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千费尔金的故事
契约签订带来的提升是黑线可以脱离身体操作。
也就是说他可以像布置装置一样布置黑线，并且可以在十米内控制黑线的移动，虽然长度只有一米，但比起之前使用起来还是方便了不少。
这样算来，已经背负两个契约了啊。
康坦有点头大。
如果最后完成不了契约……会是什么诡异的结果呢？
返回教堂的路，泽克同样是亲自送回。
这个明显发育不良的少年，树干一般站在教会门口目送康坦消失不见。
穿过教会前的空地，圣女的声音忽然在右边的马车上响起。
“康坦，上车。”
是一辆配得上圣女身份的马车，精细花纹显示出马车的昂贵，上面同样刻着秩序教会的标志。
马车大得可以容纳十个人，走进去就像走进一间卧室。
事实上这也真的是一间卧室。
圣女端坐，脸部只露出蓝色的眸子，身后是一人高的衣柜。
“我们去东区。”
马车行走起来后，圣女才打开身后的衣柜。
衣柜后竟然还藏着一个完整的更衣室，更衣室里柚木包住的镜子映出套在半身模型上的礼服裙，盛开得像是金红色的玫瑰花。
但圣女仅仅挑出了一套普通平民的衣服。
她缓缓褪下贴身的柔白织物，不由自主地慵懒起来。
她向康坦微笑，作出噤声的手势。
康坦点头。
车内黄金的流光像是刺身映在她温玉的背上。
素白的肌肤上流着金色的光，盘下的长发解开后如同白色的瀑布流泻而下。
康坦才发现她的头发竟然这么长，将整个后背都遮住，只露出修长双腿。
就这样在他面前更衣吗？
她穿上那件普通的衣服，重新坐回康坦的身边。
“到东区了。”圣女说着掀开车帘，“准备换马车。”
换马车？
康坦刚想站起来，却忽然感觉背后一空，呼啸的风声让他吃了一惊。
身后的车壁如闸门一般向后倒去，另一辆朴素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疾行着逼近他们。
速度相近时，倒下的车壁架在另一辆追上的马车上，形成一条通道。
圣女从容地戴上圆帽，压住飞扬的裙摆，跨过通道走到另一辆马车上。
康坦跟上去。
“圣女大人，我们这是去哪？”
康坦环视这俩普通的马车，角落里放着绘画工具包，专用于速写。
“今天叫我莱娅。”穿上普通衣服的圣女说，“极北城的东区一直是平民集中的地方，这块区域主要是基诺主教负责，我只负责一些边缘事务。”
她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什么？她知道上午康坦去过东区了？
“我们要去的是东区里最穷的地方。”
“考察？”康坦问。
“不，散心。”莱娅轻声说。
马车停在巨大的阴影下。
破旧的高墙显示往日的辉煌，神像上挂满了蛛网，这里安静得听不到人声，但那些高墙后那些尖锐的建筑却都意外的华丽。
“以前是死亡教会的教区，他们是唯一一个撤走时没有拆除建筑的教会。”莱娅向康坦解释，“因为仍然是名义上的教区，所以为了表示尊重，秩序教会对这块区域完全放任不管。”
康坦跟着莱娅穿过高墙中央的极窄入口，阴冷潮湿，感觉就像在穿过阴道。
“死亡是新生的逆反。”莱娅说，“这是死亡教会的信条，这个入口就是按照这个理念设计的。”
走出入口，刺眼的阳光几乎让康坦睁不开眼，他刚刚才适应入口的黑暗。
他们停在了骑士枪阵般的尖塔建筑群前。
“这……简直是一群长满脓疮的尸体。”康坦低声感叹。
这些建筑的线条本该笔直地插入大地，锋利得让人感到刺眼。
但如今尖塔上到处都是人为添加的石头屋，密密麻麻就像是趴伏在上吸血的蚂蝗。
这些畸形的突出扭曲肆意，高高低低几乎完全没有任何限制和美学，一切只为了在狭窄的表面上再挤出一点居住的空间。
“好了，关闭灵视。”莱娅忽然说，“避免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康坦点点头，关闭灵视，重新坠入黑暗中。
他闭眼的同时，一双温润的手滑入了掌心。
然后又发现自己能够看见了。
他有些吃惊地转向莱娅的方位，而她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我共享给你的视野。”莱娅说。
