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军需官
伸出深黑色手掌，用力抓在冰凉的脸颊上，来回摆动检查一番，只看一眼，张明就知道没救了
松开手，转头看向跪倒在地，满脸忐忑不安的男人，对病人家属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呼吸停滞、心脏骤停、体温冰冷、皮肤发白……他已经死了。”
“不……不！不可能！”装备精良却满是血污的男人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句
凝固的干枯血液黏连在眼睑上，头部裹着一个黑色头巾的男人，瞳孔中满是颤抖与恐惧，作为兄长的他完全接受不了这种结果
他连忙跪走着来到张明面前，无视二人诡异的打扮，开始原地磕头，边磕边带着哭腔地乞求道：
“求你！求你了！医师大人救救我弟弟吧！要什么都可以给你！求你了！”
这悲惨的一幕，军营里的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继续忙活自己手头上的事
而抬着担架的四人眼神落寞，但也没有阻止男人的卑微请求，因为他们同样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已经死了，节哀顺变。”张明无动于衷，牵着霍雨瞳不安的小手，冷漠地安慰一句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男人不得不接受事实，抬起剧痛的额头，楞楞地跪在原地，是不知所措，也是悲痛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惶恐的眼神恢复清明，泪水挂在脏污的脸颊两侧，清扫了污渍
男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走到担架旁，眼神麻木地看着上面，失去生命气息的弟弟
口中不断重复道：“哥带你回家……哥带你回家……”
说话间，男人颤抖着把死去的弟弟背在身上，口中念念有词，向军营外面走去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也下定决心，选择跟着男人一起走，他们不是要当逃兵，而是想将自家兄弟的尸骨安葬好
“哥……”
“我们走吧。”
“好。”霍雨瞳乖巧地应答一句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士兵！返回你的岗位！”
“哥带你回家……哥带你回家……”
“士兵！难不成你想要抗命！当逃兵！？”
“我糙妮抹碧！老子刚从战场上下来，杀了十几个人！你沓嘛跟我说，说我是逃兵？我去霓漫地！”
“士兵！我是宪兵队的，注意你的言辞！”
“用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中队长！比你和你妈的闭加起来的官都要大！都给我闪开！”
之后是一连串刺耳的口哨和激烈的争吵，可这跟兄妹二人无关，他们来这也只是为了那份赏金，顺带让霍雨瞳见见世面
一道显眼的帐篷外，经过门卫的检查
刚一进去，区别于外面的脏乱差，内部装饰华丽、温暖舒适，还铺盖了专门的地板，各种书籍整齐摆放在柜台内
精致的香炉散发出阵阵香气，在不大的空间内弥漫，驱散了难闻的味道
明亮的灯光下，一个衣装整洁、精心打理过的男人，正悠闲地坐在帐篷中央的木桌后面
喝着某种提神的茶水，拿着一张张文件细心地浏览，口中还不停地呢喃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帐就是对不上呢？明明一支大队，为什么会消耗了三支大队的物资储备呢？”
噔噔噔——
手指敲击桌子的声响，唤醒了这名军需官混乱的思绪，不禁抬头，顺着声源方向看去
“嗯？”同时，军需官也发现了张明二人的存在
打量一圈，见多识广的军需官没有感到害怕，反倒是这身奇异的病疫打扮，让他产生了兴趣，问道：
“你们是榜文过来的军医？”
“对。”张明将一个令牌丢过去，砸在摆满文件的红木桌上
军需官拿起令牌，简单看一眼就丢还给张明，同时也失去了兴趣，厌烦地重复着已经不知道第几遍的话术
“出门右转五百米，那里是病患区，专门给你们这些喜欢发死人财，还有那些将死之人准备的。”
“谢谢。”张明礼貌的道谢一声
军需官神情不耐烦，但还是补充了一句，“走吧走吧，没事别来烦我。记得啊，治好的弟兄让他随便在哪签个名，到时候拿给我，我再派人去核查一遍，这样，我才能给你钱，知道了吗？”
“行。”
