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晶哥的文玩手串
在大林睡去的时候，他梦中幽深黑暗的社区办公室于现实中仍是灯火通明；直到后半夜，忙碌的工作人员才陆陆续续结束手头的事务，相继离开。
最后离开的那个人正要熄灯时，突然听到自己办公桌的置物柜里传来“噗通”一响。
已经摸到灯开关的手略有迟疑，脸朝门外看了看，走廊上灯光昏暗，尽头黑漆漆地，不见一个人影。他回头朝自己办公桌走去，俯下身打开柜子，一只男式皮鞋孤零零横在柜里。
右脚的。
很快，办公室的灯熄灭，可以确定忙碌了大半夜的基层干部们都离开了。
第二天天亮，大林急匆匆赶到电视台找游野；可说来也怪，平时无事时候对方总在跟前上蹿下跳，偏偏等他想找人的时候不见人影。想起同事们平时对游野的冷漠，以及游野本身特殊的身份，他按捺住找人打听的念头。
因为昨天出的任务多，今天大林一直留在台里处理新闻后期制作，整整一个上午，就在百无聊赖和焦急的情绪交织中度过了。
直到下午，新的任务来了，昨天延期的捐赠仪式，今天得以举行。一事不烦二主，大林骑上小电驴再次奔赴湖滨社区。
这一次没有再出意外，该致辞的致辞，该合影的合影，捐赠仪式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顺利落幕。
这种公务活动对大林来说只能算小活，拍起来轻车熟路；哪一步流程需要什么样的镜头，采访人物时该取什么样的背景，都快要变成他的肌肉记忆了，拍起来根本不需要多做考虑。
等镜头拍完，再找社区那边的联系人拿一份捐赠单位和捐赠物资的清单，就完成了全部现场任务，可以回去后期制作了。
结果刚要走的时候，游野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你打哪儿来的？”大林直皱眉头。
游野不答，问：“你好像一早上都在找我？”
不等大林答话，一旁传来晶哥的声音：“大林，上去喝茶，今天麻烦你了，昨天白跑，今天又跑了第二趟。”
转头看去，晶哥那一帮社区工作人员已经收拾好会场，把桌椅板凳什么的往回搬。
游野再次抢在大林前面回答：“好啊，你们办公室不忙吧？”
晶哥笑道：“昨天是真的忙，文明城市、卫生城市考核，做材料做到半夜两点；早上上班，每个人都挂着黑眼圈。”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大林没有提出异议，跟着一起往楼上走；他知道，今天不仅对游野来说是个机会，即便是他自己，也对昨夜梦中那一声短促诡异的惨叫印象深刻。
一切秘密的答案，或许能在这个阿豹“失踪”的案发现场里找到。
湖滨社区的办公室并不是独立建筑，而是在居民楼的裙楼里分隔出一块区域而来。
二三十年前的建筑设计水平一言难尽，从楼梯上来就是一道昏暗的内走廊。十多米长的走廊上只有一个双开门，走进去是社区对外办事窗口；走到这里，眼前才亮堂起来。越过窗口柜台再往里走，穿过一条狭长过道才是办公室。
“以前没上来过吧？”晶哥领着两人往办公室走。
大林答道：“确实，以前拍社区活动都在外面，不是公园广场，就是在小区绿地，办公室这边我还真没进来过。”
“这么点地方，想办活动也施展不开啊！这儿环境就这样，不能跟电视台比。随便坐，自己找椅子。”晶哥带着两人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当初这一片开发的时候，社区跟好几个机关单位一起拆了；结果人家有钱的单位另找地方批地皮盖办公楼，像我们社区居委会这种吃财政饭的，人又少又没进项，就只能原地回迁。
能从开发商手里多拿几十个平方改善一下办公环境，都算我们赚到了。听人说，以前没拆迁的时候办公室非常小，书记、主任、办事员全都挤在一个办公室里……来，喝茶喝茶。”
大林接过晶哥递来的茶杯，这回不是菊花茶了，而是浓郁的红茶，茶汤温厚；眼睛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却见游野一如昨日的待遇，手上空空如也，却好似浑不在意。
“那边就是阿豹的办公桌吧？”游野的视线落在斜对过一张空荡荡的桌子上，好似随口一问。
“哦，是；昨天刑警队把阿豹的东西都拿走了。”晶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带着几分尴尬和羞赧，“我们一个办公室的，都没想到阿豹居然把赃物就藏在他那抽屉里。”
“这种事谁能想到呢？有工作、有收入，好好一个人跑去做贼，谁都想不到。”大林能够理解晶哥此刻的心态；一个单位、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做了好事会感到与有荣焉，做了坏事，也一样会感到跟着丢脸，被外人看了笑话。
或许，这就是集体荣誉感的某种表征。
“不说了，喝茶喝茶。”晶哥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大林善解人意，笑了笑不再多说，附和着转移了话题；他不是游野，说话办事都做不到那么野。他四下略一打量，办公室里的陈设大多乏善可陈，倒是桌上一串核桃引起了他的注意。
“晶哥，你这手串不错啊，盘多久了？”
“这个，没到一年；瞎玩儿。”晶哥漫不经心地回答。
大林知道晶哥的爱好；当初在电视台开车的时候，他车里就挂着护身符、佛珠串之类的保平安，久而久之，慢慢喜欢上了这类东西。
“我还有不少呢，平时也没别的爱好，就是这上面花钱多。”
大林打趣道：“你能花多少啊，买九眼天珠还是三眼天珠？”
“你知道天珠，你也玩啊？”晶哥惊喜。
“我不玩；不过新闻做多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会知道点。”
晶哥佯怒：“嗨！那你就该知道九眼天珠多少钱；别说一串，就是把我整个儿卖了，也买不起人家半颗珠子。别说九眼、三眼，寻常一串天珠都是几百万起步，我们这种三五百块的小玩家哪敢想？”
说到兴起，晶哥从置物柜里拿出一只青黑色的小布口袋，内里装得满满当当，尽是各种材质的手串；正如他所说，都是些最多值三五百块的玩物。
实际上，相较于从口袋掏出来的手串，大林的视线总是被口袋本身吸引。口袋的表面是一层青黑色的鳞片状花纹，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花纹上折射出鲜亮的光晕。
不知道为什么，大林看着打开的袋口，总有一种面对巨兽大口的错觉。
游野不知从何时起就不见了踪影，似乎不管来时、去时，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