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欺骗
狂风席卷了宫殿，所有的烛火在一瞬间被压倒了，平静下来后，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以佩剑为中心的几米范围微弱地亮起来，安静得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黑暗里传来悠长的呼吸声。
迪萨拉惊疑不定地看向声音地位置，隐约能看到那个勉强站起来的人影。
是被那把剑拒绝了吧？
也许没有真正的圣灵吧……迪萨拉低声叹息。
他缓缓靠近那个人影，烛光照亮那张苍白的脸，却让迪萨拉愣了一下。
迪萨拉已经做好了安慰康坦的准备，即使没有成功触碰神的佩剑也没有关系，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这个世界有霍斯，有我们，来抗，就好了。但看到康坦的表情时，迪萨拉立刻就知道自己没必要这么说了。
康坦抬起头来，烛光照亮了他的侧脸，这个瞬间迪萨拉真正看清了他的笑容。
那不是无力勉强的笑容，而是带着嘲讽的笑容，但迪萨拉看明白了那不是对自己的嘲讽，而是对他面前这柄剑的嘲讽。
嘲讽可不是个好情绪……尤其他面对的可是神的佩剑，这个孩子眼里没有神么？
“你和霍斯都欺骗了我一点，是么？”康坦笑笑。
迪萨拉停在康坦的面前，苍老的脸上挂上更厚重的阴影。
“你们想让我触碰这把剑，是想让我做什么呢？”康坦说，“直到刚才我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迪萨拉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康坦，仿佛神游物外。
“第一次我其实触碰到这把剑了，那一次我在剑里看到了圣女，那时我就在怀疑圣女的身份了，直到你和我说这是秩序之神的佩剑，我才有了猜测，但我真正起了疑心的点在于，你看这具枯骨时的神态太过崇拜了，你自顾自的感慨‘神啊’，就像纯粹的信徒啊，为什么会叫那具枯骨为神呢？”康坦淡淡地说。
“接着说。”迪萨拉低头。
“所以我刚才主动地再次去触碰这柄剑，果不其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康坦逼近迪萨拉一步。
迪萨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不好意思，我什么也没看到。我确实被那把剑拒绝了。”康坦笑着说。
迪萨拉一怔，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变了，他死死地盯着康坦，脸色铁青，眼睛里逼出刀锋般的锐气。
“你在诈我？”
迪萨拉愤怒了，他以为康坦真的知道了他和霍斯隐瞒的那个秘密，可没想到康坦只是在装腔作势。
“但我成功了不是吗？”康坦笑笑，“你的表现让我确信了我的猜测。”
“你能猜到什么？”迪萨拉的声音里透着凶狠，他微微撩起长袍，枯瘦的手几乎快要拔出细剑。
“那具枯骨根本不是埃尔法，那就是秩序之神，秩序之神死了，死在你们面前。”康坦低声说。
细剑瞬间被抽了出来，银色剑锋电光火石间就指向康坦的面门，迪萨拉拔剑的同时，提灯跌落，火焰化作火星飞溅。
“你作为圣灵不该有这么多想法！”迪萨拉冷冷地说。他甚至有些失态，握住剑的手更加用力。
康坦不了解迪萨拉的脾气，早些年的迪萨拉是个真真正正的亡命之徒，他手上的细剑绝对不是装模作样的把戏，而是真正的杀人剑，从他提剑的姿态就能看出来，剑技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随着年龄消失的只有体能，而剑是本能。这么多年，迪萨拉养成了温和的脾气，就是因为他曾经造孽太多，诚心地悔改。但康坦让他这么多年的伪装破裂了。
“圣女，莱娅，就是三位一体的圣子是么？”康坦笑笑，“你们所有人都是想唤醒秩序之神吧，基诺选择的是圣女，而你和霍斯呢，你们选择是我，但也不是我。要我继续猜下去吗？”
“不是我想选你，而是霍斯一定要选你。”迪萨拉的脸色铁青。
“霍斯那句‘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困惑’真是让我恶心啊，”康坦说，“他建立了圣域，把自己变成了圣域的基础，所以他这句话是在说他曾经也在困惑这个抉择到底对不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座城市里所有人应该都是死人了吧，他困惑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拿全城人的生命去创造一个极北城，等待秩序之神的复活？可他凭什么拿这句话对我说，我为什么要和他一样困惑，我应该困惑，我应该困惑我太清醒了，以至于把你们都看清了！”
“霍斯告诉你的么？你凭什么知道？”迪萨拉冷冷地握住剑，最后却打了个寒战。
难怪他第二次看见康坦时，总觉得康坦的眼神都变了，看得他心神不宁。原来他内心早就有猜测了，只不过想要到这个地方确认自己的猜测，甚至还装出了无辜的姿态，从他这骗到了所有的秘密！
“你不能杀我，因为你知道我是霍斯计划的关键！你们在偷偷观察我，我想摆脱你们的掌控，所以你观察我的时候，我也在观察你，”康坦说，“其实我也骗了你，刚才我没有被那柄剑拒绝。”
迪萨拉感觉巨大的恐惧在心底爆炸，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
什么意思？他没有被拒绝？
迪萨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孩子真的有那么阴险么？他发现自己好像低估了康坦，一直以来把康坦真的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以他的年纪可以当康坦的爷爷了。
“想看一下神的佩剑握在我手里是什么样子么？”康坦笑着说。
“你还在骗我。”迪萨拉冷冷地说，“你压根没有猜到我和霍斯的目的是么，你想向我施压，通过我的反应确定你的猜测，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就错了。”
其实听到康坦没有被拒绝虽然第一反应是恐惧，但很快迪萨拉就冷静下来，在心里发出了冷笑，康坦以为自己摆脱了掌控么？只要他触碰了那把剑，就意味着他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自始至终，这都是个愚蠢的孩子啊，迪萨拉这样想，无论孩子以为自己多么聪明，都是不可能逃过大人的手掌心的。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反驳康坦。
“只要作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就好了，如果神溺教团的背后就是基诺，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啊……”康坦笑笑，“秩序教会所有的诡异都是因为神溺教团，基诺是想复活秩序之神么，他传播出去的炼金术手册上记载的埃尔法，就是秩序之神，而圣女呢……她就是三位一体的圣子，但有一点说不通，如果基诺的目的就是复活秩序之神，为什么霍斯要去阻止他呢？”
“所以基诺的目的不是复活秩序之神啊，你们的目的才是复活秩序之神，而我就是那个必备的材料是吗？”
康坦盯着迪萨拉的眼睛，抽丝剥茧地分析着他们的秘密。
他凌乱头发下灰白的眼睛，忽然让迪萨拉心里微微颤动。那种瞳色太少见了，那不是一种美丽的颜色，可出现在一个人的眼睛里，就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尤其是那种灰白色浓烈而寒冷，就好像深渊一般没有温度。
“所以只有一点我还不清楚了，我到底有什么用呢？”
康坦轻声笑了出来。
他感受到了那可怕的脉动从佩剑上涌来，黑暗中多出来第三个悠长的呼吸，那是剑上的光芒在缓慢地涨退，在迪萨拉惊恐的注视中，那把剑缓缓流向康坦的伸出的手，轻盈得像是萤火虫。
康坦伸手握住剑柄，无尽的黑暗压了下来，秩序的力量仿佛火焰一样流向全身各处，照亮心脏处奥诡的环路，成了巨大空间里唯一的亮点。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唯一的看客迪萨拉表情狂变，那张苍老的脸上连皮都在颤抖。
“霍斯！你欺骗了我！”
迪萨拉以一种愤怒、难以相信的语气咆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