待兄妹二人离去，军需官又浏览起手头文件，同时不忘吃点酥脆的干果，喝点热茶，来刺激疲惫的大脑
几个文件签署下去，帐篷又有人进来了
军需官抬头看去，不解地问道：“嗯？你们两个怎么又回来了？”
“给我开个单独的帐篷，那地方人太多太杂，我不方便救人。”
张明的医疗手段是远超当前这个时代的，悄悄地救人还好，要是在大庭广众下，可就保不齐会惹来什么麻烦
虽然他自己不怕，但考虑到霍雨瞳，决定还是和以前一样，找个安静的地方救人，最起码人不能太多
闻言，军需官不屑地笑了笑，冷哼一声道：“单间？你怕不是在说笑，真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
要不是大部分军医都被调往其它战场，军需官才不会同意找这些民间医生治病呢，一点用没有还烧钱
对此，张明没说什么，他刚刚去了一趟病患区，亲眼目睹过那些草药医师的水蛭疗法、跳大神的请神疗法、以及动不动就断手断脚的粗暴疗法
如果不是这种蠢办法确实有用，救下过一些士兵的性命，估计这些手法粗糙的庸医早就被砍死了
虽说在此之前已经爆发过，士兵杀害军医的事件，但均被镇压下来了
关键不请这些庸医还不行，治不好和没得治是两码事，总不能让士兵受了伤就原地等死吧？那还不得炸营
张明也不气馁，手伸进腰间包裹时，不忘重复一句，“我要一个单独的帐篷，病人我自己找。”
没等军需官继续嘲讽，空中划过一道残影，灯光照耀下，几枚闪亮亮的金魂币被丢到桌上
见到是金魂币，军需官的态度不免变好了许多，反正每天都有一堆空帐篷，有冤大头主动花钱买，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抓起金魂币，上下来回抛动，满脸惬意的军需官改了口风，给张明指了个详细地点
“病患区门口进去，右转第十二个帐篷，那里没人，你想干什么都行。”
说着，军需官看向张明身旁娇小的身影，背着等高重的包裹，模样可可爱爱的，不禁让他想起某些贵族的特殊癖好，忍不住开了个刘备腔
“当然，就算你做些奇怪的事情也没人管你，毕竟那地方每天都有一堆伤员搁那鬼哭狼嚎的。”
注意到军需官的视线，张明伸手摸摸霍雨瞳的小脑袋，搞得她不明所以，因为单纯的她没有听出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说话注意点。”张明冷声一句，军需官的话他不是很喜欢
“啧，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你的幽默是指拿别人的家人开玩笑？”
“行了行了，我忙的很，没时间跟你废话。”
抛动手中钱财，军需官把这几枚金魂币丢还给张明，他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放进腰间包裹里
还没开口，军需官就率先发话了，“别人都是来这赚钱的，你倒好，还隔这倒贴钱，你这种怪医我第一次见。”
“职责所在。”张明给出自己心目中的答案
“哈哈哈！好！好一个职责所在，要是上头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话，这场仗就不会打这么久，死这么多人了。”
被戳到笑点的军需官哈哈大笑，开心的鼓起掌来，慵懒的神情都变得愉悦几分
激动之下，他也不介意讲一些内幕消息
“你知道吗？本来这场仗三个月前就能结束，结果主帅被某个空降下来的贵族子弟顶替了，关键那个家伙还什么都不会，不仅乱指挥，严重拖慢进度，又仗着家族势力，把战争当儿戏，死了不少兄弟，唉~”
军需官神情落寞地述说着，如今这个军营的悲惨情况。每天都有人因为愚蠢的命令去送死，死的毫无价值
可他的抱怨无法改变任何事，张明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义愤填膺的指责，也没有去共情
“没事我就先走了。”估算下时间，张明不喜欢跟别人废话
“走吧走吧，累死你得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军需官眼见张明二人毫不犹豫地快步离开，临走前，他还是叹口气，忍不住大喊一声，补充道：
“对了，待会儿，我给你找两个人，负责给你抬病人，就在那边等着呢。”
“谢谢。”
“知道就走吧，我忙着呢。”
漫步在嘈杂的军营中，相比军需官安静舒适的帐篷，外面显然更像是菜市场，各种声音都有
“唉，今天中午吃什么？”
“白萝卜炖肉、粗粮，晚上有酒喝”
耳边传来各种喧哗声，专注的霍雨瞳没有在意，而是细细品味刚刚张明与军需官的对话，将内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抬起小脑袋，仰视着张明高大修长的身影，不解地问道：“哥，为什么那个叔叔要把钱还给你啊？”
