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帝汶
佛郎机帝国首都,帝汶。
两剑相割,火花四溅,双方都被震退,隔着护住面部的铁甲喘息盯着对方。
“时间到!”主持人站在看台上,声嘶力竭地高呼。这时到时的钟鸣响起,看台上屏息的人群爆发出兴奋的尖叫。
这里是帝汶的角斗场,看台上座无虚席,呼喊声把整个空间都填满,露出大腿根的女郎款款走过,对每个投以目光的男人回以妩媚的微笑,但男人们更在意决斗场中的两人,他们下了赌注,侍者举着金盘绕行角斗场,大把的金钱被哗哗投进去,记录员大喊出下注的人名和金额,一个个夸张的数字挑逗他们的神经……这里的每一种声音都让人血脉贲张。
“投十号啊。”沃夫冈大吼。十号就是康坦。他也不理解为什么康坦要来这里,如果想要赚钱的话,以康坦的容貌可以有更轻松的方法,城里的女士最近喜欢的就是这种挺拔如剑的男人,只是会牺牲一点自尊罢了,不像他只能靠赌命走私茶叶来生活。
“新来的十号?”旁边的男人皱眉,“他的对手七号,目前还没有输过啊,哪怕十号目前也展现了不错的水准,但我看他在剑术上好像没有对面灵活啊。”
沃夫冈哑口无言,他本想再为康坦说两句吹吹牛皮,但中途还是放弃了。他自己也看不到康坦的胜算在哪,在之前康坦已经迎战过四个对手了,这不是有充足准备时间的对决,而是守擂战,连续应战四轮,是个人的体力也该消耗完了,而现在的对手还是最近角斗场里大热的七号。
沃夫冈也是练过剑的,康坦用的剑术不是帝汶里任何一个流派,看起来朴实无华缺少变化,而七号在剑术上明显更赏心悦目,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七号是剑术高手。
在他看来康坦直接认输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但他又莫名地愿意相信康坦。从那座极北城出来后,天气晴的出乎意外,很难不说跟康坦没有关系。而且他身上悬着的三柄佩剑有两把都是和曾经的大公沃凯塔克有关,沃夫冈不得不怀疑,他可能是某个走失的皇室成员,所以这些天沃夫冈对康坦形影不离。
出于商人的直觉,康坦很有投资的价值。
“你和十号认识?”背后忽然传来声音。
“认识啊,我哥们。”沃夫冈扭头看到黑衣的男人,拍拍胸膛。
“你哥们怎么称呼?”
沃夫冈流露出警惕,上下打量了一眼男人,他看起来既年轻又年老,银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身上看似是黑衣,折射阳光才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金丝线,这身雍容华贵的衣服衬着他英挺硬朗,但眼角满是细纹。
“罗曼,是个收藏家。”他递出一张名片,“要不要多押一点你的朋友?”
沃夫冈接过名片,“押一百费尔金算意思意思了,我可不想输太多。”
“一旦赢了可是至少三倍的赔率,不赌一赌么?”罗曼淡淡地说。
罗曼看着只是随口建议,喝着白兰地,往属于十号的侍者金盘里丢了一大把金币,毫不在意。
罗曼越表现得轻松,沃夫冈心里就越没底。他属实不太相信康坦能赢,只是出于情面替他吆喝了两句,可罗曼看起来信心满满啊。要跟注么?像他这种收藏家即使输钱了应该也只是洒洒水吧?
沃夫冈咬了咬牙,跟上加注到三枚金币,也就是足足三千费尔金。
罗曼微笑地看了他一眼。
输了就当和罗曼打个好关系!不过要赢啊……康坦……沃夫冈心跳速度加快,攥紧拳头,看向角斗场。
“现在的赔率涨到了一比四!看起来大家都更看好七号啊!十号能不能再次守擂成功!能不能成功!”主持人嘶吼。
满场欢呼,刺鼻的烈酒溅洒,空气中混合血腥味和女人的香水味,催得他们脸色通红。
主持人将一枚金币抛起,“叮”的一声旋转着落入侍者的金盘里,角斗场中的空气仿佛骤热了起来。
康坦攥紧了剑柄。对面的七号给他的感觉和之前的对手都完全不同,他更自信更惬意,挥剑的时候轻描淡写,似乎不把生死看在眼里……不,他是相信自己一定会赢!
