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既然是要刷新吏治,那么需要的便是一把锋利的刀。
这样一来,温和的太子还会是皇上心目中的即位人选么?
谢阡再想到妻子的信里说的,他们走后,父亲就有些咳嗽,是受了风寒。
可是吃了三个太医的药,足足拖了一个月病才好。
父亲从前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受了寒,连姜汤都不用喝,过几日就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太子何去何从,谢家又何去何从?
谢陌不知道这些。她叫了守老宅的下人来问,谢怀远信里说的那些百年老店在哪里。
如果还在,她准备一处一处去买回来尝尝。
谢阡知道了,便让人给她去买。
买来了她就请客,让谢阡还有族中其他的兄姐一起分享。
“嗯,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这个。哥哥,过节的时候就每样十斤送进京好了。嗯,再给皇上、姑姑和表哥也送一份。”
谢阡弹她额头一下,“看不出来,你倒是挺会当家。”
送这些当年节礼物,不管是爹爹也好,姑姑也好,都会勾起少年时的回忆。
而太子殿下以及谢府众人也会倍感亲切。
倒真是不费银钱又把礼物送到了点子上。
谢陌摸摸额头,为什么一个二个都喜欢弹她的额头。只有表哥是好人,从来不会欺负她。
日子便在信件和礼物的往来中如水一般过去。
谢怀远和儿子每月一次通信,有时候几页,有时候长达十几页。
谢陌有时候会真真假假的抱怨:“爹爹和儿子有好多话说,和闺女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所以,虽然人不在朝堂,谢阡这两年对朝堂的局势却是很清楚的。
知道朝堂上颇有些风起云涌的味道。
也知道二皇子初时在江南只是看看,如今却是不再韬晦。
江南司法刑狱上的人竟让他撤换了一百零八人,平反了大小冤狱无数。
江南官场悄悄的给他取了个绰号‘罢官皇子’,而民间却叫他‘青天皇子’。
眼见着这位爷得了皇上的旨意,要回京受封,然后出宫分府别过,江南的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萧槙离开的那日,百姓自发送了万民伞。
江南道上的官员也一个不差的都来欢送,看着场面也还真是热闹。
萧槙也莞尔,这些官员怕是抱着送瘟神的心态来送自己。
这两年多,他在江南的动静搞得这样大,弹劾的折子不少,父皇都没有言语。
看来果然如母妃所说,父皇有心要刷新吏治。所以,他做的这一切是得到了天心默许的。
走这江南一趟,萧槙才知道现今花团锦簇的天下,吏治腐败黑暗到了什么地步。
父皇有此心,他一定从旁协助。
只是,不能给东宫那位兄长枉做嫁衣裳而已。
回头说他闹得过火了,需要一个宽和的君主来安抚,就把他踢一边去了可不成。
所以,他也想要回去了。
这样关键的时刻,离开父皇太久不好。
不过,这些官员以为他走了,就没事了么?
半途而废可不是他萧槙的信念。
就是父皇也绝不会容许这件事情才起个头,就夭折的。
罢免了这一百零八人,接下来要争的就是人事的任免权了。
可别他把人全得罪了,太子出来做这个好人,把那些肥缺又放给他自己手下那些人。
“殿下!”
旁边的马车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人面来。
这是萧槙到了江南,由齐泯之保媒纳的一房侍妾,姓丁单名一个柔字。
是江南一个掌握实权的将领的妹子。今年十五岁,出落得竟比宫中一些美人更娇媚。
说实在的,这两年萧槙能够端了那么多人的金饭碗还安然无恙,真是多亏了这个大舅哥。
而丁柔这个时候,也是六甲待产之身了。所以,萧槙会走陆路,而她会坐船。
这两年,萧槙麾下人马都管丁柔叫丁夫人。
这个时候见丁柔在叫自己,萧槙便勒马过去,“怎么了?可是孩子又闹你了?”
