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多出来的铺位
薛尚冬签完合同领到宿舍的门卡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他离开已经空荡荡的签约大厅，继续按照简易的地图来到他所在的宿舍楼。宿管是个看起来比薛尚冬年纪还小的年轻人，染了一头已经褪色到炸毛的短金发，他让薛尚冬先在刷卡进门的闸机外休息区等着，休息区的两条长椅上已经坐了六七个人，有的和薛尚冬一样拉着拉杆箱，有的只带了一个编织袋子和几个盆。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椅上坐了将近20个人，不时有人问黄毛什么时候能进去，黄毛只答马上，手上却一直玩着一款游戏。
一直到了门口的长椅已经挤得坐不下人了，黄毛才招呼着后面的人跟上，他将他们送到了各个房间门口。
薛尚冬在房间门外就闻到一股臭袜子味，他打开门听见里面有人骂了一声“卧槽”。房间是细细的长条格局，八个铺位左面四个右面四个，其中七个铺位睡了人，剩下的那个铺位应该是薛尚冬的，上面却堆了一大堆臭衣服，散发出一种食物发酵的浓烈酸臭味。“这是我的铺位……”
“这么晚了谁他妈还给你挪东西嘞！这房间满嘞，不能再进人嘞！”
一个睡他对床的黑脸汉子呓语似的嘟囔了几句，他将披在身上的被往头上一盖，露出灰突突的被面，上面还有发黄的条状污垢。薛尚冬打算自己把衣服移开，刚一迈开腿，就踩到了一个啤酒易拉罐上，压瘪易拉罐的过程发出巨大的声响。
“草！让不让人睡觉！不想住滚蛋！”
一个睡上铺的高个男人只穿着大红裤头，两步就从上面翻了下来，对着薛尚冬的方向挥舞两下拳头，其它五个人也从床上下来，将薛尚冬堵在了玄关的位置。房间的隔音本就不好，薛尚冬还没关门，吵闹声吸引了安排完所有人打算回前台的宿管黄毛。
他冲进房间往薛尚冬面前一站，眼睛却没离开手机里的游戏直播，嘴里叨叨着：“别生气，别动手啊！明天还要上班，再吵下去我就要叫保安了。”
“你叫嘞！”
黑脸汉子好像被他的这句话弄得更生气了，他和红裤头男一直在宿舍争领头的位置，被其它五个人怂恿着更是都想出这个风头立立威。
黑脸汉子推了黄毛一把，黄毛眼睛看着手机压根没防备，他整个脸撞在了门板上，鼻子被门把手一磕，鼻血直流。
“啊！我流血了！”
黄毛边哭边用袖子擦着鼻血，那痛苦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带着尖锐的声音，把整层楼的人吵起了大半，其它房间的人也堵在门口看热闹，他们平时因为房间报修不及时，电费消耗得快，本就对宿管积累了很多不满，好几个人在人群中跟着起哄，让黑脸汉子和红裤头男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房间里另外五个人把薛尚冬和黄毛围在住，红裤头男操起角落里一个健身用的哑铃，冲着黄毛的头扔了过去。
薛尚冬按下黄毛的头，黄毛一踉跄却将薛尚冬带着往前一步，哑铃斜擦着薛尚冬的手臂飞过，勾住他的大衣衣领带着他的后脑砸在了门板上。
薛尚冬的耳朵里出现了针刺一般的忙音，众人说话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边打鼓，黄毛的脸都在他的面前放大，又很快消失了。
这感觉说不上新奇，只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冷。若说他晕倒了，他又一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非男非女的声音，低声慢慢地说着，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他好像听到了某种旨意，一直到这声音差不多消失了，他才睁开眼。
“你醒啦！”
黄毛瞥了他一眼，仍旧玩着手里的游戏，说道：“刚才吓死我了！你头磕了个大包，你再不醒我就想给你送到医院去了，幸亏你很快醒过来了。”
薛尚冬的头还是晕晕的，后脑勺有钝痛，过了好几秒他才理解黄毛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了。
“你们房间几个人太过分了，回到房间就喝酒抽烟打牌，对面的房间都投诉很多回了，你就是住进去也住不长久。他们终日早出晚归的，谁知道他们在外面干什么。这附近有一个变态，总赶在半夜里出来跟人，搞不好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薛尚冬想着黄毛进房间顺手把灯打开时，他看到了黑脸汉子和红内裤男身上有蒸腾的黑气，所有的黑气四散着向周围蔓延，像是掀开蒸熟馒头蒸笼的瞬间，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这也是他推开黄毛后反应变慢的原因之一。黑脸汉子和红内裤男现在看上去很健康很嚣张，但不久之后一定会出事，他看不出来到底什么时候会出事，也不知道到底会出什么事，他只是不想卷入麻烦之中。
黄毛只当他是害怕，嘻嘻笑了一声说道：“你没事，被跟的都是小妹。要不这样，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一个空的铺位，让你暂时有个落脚的地儿。”
薛尚冬看到黄毛带着脖子上的工牌，上面写着李睿哲，可能是因为他连续熬夜打游戏，两个眼睛下有大大的黑眼圈，照片上的他比本人看上去精神很多。
李睿哲说着慢慢走出去，游戏角色出招的声音在走廊里远去了，薛尚冬继续瘫倒在沙发上，他的四肢有一种零件磨损似的疲倦。沙发旁就是前台常坐的椅子，椅子前方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台式机，旁边还有一个大屏幕显示屏。屏幕上的画面是九宫格，每个格子显示各个楼层不同的监控录像内容。
薛尚冬站了起来慢慢走近观看，各个楼层摄像头的清晰度实在是太低了，并且只能显示1、2楼九个摄像头，过五分钟才会跳到3、4楼的监控画面，他这才意识到他没有在监控画面里看到李睿哲。
他猜测按下某个按键，画面可以一键切换，他刚移动了一下鼠标，一个高个的男人就推开了门，薛尚冬立刻直起了身体，就好像他刚才压根没有碰过鼠标。
高个男人和黄毛差不多大，普通的黑色平头，脸上全都是快熟透的青春痘，他与薛尚冬对视后，不耐烦地问道：“你哪位？”
“我是新来报道的员工，李睿哲让我在这里等他。”
平头男看看他立在一旁的拉杆箱，又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个遍，说道：“跟室友关系不好吧！他说帮你找铺位？”
平头男五官挤成一团，差点没把脸上的痘痘挤破，他抱怨道：“他是骗你的，十分钟前他就下班了。他那么说就是为了把工单落在我头上，怎么有这种人，明天我一定要告诉领导！把他赶出硕鸣！”
平头男不分青红皂白把他赶出前台，薛尚冬一下子没了目的地，他就这么往厂区外走。在通往大门的路上，看到了总部大楼上跳楼的男人，他确实一点也看不见男人的长相，但他看到男人掉落的一瞬间身上四散的黑气，和他在原定入住房间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掉下去的穿工作服的男人，就是冲着他扔哑铃的的红内裤男。
现在房间里剩下的铺位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