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马威（下）
魔僧紧盯着那位缓缓步入视野的女子，一袭夜行衣紧紧裹住她玲珑浮凸的身姿，只露出英秀的脸庞。
月光下，她的肌理白皙，宛若上好的瓷器，透出一种不真实的脆弱感，仿佛轻轻一触便会碎裂。
和尚不敢有丝毫懈怠。
驿站口，厉道人仅数个回合便被利刃加身、钉于地上。
魔僧虽凶残，却相当谨慎。
几乎擦身而过的分水刺，速度与锋锐皆超乎想象。
魔僧未能看清安妙彤动作。
地上已掉落第一滴血。
“你到底是什么人？”魔僧既惊又怒且惧。
安妙彤是何人？
贵阳城都知道，她作为青年名将云峥的书记官，实际上履行着总管的职责。
但很少有人知道，安妙彤更是云峥的暗夜之剑。
书记官，正名掌书记，为掌管实务之机要秘书。大明帝国开国元勋——李善长，便是掌书记出身。
这并不意味着安妙彤是一个远离战场的文职人员。
她在云峥军中的真正身份是云峥的副官，只是大明官员体系里没有副官这一编制，便只能将其作为书记官上报领饷。
缺不缺钱是一回事，领不领是个态度问题。如果云峥坦承能够自己养兵，也就意味着他麾下拥有一支不受朝廷控制的军队。
无论攻击，防御，转进，格挡，一招一式，尽数被安妙彤轻描淡写化解。
魔僧脸色越来越难看。
地面上已落下第五十二滴血。
魔僧身上也出现数十道大大小小并不致命的伤口。
安妙彤数次都有能力送魔僧上西天，却在间不容发之际调转了锋芒，只在魔僧身上割下一片薄如蝉翼的血肉。
这时，她还有余力停下来，伸出玉手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安妙彤神色依然清冷，可这纤美的动作，对魔僧却是极大的挑衅。
（莫非这个女人正在对我执行‘凌迟’的刑罚？）
魔僧眼神中闪过一抹狠厉。
他的手缓缓朝腰背间摸去，那隐藏在衣袍下的弩箭是他此刻最后的倚仗。
那是一把花装弩，乃是宋朝军队的制式武器。相比起诸葛连弩，这种弩形制小巧，便于携带，非常适合江湖打斗。
对于魔僧而言，这把花装弩不仅仅是他的一张底牌，更是权力的象征——若不是投靠了陈土司，他从哪里获取弩这种违禁品？
（近身搏杀奈何你不得，但你又如何抵挡我这伤敌十步之外的秘术？）
魔僧正发狠间，却见安妙彤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做工精致、雕刻着繁复魔法咒文的银色簧轮短枪。
魔僧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参将曾对我讲过一个故事。”安妙彤恬然道：“故事里有一句话：犹豫就会败北。”
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砰”的枪响，犹如雷鸣般震撼人心。
“天下武功，唯附魔枪不破。”
一枚蕴含着神秘魔力的子弹划破长空，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魔僧的胸膛，虽未中要害，却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会死！）
魔僧心下大骇，却见安妙彤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
魔僧吓得亡魂皆冒，不管不顾地开始了逃窜。
簧轮短枪原产自西土德意志国——又称神圣罗马帝国，一度被帝国皇帝下令禁止出口外泄。
相较于已广泛应用的火绳枪，簧轮手枪以其无与伦比的便捷性在战场上崭露头角。
然而，正是其精妙绝伦、构造复杂的设计，无形中筑起了一道普及的门槛。对于财力有限的普通战士而言，装备如此高端的手枪无异于奢望。
在那个时代，远赴远东探险与开拓的先驱者，多源自下层贵族与平凡百姓之家，他们显然难以承担装备诸如簧轮手枪等高端武器的重负。因而只有极少数簧轮手枪得以辗转流传到远东。
少数流传到大明的簧轮手枪，很快就被炒到了天价。因此能够拥有这样一把精巧的手枪，本就是财富和人脉的象征。
驿站口。
清冷的月光洒下，为这被如墨夜色笼罩的小小驿站披上一层银白的薄纱。
驿站的灯火依旧在风中摇曳着，却在这寂静中透出一丝凄冷。
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的驿站，此刻弥漫着血腥的气息。地面上，鲜血如溪流般流淌，在月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云峥携着叶曦，向着躺满尸骸的修罗沙场走去。