“不是,就是想着要两个月不见殿下。还有日后到了京中,还不知会怎样。”
丁柔微露愁容。她是江南的第一美人,但是进了京就算不得什么了。
“你有了我的子嗣,母妃不知多高兴呢。别发愁了,有孕在身不应该愁眉苦脸的。就要分别了,笑一个给孤看看。”萧槙倾身道。
他也要有一个孩子了。这两年多在外,太子总共添了二女一子呢。
“不跟殿下说了。”丁柔终是露出个笑容,然后躲入车内。
是,有了腹中的骨肉,她的路会顺利很多。
哥哥在江南又能够帮得到殿下,没什么好太过担心的。
只是,殿下这一次回去受封,王妃的人选是不是也会定下来了。
自己若能一举得男,可能做个侧妃?
萧槙把丁夫人送上了雕梁画栋的大船,然后和自己的亲兵等人直接骑马进京。
皇帝下了圣旨,令沿途官府保护。
回京这一路,跟接力一般把二皇子一程一程的护送着,都生怕在自己境内损了这位皇帝爱子一点。
直到离京三百里时,有御林军前来迎接护送。
这样的做法,完全杜绝了沿途出现‘盗匪’的可能。
萧槙进了宫,先去缴旨。
皇帝看到阔别两年多的爱子,高兴的从龙椅上下来。
“起来、起来,让父皇看看。嗯,长了好高一头。走,别的回头再说,先去见见你母妃。这女人想儿子啊,一点道理都不讲。明明当初是她让朕把你放出去,开眼界、见世面的。这两年不知道抱怨了朕多少回。蛮不讲理啊、蛮不讲理!”
萧槙这一次回来,觉得京城还是那个京城,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好像没什么变化似的。
知道儿子回来,云贵妃早早的就等着了。
却听说二皇子去了坤泰殿见皇后。
脸上一僵,勉强笑道:“理应如此。”
是萧槙建议的,说论理该先去见过母后。皇帝便说那你去吧。
谢皇后当然不想见志得意满的二皇子。
可是,二皇子远道从江南回来,除了皇帝,头一个就来见她。
她作为嫡母却也只能把场面上的话说了几句,然后就催着他回去见云贵妃了。
等人走了,谢皇后看着摆在桌上的苏绣,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回去江南,皇上当着人夸,背着人也夸,竟连‘此子类我’的话都说出来了。
还有太子在呢,这样的诛心之语,是要置太子于何地?
从前这个二皇子还有桀骜不驯的一面。
如今随着年纪的增长,行事却是越来越稳妥了。
待到萧槙回到慧芷宫,云贵妃看着都成大人了的儿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儿子让您受委屈了。”萧槙跪在云贵妃前面。
云贵妃伸手抱住他,“不,这份委屈不是你给的。”
“儿子不会让您一直受委屈的。”
接下来,便是二皇子封王的事了。
华禹惯例十五岁封王。
二皇子如今已经虚岁十六,自然该封王了。
这还是他到江南去耽搁了。
几个月前皇上就要召他回来,可是他提前就来了一封信,把他现在不能离开的缘由讲了。
皇帝也允了,这才拖到了现在。
可这封王有个遣不遣往封地的区别,还有个封地富庶与贫瘠的区别。
二皇子是皇帝爱儿,封地肯定不可能贫瘠。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会不会留京了。
皇帝之前几个月并没有要在京城给二皇子修府邸的举动,可是保不齐他把哪一处抄家抄来的大院落直接就指给了二皇子。
于是,在二皇子未抵京师的时候,就有人上了折子,称二皇子当离京就封。
理由先是从太祖爷就立下皇子十五封王就藩的规矩。
又洋洋洒洒上万言成年皇子不就封的害处。
折子的末尾甚至连兄弟阋墙,国鼎不稳都说出来了。
此人正是谢怀远的门生,结果折子被皇帝留中不发。
三天后,又是一道内容差不多的折子,还是留中不发。
这样一共留中了三道折子,二皇子便抵京了。
谢府书房,谢怀远的幕僚欧阳先生不无忧虑的说:“老爷,这样看来,皇上是执意要留下二皇子了。”
