不可赦!
“哈哈,老父母,言重了。”
伍大人生的慈眉善目,颔下须髯,飘洒前胸,一副风度翩翩的名士模样。
他一捋须髯,朗声说道:
“一县数万百姓,难免良莠不齐,出几个恶徒情有可原,只要处理得当,也不算劣迹。”
“大人果真高明。”
刘如风躬身一拜,旋即转身,朝着堂下低喝,“带苦主、人犯!”
“带苦主,人犯!”
两侧衙役手中水火棍不住敲击,霎时间,公堂之上威严深重。
哗啦,哗啦。
肥虎这会儿已经上了重刑,一身锁链,拖在地上哗啦作响,昂首不跪。
王婆婆与儿媳相互搀扶,勉力站在公堂之上,恍惚之间,竟然也忘记下跪。
李猛交上堂谕,退到一旁伺候。
“大胆狂徒,公堂之上竟敢不跪!”
刘如风存心杀一杀肥虎的锐气,手中令签一甩,“左右给我重打二十杖!”
肥虎抬头望了一眼王凤,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生受责罚。
公案后伍大人将一切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砰砰砰,一顿好打之后,肥虎老老实实跪倒在地,他有武艺护身,区区二十杖伤不到根本。
“咳咳,刘大人,这两个妇人虽为苦主,但也藐视公堂,一样该打。”
王凤冷声说道。
“这…”
刘如风知道王凤这是找茬,可这两个妇人身子骨弱,二十杖下去,只怕命都没了。
他瞥了一眼伍大人,见其毫无表情,只好抽出一支令签:
“左右给我打!”
“这…”
李猛一愣。
“这什么这,王法面前还不给我打!”
刘如风吹胡子瞪眼。
“小人领命!”
李猛无奈,他朝着行刑的衙役低声嘱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千万不要伤人。”
呼,啪——呼,啪——呼,啪——
三杖之后,王凤冷笑一声:
“刘大人,你手下衙役奸猾,徇私枉法!”
“蠢材,着实打!”
刘如风又甩下一根令签,心头气恼。
你们这些该死的,做戏也认真一些,这样子让我怎么下台。
这肥虎与王凤有勾连,王凤这厮存心想打死苦主,到时候黑白还不任由肥虎涂画,这口黑锅老夫看来躲不过了。
杖刑的衙役见太爷发怒,只好着实打。
红漆涂抹的刑杖,高高举起,化为两道血光,朝着王婆二人,用力落下。
在场所有衙役心有不忍,纷纷闭紧双眼,心中暗自祈祷。
老天爷呀,您要是开眼,保佑这二人平安无事吧。
“稀奇稀奇,真稀奇。”
“太爷执法真糊涂,犯人苦主一起打。”
“看来王法人命大不过金银!”
木杖下落之前,公堂外突然有人怪叫,话说的尖酸刻薄,台上三位大人面色骤然一变。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