张明没有说话，而是抱起霍雨瞳避开迎面奔跑来的军队，这些当兵的速度很快，笔伐整齐有序，似乎是赶着上战场
待张明重新将霍雨瞳放下，牵起小手后，温柔地解释道：
“那是因为他良心未泯，跟那些不择手段敛财的人相比，他可算得上是大善人，顶多……态度有点不好而已。”
“哦。”
不多时，病患区到了，刚一踏入，就能发现这个地方乱糟糟一片，遍地血污碎肉，在缝隙处还有某些细小的肉沫堆积在一起，没人打扫
又走几步，腥臭的热气扑面而来，不远处的空地上，挂满了染血的各类衣物与床单，密密麻麻一大片，风一吹过，轻轻摆动着
旁边还煮着几锅热水，里面是红色的绷带，似乎是想要经过高温烹煮后，重复利用
嘎吱——嘎吱——
迎面走来几名戴有口罩的士兵，正推着辆载满死尸的小推车，麻木地向外推去，看轻车熟路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其余人对此也是司空见惯，路过的伤员看见了，也不害怕，因为他们都或被人搀扶，或躺在担架上，疼的没精力去思考这些，只有一味地哭嚎，或者不停地喊爸爸妈妈
附近肮脏的帐篷里面，传来各种刺耳痛苦的惨叫声，宛如正在受刑的罪犯，叫喊的无比凄厉，久久回荡在空气中
虽然刚刚来过一次，但霍雨瞳幼小的心灵还是感到震撼，因为这残酷的现实让她颠覆了，对战争中所谓荣誉与正义的看法
来到军需官标记的帐篷前，此时，这里已经站着两名士兵。他们看见张明时并没有多恭敬，而是满脸麻木，不过还是勉强敬了个军礼
“见过军医。”说话有气无力的，看模样不是很乐意服务张明，多少有点敷衍
张明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可能因为别人态度稍微恶劣一点，就要干死别人，或者用暗器去谋杀
取出两枚金魂币，一人一枚地放到士兵手上，“这是酒钱，今天就劳烦两位弟兄了。”
摩擦手中闪闪发亮的金币，两名士兵态度明显变好许多，露出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应承道：
“哪里哪里！给大人做事是小的荣幸！”
等张明带着霍雨瞳钻进帐篷中，简单布置一番后，便朝外大喊一声
“可以安排伤员过来了！”
“走吧，该干体力活了。”
闻言，两个士兵伸伸懒腰，开始前往病患区大营，熟练地找了个担架，在密集的病床中找到一个还有气息的伤员
抬着昏死的伤员，走进帐篷内，两人发现，这里面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昏暗的灯光更加明亮，空气中多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原先的床铺摆上干净的床单，还凭空冒出几件造型奇特，从未见过的医疗器材
干净的手术台边，站着一个深黑色长袍的修长身影，背对着在各种瓶瓶罐罐中调试，一旁堆积的箱子上，一道娇小可爱的身影，正乖巧的看着书，时不时前后晃动一下小腿
不知为何感到有点压抑，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有些畏惧地喊了一句，“内个……军医大人，人我给你带过来了。”
“放到床上，就那里。”张明头也不回，只是伸手指向手术台
按照吩咐，将昏死的伤员搬上去，完事后的两人面面相觑，确定没其它事要做后，扛着担架离开帐篷，来到外面站岗去
过了一会儿，张明准备好一支吗啡，来到昏死过去的伤员旁。看着那略显稚嫩的年轻面孔，伸手探了探鼻息，确定还活着
于是手法娴熟地给伤员扎了一针吗啡，随后边认真观察起伤势，边探出手轻轻掀开破碎的军服，确定伤势的轻重程度
“还活着，小腿骨折，腹部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肠子险些流露出来……”
经过简单的诊断，确定是刀伤的张明，从旁边的摆盘中拿起短小锋利的手术刀，固定好灯光，在清晰的光线下，开始进行一人的外科手术
没有氧气罩，也没有心跳检测仪，这些高端的器材布置起来太麻烦，而且星罗帝国也没有这些东西，拿出来肯定会被当成日月奸细
有的只是一名自学成才的医生，在简陋的环境下，凭借自己丰富的实战经验，以及独属于他本人的高超外科手法，来挽救一条重伤垂死的生命
……
“哥，不要我帮忙吗？”
“不着急，等以后有的是机会，你现在先休息一下，这一路上你也累了。”
“我不累！(倔强)”
“听话，救人可比杀人难多了，你现在还太小，吃不消。要是闲不住，就去背一下我写的医疗手稿。”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