“住在这里的人管这地方叫「上升地」，意思是死亡是一种上升，取自死亡教会的文字‘第三天，祂必使我們升起，我们就在祂面前得以存活‘。”
莱娅牵着康坦走进其中最高的一座尖塔，
“这里住的都是无处可去的人，是罪犯，失去希望的人，将死之人。他们凿开尖塔的墙面，然后把各自的屋子建造出去，直到尖塔表面全是这样的屋子。”
“他们靠什么活着？”康坦问。
“我进入极北城秩序教会后，主张给他们定期发救济粮。”莱娅淡淡地说，“但住在这里的人，并不为了那些救济粮活着，他们醒了就释放自己的欲望，贪欲，性欲，食欲，然后死在梦里。”
“你以前来过这里？”
“我来自这里。”
康坦愣了一下。
但尖塔里的景象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巢穴，里面流淌的是极北城这个巨人身上的脓水。
尖塔顶部开着天窗，正午阳光落下，皮肤腐烂满脸黑斑的人们像喜光的虫子聚集在巴掌大的光斑下，张着嘴呻吟。
四处火光闪亮，到处是尖利的笑声，死亡的哀嚎，女人的声音。
火光把人投出奇形怪状的黑影。
这里就像是群魔宫殿，男人、女人、禽兽之间的界限全都消失了。
“你去过冰窟了吧，那个全是尸体的地下洞穴。”莱娅拉着康坦的手，走向楼梯，楼梯像蛇一样上升，看不见头。
“去过。”康坦说。
他隐隐地感到不安。
“看到那些趴在尸体旁边用鼻子闻的人了吗？”莱娅看向围绕在一堆尸体旁的人，“除了西区死亡的人被送到冰窟，这里的人也会挑选不错的尸体送到冰窟，卖给有特殊需要的人。”
康坦看向那些趴在尸体像狗一样狂嗅的人，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们和牲畜之间的区别。
“我们去哪？”康坦问。
“要画下这里吗？“莱娅却反问。
“画。”
等待了十分钟，康坦在准备好的工具上完成了速写。
在完美契约的提升下，他速写的速度和准确性都几乎堪称大师，只用了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这个怪诞又乖戾的世界。
“我带你去赌场。”莱娅看着画作满意地点头。
“赌场？”
他们走到楼梯的尽头，那扇厚重的门哪怕仅仅注视都会让人感到压力，漆黑得要把人吞掉。
“赌场以前是死亡教会主教在的房间，在这座尖塔的最高点，据说可以俯瞰全极北城。”
康坦拉着莱娅的手停在了门口。
“今天带我看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他选择直接问了出来。
莱娅笑了出来。
“散心。”
莱娅站在比他高的台阶：“我喜欢英雄救美的故事，所以今天请你扮演一下英雄。这是莱娅的死前遗愿清单之一。”
“英雄救美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在赌场里，赢回我。”
这时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从里面扔出来一具尸体，滑倒康坦的脚边。
十张绿色的百元大钞从破烂的衣服口袋里滑出。
一千费尔金。
“运气还真是不错呢？”莱娅笑着说，“就当作今天好运的开始。”
康坦捡起钱，捏在手心。
耳边似乎响起了魔女塞利亚的冷笑。
好像在说“给你的一千费尔金，下次不要再拿这种无聊的请求了。”
“两位进来吧。”门后的看门人献媚地看着康坦和莱娅。
“两位想拿什么换取你们的筹码呢？”看门人搓了搓手。
一股恶臭从他身上传出来。
“用我自己。”莱娅说。
“您再说一遍。”看门人眼里燃起的全是情欲。
“我自己。”莱娅用清晰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可爱的女士啊……像您这样尊贵的女士……”看门人几乎是呻吟着说话，“您将得到一万枚筹码，当您的筹码用完，您的一切都将归我们所有。”
莱娅拉着康坦的手走进门内。
“英雄救美的故事。”
康坦在内心重复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