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班后相亲失败
京华市。
国内新一线，高楼林立，鳞次栉比，挺拔又严肃的大型建筑物像一位位高高在上的神灵，神情漠然地俯视着城市中来来往往的人群。
然而，再繁华的城市也有几条具有年代感的巷道。“好再来”湘菜小馆就位于这样一条老旧、清冷、落满银杏叶的街道上。
虽然店面很不起眼，甚至被路边银杏树遮挡了半边，但因为味道足够好、量大且便宜，因此拥有一批数量可观的忠实食客。
季明泽特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向窗外望，路面上是一层自由散漫的落叶，马路对面是零零散散几处低矮的房屋，紧接着就是一排望不到顶的水泥建筑。
据说那里是新规划的民生项目，主打康养方向，将建成温泉小镇、体检中心、电磁场能量养生舱、老年友好电玩城等多个项目。
这座城市真是割裂。
季明泽默默感叹。小镇做题家出身的年轻人还在为找一份月薪2500的工作到处投简历，有钱的老头老太太已经开始享受醉生梦死了。
“你好，小炒黄牛肉上了。”
季明泽正想着，老板娘端着菜放到他面前。
“哦，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擂辣椒皮蛋。”
“哦哦，对。”季明泽说着，看了眼微信，小雨说已经下公交了。便抬头看向老板娘，“两碗米饭也一起上吧，这些菜都很下饭。”
“好嘞。两碗米饭——”老板娘朝后厨吆喝着，扭着身离开。
季明泽再抬眼，小雨正从门口进来。
季明泽激动地招招手:“这里！”
小雨仓促地环视四周，硬着头皮快速来到桌前。
季明泽热情招待:“快坐，这里的湘菜特别正宗，你应该会……”
“你怎么选了个这样的地方。”小雨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用餐巾纸把椅子擦了好几遍后坐下。
季明泽这才注意到，小雨从一进门就没有好脸色。
“呃……这家小饭馆虽然看着不高档，但味道一绝。”季明泽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想着你是南方人，应该爱吃这种口味……”
见小雨不说话，季明泽更谨慎了:“要不然咱们先少吃一点，一会儿去看电影的时候再买点零食？”
“季明泽，我们谈了也有段时间了，有些事我就直说了吧！”
“嗯，什么事？”季明泽坐得端正，心里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
“关于彩礼。”小雨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季明泽，充满市侩。
“彩礼多少？”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30万。”小雨伸出三根手指头，“我妈说了，只要30万就行。”
听她这么说，季明泽的脑袋里像是有一把锁“咔”一声解开了。
他甚至感觉无比的轻松。松懈地靠在椅背上。
“你怎么不说话？”
“我应该说什么？”
“你生气了？”小雨噘噘嘴，嗔怪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还可以商量的。”
商量？
季明泽可一点都不想再跟她讨价还价了。
季明泽重新坐直身体，面露讥讽:“玩笑？你要说三万，这是开玩笑；你要说三百万，这也是开玩笑——可你偏偏说是三十万。你自己听听，这是在开玩笑吗？”
闻言，小雨也拉下脸来:“三十万都算少的，你打听打听，现在都52万，66万，还不算三金。”
“你说的都对。”季明泽点点头，看到服务员正端着两碗米饭朝这边走来，便喊道，“上一碗吧，一碗就够了。”
一碗米饭，三道菜，全是下饭菜。
看着都流口水。
季明泽早就等饿了，这下端起饭碗就开吃。
小炒黄牛肉香辣滑嫩，擂椒皮蛋和外婆菜炒鸡蛋往米饭上一盖，有菜有饭往嘴里扒拉两大口，从嘴到胃到心情都十分满足舒畅。
小雨看的目瞪口呆。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小雨说完，盯着小炒黄牛肉咽了口唾沫。
季明泽不为所动:“我怎样？我们结束了。我吃我的饭。你可以走了。”
“就因为三十万彩礼？”
“嗯！”季明泽答应的不含糊，吃的更不含糊。
小雨假装无所谓的擦了下嘴:“笑死，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你搞对象。”
“nonono，别这么说。”季明泽咽下一大口饭菜，拿出手机凑到小雨面前，“看到备注了吗？「黄阿姨介绍的，小雨」咱俩加上好友才3天，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全名是什么！咱俩关系没那么近。”
“呵呵，好！你这种男人还相什么亲？真下头。”小雨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吵完就走吗？