来到帝汶第一件事,康坦就摸清楚了当地的教会,令他惊讶和不解的是,现世仍然有着十二个教会,神灵依旧是十二位,没有任何变化。他不清楚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但显然现在的历史发展不在康坦的预料之中,至少关于秩序之神……那位不应该已经陨落了么?现在秩序教会信仰的那位又是谁呢?
从黑暗中来,就在黑暗中生存,这也是康坦选择来到角斗场的原因。这里有太多像他这样身份不明的人,趴伏在帝汶的黑暗面,只要他能立足,黑暗将会是他最好的掩护色,无论做起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至于沃夫冈的提议,他还是一笑而过了。挽歌里还沉睡着那位呢。
七号的手指颤动,康坦知道对方出动了,但他看不到剑的轨迹了。
因为太快了!
康坦在剑技上的掌握程度绝对称得上大师,但在这个时代,似乎他的剑术显得格格不入,挥剑的时候显得古意十足,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优雅气质,明显七号的剑更灵敏,像翻飞的蝴蝶,强调的是速度与瞬间,所以七号出手极快,几乎在一个瞬间就逼近到康坦的面前了。
剑尖带起的风比剑尖的速度还快,压迫着康坦的眼眸。
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闪避,但康坦和他交手过一个回合已经摸清楚了他的剑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后,一旦退后就会被他彻底封住去路,对方是用剑的好手,一旦被压制,康坦要闪要退,都会没有余地。
所以康坦上身前倾,飞驰一步,横着剑弹开袭来的一击,这一格挡为康坦争取到零点几秒的机会,剑从对方剑下绕过换边,剑悄无声息地斩出。
意外地这一剑斩空了,七号第一击竟然只是蜻蜓点水,显然他预料到了康坦的反击,所以刺击并不是全力,因此能够迅速地拉扯距离,弹开后又高速逼近,没有停下,翻腕开始高速高密度的刺剑。
观众们愣了几秒后开始高呼,刚刚那个瞬间他们甚至以为七号要被拦腰斩断了,康坦格挡后挥出那一剑势大力沉,足以生生切断七号了,但下一个瞬间就峰回路转了,七号刺剑的速度极快,快步后撤后又迅速贴着康坦高速移动,剑光几乎笼罩了康坦,短时间内就压制住了康坦。
倒是沃夫冈的脸色有点难看,明明上一回合两个人还打得有来有回的,所以他才敢下注到康坦身上,可现在看起来局势瞬间就一边倒了,康坦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亏他刚才还把金币压在了康坦身上……看起来要赔的裤兜空空了。
康坦退剑高速地后撤。他清楚对方的优势在于灵活,保持着极度的谨慎。在剑术里大师最常讲的就是分寸感。闪避的时候不多浪费一分体力,进攻的时候永远知道什么时机可以把威力最大化,这就是分寸感。康坦就是这样丝毫没有多余的动作。
同时他的脚步开始走进了节奏,握着剑柄的手却不断地变化姿势,即使在后退,却给人一种即将进攻的趋势,他的脚步中渐渐有规则的圈子形成,蓄势,等待一个一闪即逝的机会。
但七号猛地蹬地,七号竟然看出来康坦的蓄势,主动打破了节奏,这是极其危险的动作,一旦他的速度不够快,反应不够灵敏,就会瞬间被康坦压上剑,但他极其自信,蹬地的瞬间后退了,就像大师级别的芭蕾舞演员,踩着节拍拉开了距离,剑如电重新刺出。
当剑被压制后,后退一步的同时找回三种优势,前进一步同时完成找剑,压制的过程,将对方剑压制。这就是七号的选择,他没有给康坦反手的机会,而是选择以退为进,在这种高速高密度的剑术对决中,敢于这么做的都是大师般的人物,不仅要求剑术高超,更要有一颗平静的心脏。
这是极快的剑势,康坦甚至来不及闪避,他的势被打断了,也就无法高速地躲过刺剑,剑在反手的状态,这个角度他无法发力,七号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