谢怀远手放在额头上,“皇上春秋鼎盛,所以觉得我们有些危言耸听。又有人从二皇子的江南之行中看出些名堂。知道皇上要留二皇子是为了什么,就不会抵死反对。可这样动筋骨的事,交到二皇子手里,终究少了些许宽宥。而太子,又过于仁厚。若是皇上得享天年,两个皇子各尽其职,倒是一派大好景象。”
“老爷,皇上才三十五呢。”
“这个不在年岁,在心。三年前,你能想到我现如今这幅样子么?”谢怀远有些疲倦的说。
欧阳先生看来一眼,夫人去世两年,老爷的确苍老了许多。从前是根本不露老相。
嘴上却只能说:“老爷的精力,等闲一个年轻人也是比不了的。再说,再过三个月,大少爷就回来了。”
提到长子,谢怀远微微露出点笑意。
长子的信中,越来越言之有物,不是当初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了。
自己再撑个几年,他就能更加的成熟起来。
谢家的未来,还要寄托在他身上。
至于太子,当然是要力保的,甚至豁出身家性命也必须保。
让云家的皇子上了台,如今不仅是他谢家不能容,朝堂也不能容。
谢怀远统率百官多年,有一些弊政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要改也得缓着来。
二皇子年少气盛,若有皇上压着还好。
不然,朝堂上怕是再无宁日了。
外头进来禀报,说是二皇子到访。
“快请。”谢怀远站起身来,来得好快。
见了皇帝、皇后和云贵妃,又去见了太子,后脚就上谢府来了。
师生二人许久不见,自然是好一番契阔。
萧槙先问候了老师的身体,然后又讲了些他在江南遇到的事。
二皇子在江南做的事,皇帝在朝臣面前是大加褒扬的。
谢怀远自不会坏了这个基调,但是还是劝了几句宜缓不宜急的话。
“嗯,先生说的,学生记住了。”
萧槙依然是背脊打直,像是从前在课堂上的样子。
不过话虽说得恭敬,谢怀远知道也不过是个面上的情分而已。
他如今正是意气风发之际,听不进垂暮之人的这等劝告也是常理。
待到二皇子回去,黄氏看着他送的那些个江南锦绣叹了口气。
再三个月家中上下就可以除服了,到时候正用得上这些上等丝绸。
其中有一匹,颜色俏丽,正好可以给小姑裁春裳。
只是,这是二皇子送的,让小姑穿却有些不妥了。
“杜嬷嬷,上次我写信去,问了陌儿现在的身量。她的回信想必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让人给她裁制春裳。她可两年多没穿过花衣裳了。嗯,回头你亲自去找几匹布出来,我怕旁人不知道陌儿的喜好。”
这位杜嬷嬷正是谢夫人当年带进谢家的陪房。
黄氏特意留了她在身边,遇事指点一二,平素很是尊重。
这也是谢夫人的意思。
黄氏毕竟是晚辈,管不到公爹房里的事。
那样,就怕几个姨娘不安分。
放了杜嬷嬷在她身边,有谢夫人的余威震慑,就为黄氏争取了更多的成长的时间,不至于措手不及的。
这两年,谢夫人留下的那些人也都是尽心竭力的帮着黄氏。
毕竟,她是谢夫人唯一的亲儿媳。
听了这话,杜嬷嬷笑着说:“四小姐还有三个月才回来呢,大少奶奶就惦记着这事了。不过也是,做衣裳要好些日子不能马虎。老身记住了,回头就去挑布料。等身量尺寸到了,就依了当下的新款式慢慢做来。四小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以适当放宽大些。”
“合身就好,我们又不是那等穿不起的人家。长个子了就再做。”黄氏轻声道。
杜嬷嬷应了声‘是’。
其实以谢夫人的性子,当年便是做大些收一收,长了个头再放松点。
只是黄氏毕竟是嫂子不是母亲,有时候就怕人说她不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