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重回大邱
裴珠泫走进浴室后不久，裴妈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低声同李成林聊了几句后，她打发裴爸去厨房照看着锅里的粥，自己轻声打开了家门。
“阿姨…我来送东西了。”
“嘘，小点声。”
裴妈帮着李成林一起把东西放在了地上后，马上拉着他重新出了门。
轻声掩住门后，裴妈看向李成林明显有些水肿的双眼，目光中满是担忧：“怎么肿的这么厉害？”
“路上不小心吹到风了，没关系的。”
李成林勉强笑了笑，敷衍着回答完后，马上问起了裴珠泫的情况：“珠泫怎么样？还是睡得不好吗？”
“做噩梦，说梦话，还有点梦游。”
裴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讲述道：“大概总是梦到自己被抓住，会突然开始挣扎的动作……总之就是睡得很差。”
“…尽快让心理医生来吧。”李成林也叹息着说道。
“心理医生也不是万能的。”裴妈认真的看着李成林说道：“关键在你，成林。”
“珠泫在梦里总是会喊你的名字，她是希望能从你身上得到安全感的。”
“可是珠泫总是有些害怕我……”李成林犹豫道：“我担心离她太近反而会刺激到她。”
“你太不了解自己的女朋友了，成林。”
一夜担惊受怕没有休息，裴妈的脸色很是憔悴，但看向李成林的目光仍然锐利。
想起那本相册中的内容，李成林喉结抖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能说出些什么。
看着失落低头的李成林，裴妈疲惫的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半句话说完便再没了下文，裴妈担心女儿，简单告别后就回到了家中。
面对着重新紧闭的大门，李成林独自站在楼道里，心中满是对不知该往何处去的茫然。
女友就在一门之隔的屋内，他却不敢进去见她。
彼此仍旧喜欢着对方的二人，却又在几乎同时沾染上了对对方的恐惧。
即便这隔阂般的恐惧单薄的就像面前这扇门一样，打开它只需屋内的人拉动把手，或者屋外的人转动钥匙。
但打不开就是打不开。
早餐的饭香味逐渐在楼道中飘散开来，一缕一缕无形的缠绕住了呆立的李成林。
仿佛冥冥之中的提醒，李成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看向了身侧的楼梯。
这是通向他原来的家的楼梯，也是曾经把他和裴珠泫的生活链接起来的楼梯。
缓步跨上阶梯，他给首尔的李政赫和尹再荣依次打去了电话。
他要搬回大邱，重新和裴珠泫做邻居。
就像十几年前那样，做回那个住在楼上的哥哥。
……
釜山，朴振瀚的私人别院。
病程进入终末期，朴振瀚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只能依靠满屋子的仪器维持最后的意识。
病魔像是伏在他背上的吸血鬼，缓慢又无可阻挡的夺走着他的生命力。这个曾经在釜山翻云覆雨的老人，终究还是迎来了自己的日落。
癌症是献给生命的凌迟。
躺在病床上的朴振瀚已经很难开口说话。最疼爱的侄女就在床边，他浑浊的眼睛却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勉强听到她努力克制的抽泣声。
艰难的抬起左手，朴振瀚努力的向哭声传来的方向伸着，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朴美慧急忙握住了那只在半空中茫然无措的手，忍着自己的眼泪凑到了他的脸旁：“二叔，我在呢。”
“美慧……”
干瘪的喉咙挤出喑哑的嗓音，朴振瀚竭力让自己的话语能更加清楚：“你…你不该来的……”
“二叔不想…不想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您别再说了。”朴美慧泪流不止，已经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都是我不对，没能早点回来看您。”
“二叔闯了一辈子，没什么能留给你的……”
“釜山是我的第二故乡，这里有我奋斗一生的家业。”
不知是由于难忍的骨痛，还是更彻骨的心痛，朴振瀚喉咙中翻滚着沉重的呼吸声，两行浊泪滚滚而落：“可惜…家贼难防，终究是留不住了……”
“二叔！”朴美慧凄声道：“您别再说了！”
朴振瀚剧烈的咳嗽起来，身边的仪器开始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们匆匆而入，朴美慧被搀扶着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的走廊中挤满了人，不同派系不同所属的人群中分界鲜明的对峙气氛，在朴美慧出来时却悄然消失。
沉浸在悲伤中的朴美慧无心理会其中暗藏的蝇营狗苟，面对着他们审视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冷脸离开了此处。
庭院中，见朴美慧出来，正在和随程前来的美国医疗团队交流的勃朗宁停止了聊天，带着一脸的担心朝着妻子迎了上去。
妻子的表情和泪水已经说明了一切，勃朗宁没有再问些什么，只是温柔的把她拥在了怀里。
朴振瀚的管家带着满脸的疲惫缓缓跟了出来，向朴美慧躬身行礼后，恭敬地开口问道：“小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朴美慧离开勃朗宁的怀抱，正要转身同管家说些什么，话语却被悠悠响起的钟声打断。
“当…当…当……”
黄昏的微风携着肃穆的钟声，悄然从庭院上空划过。
院墙角落处，在秋冬气息中坚挺了许久的桂花树轻轻颤动着，树梢间最后一片枯叶缓慢而又坚定的落下了。
亲魂远去晚钟咽，生命凋残叶自翩。
朴美慧的目光随着那片落叶缓缓落下，汹涌的泪水是与平静表情截然相反的波涛。
出神似的望着那棵桂花树光秃秃的树干，朴美慧轻声回复道：“不必给我准备房间了。这里没什么值得我留恋了。”
说完，她不待管家再做回复，头也不回的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勃朗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很快便带着医疗团队的人跟了上去。
管家的苍苍白发在夕阳映照下橙黄交错，得体的衣衫却盖不住他的狼狈，疲惫的面容上老泪纵横。
顾不上太多伤感，他取出手帕擦了擦泪水，便转身朝着豺狼们走去。
“要直接回首尔吗？”
没有急着吩咐司机开车，坐在后排的勃朗宁握着朴美慧的手轻声问道：“如果累了，就去酒店休息一会吧。”
朴美慧轻轻摇了摇头，一向活力的脸庞挂着浓浓的倦色：“成林和珠泫遇上了些难题，我要去大邱一趟。”
“把我送到那边，你就先回纽约吧。”
“好。”勃朗宁点头答应下来，没有追问内情，抬手吩咐司机开车。
车身缓缓移动，朴美慧最后看了一眼别院的方向。
白墙黑瓦在黄昏中格外肃穆，外围层层站立的西装们像一道道锁链捆住了别院，仿佛守陵的护卫。
“二叔，只要它长大了就能开花吗？”
“是啊，美慧。只要细心呵护它，耐心照顾它，过不了几年就能闻到桂花的香味了。”
“那我要吃桂花糕！”
“好啊，二叔给你做。”
“我还要用桂花做枕头！枕着香香的枕头睡觉，一定会做香香的梦！”
“你想要什么都好。”
同年的美好回忆短暂的从朴美慧脑海掠过，朴振瀚慈爱的笑容和熟悉的砖瓦，都逐渐从她的视野中消失。
抬眼看向天边舒卷的流云，朴美慧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二叔，真想再吃一次你做的桂花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