七号的刺剑就像飞射出的箭矢。但康坦根本没有闪避,如果你眼前已经有箭的影子闪动,那么任何闪避都已经来不及,箭通常比人快十倍,七号的速度也比常人快十倍,唯一的路反而是向前。
他右脚向前横移,赫然伸手左手,没有挥剑,康坦反而选择了抓剑。
被称为战场之花的,菲奧雷的大师技巧,特色于近身战,且大量使用抓技等肉搏技巧。
康坦一直用的是梅耶剑术,此刻忽然换成了菲奧雷剑术来应对七号的变招。康坦抓住了七号的剑,做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封线。
这是一闪而逝的关键,也是胜负天平倾斜的开始。
全体的观众都惊地站起身来,紧紧地攥拳,一时间不知道谁会赢下去,看得呆住了。
而在康坦眼里,抓剑的同时,猛地扯动,一股大力带着七号旋转着被拉近,就像配合了无数次的拉丁舞者,踩着刀锋跳了一场双人舞,剑最后架在七号的脖子上,轻巧地弹掉了七号的头盔。
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飘到康坦的眼眸间,隐隐透着向日葵的花香。那绝对不是一个男人的长发,康坦见过不少留着长发的男人,但大多是不会有这种淡淡的香味。可七号的头发柔软得像一匹丝绸,带着淡淡的香味,显然是精心护理过的。
这该是一个拼命决斗的角斗士么?
这简直是一个公主!
满场传来惊叹声。
他们根本想不到七号竟然是个女孩,一个女孩竟然能成为前段时间大热的擂主,多少男人都没法胜过她的剑术啊!一个女孩想要战胜这么多男人,得要经过多么痛苦的训练,难怪她的剑术那么灵巧,女孩天生的力量就不如男人,想要胜过男人,就要锤炼自己的速度!
“放开我。”七号低声说。
康坦应声松手。
凌厉的黑色弧线骤然出现在康坦的面前,七号竟然摸出了一个短剑刺向康坦的面部,康坦根本没有意识到要反抗。
“你输了。”七号冷冷地说,短剑指着康坦的面部,只要再用力,就能刺破面罩。
这时康坦才看清那不是短剑,而是一个女人用的簪子。难怪头盔掉落的时候七号的头发也跟着散落,那个时候簪子已经滑入她的手心了。
“不要相信女人。”七号转身离开,冷冷地望向观众席。
连主持人都惊讶于这一幕,怔了一会才想清楚应该怎么宣判结果。
“七号胜!”
全体观众都惊讶地站起来,吃惊地互相对视,一时间不知道是欢呼还是该怎么做。虽然确实是七号赢了,但怎么看也有些胜之不武。
但某个家伙默默地靠在了座椅上,仰头看天。
“有想要卖的可以来找我,我最近对白银时代的藏品很感兴趣。”罗曼微笑地看了一眼沃夫冈。
“好。”沃夫冈有气无力地说。三千费尔金大概够他跑一趟堕和罗帝国赚的钱了,康坦擒住七号的时候,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一比四的赔率如果他赢了,意味着今年都不用再努力了,可他就这么华丽丽地输光了,还输得这么憋屈。
康坦走进更衣室,换上日常的衣服,披上风衣遮住佩剑。
无论多少次看见康坦的脸,沃夫冈都想感慨一句,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真正的皇室成员,头发漆黑,瞳孔灰白,英俊却又有着某种让人说不出的气质,沃夫冈想了想,决定把这个气质叫作皇气,虽然很难听,但沃夫冈很满意。
“走吧,今天要去死亡教会礼拜。”康坦说。
“今天赚了不少。”沃夫冈眉飞色舞。
“你最后一把押的不是我么?”
“商人怎么可能只下一方注,我找了一个托,两边下注,只要本金够,我怎么可能亏,就是没想到最后是一比四的赔率,我以为会是一比三的,小亏一笔。”沃夫冈低声说,“还拐了那老头一把,那老头投你亏了不少钱。”
“哪个?”
“那里。”
罗曼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微笑地摆摆手,缓步离开了。
“这是他的名片。”
康坦接过沃夫冈递来的名片,怔了一瞬。
“你没有读这张名片么?”
“没有啊。”沃夫冈茫然地摇摇头。
“罗曼·格涅兹诺。这是皇室的姓氏!”康坦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