远处，几名云家的家丁正押解着一群浑身如筛糠般颤抖的小沙弥缓缓而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见那被数柄利刃刺破全身内脏，理应终结一切生机的厉道人，此时竟奇迹般地猛然睁开了双眼。
家丁云十一心头猛地一颤，惊愕之余尚未及反应，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已如闪电般穿透他的小腹，令他瞬间跌坐于地，面容扭曲，痛不欲生。
抽出插在云十一小腹的利刃之后，厉道人攻势未减，如同鬼魅般疾冲云峥扑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直觉——此人，正是今夜这场杀戮盛宴的操控者。
转瞬间，厉道人已逼近云峥，剑尖所指，寒气逼人。
“真武元炁（qì）向死而生。”面容黝黑的云峥叹息道：“厉道士，想不到你竟然在生死之间突破瓶颈领悟到了这一步。阴阳转换之间，也是实力最强的一刻。道士你虽有伤在身，但我于此时杀你，也相当公平。”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此时的厉道人只要一口真气不散，就近乎是不死之身。
而云峥没有告诉众人的是，他在厉道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似乎是“天地异变”的能量波动。厉道人身上的伤势，也正是在这股能量的作用下得以快速修复。
眼前的厉道人，将会在不久之后，如那些他见过的明人一样，变异成西方传说生物。
（莫非这个道人有巨魔血脉？难怪生命力如此的旺盛。）
所有的家丁都已抽兵而退，场中只有一脸淡然的云峥与道袍染尽碧血的厉道人。
叶曦眼眸骤亮，她轻轻地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头，装作不经意地抬手，用手指轻轻绕了两圈，似在把玩发丝，实则比划出一个圆环的形状。
云峥瞥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叶曦既然让我瞒天过海，肯定有她的理由。）
云峥长剑翻飞，顷刻格开厉道人挥来的剑势，剑上缠绕而来，生生不息的真武剑意，也被云峥凌空虚划，瞬间化解。
厉道人的气质虽然宛若凶神，此刻更是浑身浴血，然而用的竟是以柔克刚的剑招，而一脸云淡风轻的云峥则心意凝定，走着斩破万法，一往无前的路数。
三个回合下来，厉道人手中宝剑呛地一声脱手，在空中铿然折断。
而云峥长剑虽被迫开，另一只手却并指成剑，只见一道无形剑气，从厉道人眼睛扎入，穿颅而过。
顷刻间，一团血花自厉道人后脑炸开。
激荡的剑气足以将他的大脑搅成一锅糊汤。
看起来，他这下是死得透彻了。
与此同时，已经成为一个血人的魔僧脸上突然露出计谋得逞的神色。
他这一路逃窜，却并没有逃往赤水城，而是故意深入那鲜有人迹的密林腹地，也因此被安妙彤利用复杂的地形多添了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但这一切都是他的刻意为之，他深知，若直接逃向城池，安妙彤要么会迫于形势放弃追捕，要么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致命手段来终结这场追逐。
付出这些代价，他的目的便是将安妙彤埋葬在这里。
这片看似普通的密林，实则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它是陈羽冲精心构筑的秘密据点，隶属于赤水领五大巨头之一——金开甲。
随着四周响起的喧嚣声，一群手持火把、装备精良的兵士如潮水般从密林中钻出，将二人团团围住。而在这群人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肌肉虬结、宛如花岗岩雕塑般的金开甲，他亲自领兵前来，显然对此事极为重视。
“金大人，请务必抓住此妖女！她在叶曦麾下地位非比寻常，一旦得手，无异于斩断了叶曦的一臂！”
金开甲猛地向前一步，手中的开山斧高高举起，又猛然挥下，带着呼啸的风声，仿佛能劈开山川河流。
这一击，却是劈向了魔僧的脖颈，没有丝毫的犹豫与留情。
魔僧瞳孔骤缩，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濒死前的明悟：“原来要找金开甲的另有其人。”
“咔嚓”一声，他的头颅与身体瞬间分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和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