季明泽略微思索，随后捧着碗无比真诚地问道:“怎么？你还想吃啊？”
小雨恼怒地拍桌而起:“狗都不吃！”说完气冲冲地拿着包离开。
季明泽望着门口消失的身影，眨眨眼:狗不吃？那我吃。
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
……
饱餐过后，将剩下的菜打包。
带回去又能吃两顿。
季明泽拎着剩菜坐上公交，刚拿出耳机准备听歌，二叔打来电话。
“喂，二叔。”
“明泽，你妈让我给你带的黄花鱼，我放你桌子上了，钥匙也给你放脚垫下面了！”
“行，知道了二叔……你怎么听着气喘吁吁的？”
“还说呢！今天他妈的倒霉透了，车里的几件冰鲜不知道怎么破损了，有几条鱼被咬了扔在车里，这一下就得赔大几百……我刚把车里的其它快递都检查了个遍，看看还有没有破损的。”
“鱼？生鱼？是被什么动物咬了吗？”
“要说是猫啊狗啊咬的，那猫儿狗儿怎么也不可能咬两口就扔一边吧！看着倒像是人咬的！但要说是人咬的，那就更奇怪了！妈的，总之很倒霉。”
“有可能你没关厢货门，被人故意使坏了。最近新闻里不是有外卖小哥的外卖被偷事件嘛，虽然你那是冷链冰鲜快递，但性质也差不多。”
“有可能。先不说了，我还得往上申报破损处理。”
“行，二叔，你先忙。”
“嗯，给你带的那大黄花鱼，都是你妈亲自给你挑的，会煎吧？臭小子，自己一个人就多注意着点，有什么事给二叔打电话。”
“知道了二叔。”
“行，挂了。”
……
刚挂了二叔的电话，老妈的电话就好像掐着点一样打了过来。
季明泽深呼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老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让你二叔给你带的黄花鱼，收到了？”
“嗯，个儿挺大。”
“你那相亲对象处的怎么样了？”
“掰了。”
“什么？！又掰了！？”老妈的音量变得高亢，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这都第几个了？！”
季明泽试图把手机离耳朵远点，回答的老实巴交:“这个月第3个，从毕业以后的第12个。”
“你还知道啊！给你相了这么多个，你就……”
“妈，以后别给我介绍了。”季明泽直接打断老妈的唠叨。
接下来无非就是什么“你眼光不要太高”“你看人家谁谁谁，跟你差不多大，都生二胎了”“爸妈年纪大了，不就盼着你娶个老婆吗”诸如此类云云。
这回季明泽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以后再托人给我介绍女的，我就给你找个男儿媳妇！”
“你说什么？！”老妈那边天都塌了！
“反正你别再逼我相亲了。”季明泽听着老妈“哎呦哎呦”的呼天抢地，狠了狠心，直接挂断电话。
公交车到站。
季明泽下了车，突然被人不小心碰了一下。
“对不起呀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吗？”
扭捏的噪音传进耳朵里。一定睛，只见一个染着红头发，戴着大耳环，穿着花衬衫西装短裤的男士，正笑眯眯地晃着手机望着他。
印象中，这位“男士”好像刚刚坐他后面。
季明泽心底涌起一阵恶寒。
咬紧后槽牙，埋着头不吭声，拎着剩菜快步离开公交站。
步行一百多米，进入一片“城中村”。
这里房子挨着房子，最高不超过三层。第一排房子屋檐滴下的雨可以落到第二排房子的墙根。密密麻麻的房子中间交织着乱七八糟的电线和五颜六色的晾衣绳。永远潮湿的墙皮和地面长满了青苔和蜗牛，狭窄的巷道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走——也就是说，当你在这里生命垂危的时候，连120救护车都开不进来。
然而这片地带旁边就是一栋拔地而起的互联网金融写字楼，甚至有些房屋推开窗就是写字楼的卫生间管道。
季明泽七扭八拐地穿梭在这片低潮的房屋中，再次感叹这个世界的割裂。
好在，他租的一居室价格不高，是这片区域中为数不多的三层“阳光房”，并且有个好听的名字——南山公寓。
307室。
季明泽把剩菜放在地上，从脚垫底下拿出钥匙开门。由于房门老旧，必须用一只手向上提着门把手才行。
推门而入。
只见一个浑身光溜溜的女性站在他面前。
第一眼:白。
真他妈白。
白到他大脑空空，直接宕机三秒。
随后，季明泽退后两步，“砰”的一下关上门。
站在门口，走廊里刮来一阵风。
季明泽深吸一口气，想起网上的高情商回答。
再次推开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嘴巴机械地张合:“对不起，先生，我什么都没看到。”
“砰”的一声。再度把门关上。
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门牌号:307室。
确实是307没错啊。
季明泽低下头，喘了几口粗气，摸了摸并没有烟盒的口袋。
这个时候，就很想抽根烟。
这个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