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只有一剑！
握住契约的时候，康坦心里猛然明白，他只有一次拔剑的机会！
挥剑的瞬间，就是胜负的瞬间。
几乎在康坦握住剑的同时，周围所有的怪人和怪物都停止了一瞬，痴痴地盯住康坦。
连正在和它们搏杀的迪萨拉都怔了一瞬，似乎康坦成了它们必须追寻的神圣，它们忽略了迪萨拉的进攻，一往无前地奔向康坦。为首的怪物后背上插着的手脚震颤，纤细如女人的四肢迈动，猛地冲向康坦。
康坦下意识地按住契约，却又松开，拔出了腰上的高山。
“带康坦走！”背后忽然传来霍斯的怒吼。
身上环路黯淡无光的霍斯再度怒吼起来，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快死了，但霍斯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着自己的佩剑，高高跃起！
怒击！大力怒击！
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这个老人作出这样的进攻，怒吼时须发立起，剑光狂暴得简直像一条龙。
曾经在迪萨拉手中出现的怒击在霍斯手中重现了，但声势超过了迪萨拉的百倍。
佩剑‘裁决’贯入怪物的颈部，裁决上的环路发光发热，简直成了一根从天而降的灼热长矛，霍斯双手紧握剑柄，怒吼着狠狠向下猛地一推，裁决剑尖钻入地底，怪物被死死地钉在地面上，赤红的血泉喷出，背上的手脚恐惧地摇摆。
“老家伙……”迪萨拉一瞬间目光朦胧。
“还他妈的愣着。”霍斯大吼，“带康坦去教堂，基诺的状态也不算好……这一次我们能赢！”
“你背叛了我，却要我替你做事么，刚才我保护你们，只是不想你死的那么快！”迪萨拉也大吼。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固执么？”
“不，我只是想站在你的身前。”迪萨拉轻声说。
他的目光投向极远处，他看起来那么苍老，眼神却那么温暖。
霍斯愣了一下。
前往教堂的路已经全部被怪人截断了，现在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疯狂的怪人，失去了理智，只等待最后一刻的钟声敲响，这些生命就会被瞬间夺取，而站在教堂里的基诺将会获得新生。
“当年你把我们远远甩开，我就在想，只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比你强，”迪萨拉面对着怪人潮，“我一定要活的比你久，所以年纪大了后我就让自己性子变得温和，像你这样脾气的人啊，活不了多久的。”
“现在你肯定活得比我久了。”霍斯轻声说。
“话还不能说得这么早。”迪萨拉把挽歌丢回康坦。
“其实我的环路是教士。”迪萨拉向康坦眨眨眼睛，忽然像个老顽童。
完全看不出来迪萨拉是个擅长仪式魔法的教士，明明他战斗起来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骑士啊，难怪他的目标一直是霍斯，他真的是完全按照霍斯的风格在过自己的一生啊。
迪萨拉从神袍里取出红水银，猛的泼洒出去，红水银在身边划出完美的圆周，在迪萨拉的吟唱下，红水银赤红发亮，他取出一枚金色的硬币，金币上有古朴的花纹，抛向天空，一瞬间暂时遮挡了月光，明亮的光从金币上散下，落在红水银上，红水银立刻沸腾起来，迪萨拉站在红水银圈的正中央，继续念诵古老的语言，此刻他仿佛站在月光里的神明，身体上点亮的五阶环路宛如星辰。
红水银蛛网般一层层急速扩张，围绕着迪萨拉形成了一个超大型的领域，缓缓地旋转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睹这极其庞大的仪式魔法的发生，教士的最大的缺点就是仪式魔法的准备需要太多材料和时间，可一旦仪式完成，教士们能造成的伤害，甚至堪比整整一队的骑士。
“迪萨拉，你疯了！”霍斯站在倒塌的怪物身上大吼，他已经没有力气撑住自己的身体了，大吼完甚至开始眼前发黑，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康坦，来我身边。”迪萨拉没有理霍斯，温和地笑着对康坦说。
迪萨拉和康坦一起信步前行。
迪萨拉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无数的红水银从地面上升起，怪人触碰红水银的瞬间就化为不同颜色的灰烬，在空中形成各式各样的烟云，一时间仿佛烟花在半空绽放。
红水银领域把数以百计的怪人包裹，但迪萨拉还在吟唱，一个新的仪式魔法在红水银领域里开始发生了，以迪萨拉为中心，空气以惊人的速度旋转起来，掀起猛烈的飓风，风的秩序在这一刻被改变了，所有在领域里的怪人都被狂风卷起，然后被飞射的红水银当成烟花引爆，怪人中还有不少奇形怪状的怪物，怪物身体上拼凑的肢体被卷掉，无数个手臂在空中旋转，看起来莫名的惊悚。
康坦一时间没有明白霍斯那句“你疯了”指什么，迪萨拉现在看起来肌肤油润，极端澄净。康坦甚至有种错觉，迪萨拉靠着自己就能击败基诺。
“康坦，有想过离开极北城后去哪么？”迪萨拉忽然问。
康坦没有回答。这个新世界……太大，可他还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去探索。
“有女孩子喜欢你么？”迪萨拉又问。
康坦还是没有回答。这个老人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始了八卦的心还真是让人讨厌啊，明明是这么紧张的时候，只要再慢一步就要死掉了，就会全盘输掉，怎么会这么悠闲地讨论家常琐碎。
“一定要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啊。”迪萨拉轻声地说。
迪萨拉猛地开始新的吟唱，风卷从他们的脚底升起，康坦脚步虚浮，感觉自己瞬间就被抬了起来，惊人的大力托举着他前进，他兀然看清了前方……成千上万人组成的……海洋，尽头的教堂巍然耸立！
康坦猛地扭头，看见迪萨拉和他往着反方向飞去，轻盈地落在霍斯身边。
红水银领域却紧紧跟着前进的康坦，无数的红水银把怪人拖到天空引爆。这一刻就像两个老人在为离开故乡的年轻人送行，康坦站在远行的帆船上，脚下海洋翻滚，头顶是明亮的烟花。
“老顽固！”康坦怒骂。
身后的迪萨拉扶着霍斯站起来，他们被怪人包围了，霍斯却沿着迪萨拉的肩膀往下滑，整个人都接近虚脱。
“当时你让康坦去挑选环器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是么？”迪萨拉问。
霍斯无力地摇摇头。霍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谁能想到最后一起并肩死亡的竟然是迪萨拉。
“会害怕么？”迪萨拉问。
霍斯沉默了一瞬。这个问题他也问过康坦，可迪萨拉现在来问他，他竟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这样的人啊，还是死在我后面比较好。”迪萨拉忽然说。
他拿起霍斯的佩剑‘裁决’，把霍斯背起来，往上送了送。
“不怕！我们一起闯过去！”
迪萨拉用力挑起面前的怪物，踩着遍地的断肢，深一脚浅一脚地提剑冲了出去。
“像个小孩。”霍斯苦笑着，双眼渐渐地要失去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