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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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巧设计

翌日一早,两人果然如约同行。

沉璧与叶揽洲都换了朴素的装束,佯作是兄妹在“拍立得”摊前摆弄古玩,将古玩一一放在木匣之中。

两人一口一个阿兄、小妹地唤着,还真让走过路过的街坊百姓们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沉璧还在叫卖,而叶揽洲已经在摆放堆叠木匣时四下逡巡,那沉璧所说的“邋遢之人”果在暗处窥伺。

他的手肘触了触沉璧掌心的木匣,沉璧立刻机灵地朝叶揽洲眼风暗示的方向望去,叫卖声更大。

“拍立得!拍立得!拍了什么便立即得什么!”

“珍稀古玩,奇珍异宝,尽在匣中,大家快都来试试手气!”

沉璧一句,叶揽洲随后也附和一句,只等围观人群蜂拥而来,再如云散去,那暗处的人还没凑上摊前。

“别急,他这就来了。”叶揽洲此刻已发现那人正朝摊前走来,低声提醒沉璧。

沉璧点头示意,却没想到叶揽洲竟在那人靠前探视之时忽然拍了沉璧一下,随后佯作惊惧之态对她说:“对了小妹!方才那么多人,你我手忙脚乱的,那只刻着‘云没’二字的木环,可没有丢吧?”

这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够给那人听见的。

“云没……木环……”那人果然闻言后脚步一滞,嘴里嘟囔一句,下意识惊愕地抬头看向摊位。

叶揽洲此刻断定,他便是小虾米。

只是叶揽洲这突然一句话让沉璧有些意外,险露了怯,但好在她机敏,知道叶揽洲是别有深意,在错愕片刻后立时接上了话:“没有没有,阿兄,此等贵重之物,我自然贴身放着了。”

话音才落,叶揽洲腾身一个错位,趁机将早握在掌心的木环扔在沉璧衣襟处,沉璧也眼疾手快地侧身一接,恰好装作将木环才从怀中拿出,依旧是故作见不得人的姿态,低声与叶揽洲做戏道:“阿兄且看!好生在我怀里揣着了!”

虽反应极快,但沉璧心中也惊讶不已。

叶揽洲竟肯将这都进奏院好不容易取得的云没村信物在此刻交到她的手中?!

此刻的触动不可谓之不强,毕竟这是《轶闻录》小报探官们没能完成的任务,叶揽洲竟在这关键时刻以此物作饵……沉璧猛然想到昨日叶揽洲故弄玄虚的那两次话说一半,立时就懂了他的计划。

心中不免也是生出三分对他本事和人品的敬畏与欣赏。

“吓死我了,在你这便好,别显摆了,快收起来!”叶揽洲道。

沉璧索性顺势而为,乔装拿不稳这木环,将木环故意掉在小虾米脚边,“哎呀!”

两人随后又默契地故作仓皇地互相责怪起来,再同时匆匆跑到小虾米面前蹲下撞了头,慌乱之余两人还不忘各伸出一只手去抓那木环……不过,他们显然是故意给小虾米时间看清楚那只木环的。

果是小虾米前日丢掉的云没村信物木环。

那小虾米果然中计凑在摊前,笑吟吟与两人道:“叨扰二位了。方才不经意间,小可有幸看到娘子手中木环。小可素来都喜好木制古物,本想来问娘子与郎君扑买一匣,竟不知此物为何不放入木匣之中?”

见他上钩,两人各自窃喜,又因对彼此的反应极为欣赏满意而在暗处互相会心一笑。

沉璧随后迅速将木环收回怀中,故作心虚道:“这……这可不是匣内能扑买的古玩!只是方才掉在地上了,我们捡起来罢了。”

演戏演得逼真极了,沉璧甚至还擦了擦额角的汗,假装掩饰此刻因掉落木环后的慌张。

于是小虾米更加深信不疑了:“可是因为这木环价值连城,娘子才不肯放在里头?”

叶揽洲立刻拉过沉璧,故意遮遮掩掩地对小虾米笑呵呵地转移话题:“一个破木环子罢了,哪里来的价值连城,咱们木匣子里都得放些物超所值的古玩才是,郎君不妨看看别的吧?咱们这里头的古玩都比这破木环好。”

小虾米则道:“既如此,小底觉得此物颇合眼缘,在下愿以重金求购,娘子郎君可否能割爱啊?”

沉璧故作焦急:“不行不行!此物太过珍贵,来之不易!不能轻易给你!”

“来之不易……”小虾米又道,“可方才令兄明明说了此物并不值钱啊,不如还是当匣中物卖给我吧?”

沉璧此刻更卖力地欲盖弥彰:“不好意思!我们收摊了,收摊了!郎君若是要来扑买,还是明日请早!”

正说着,“兄妹”二人就收起摊来,用张大布把案上匣子悉数包拢起来便要走。

“等等!”小虾米急忙叫着。

“收摊了收摊了,兄台还请让让。”叶揽洲不理,作势要搡小虾米。

小虾米见不能阻拦,沉璧和叶揽洲的动作又很快,只能等他们走远了以后快速跟在他们身后尾随。

“慢慢走。”沉璧窃笑着对叶揽洲说,“省着他追不上。”

叶揽洲会意,装作摔了一跤,故意浪费时间蹲下捡散落的木匣。

等隐约察觉到小虾米已经出现在深巷子一角里,沉璧紧接着又扮作娇弱女子,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嗔道:“阿兄!阿兄慢些跑!我实在……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小虾米见沉璧不跑了,又侧过身子假装躲避他们的目光。

叶揽洲故意等他藏好了才假装回头看,伸手又着急地去拉沉璧:“好小妹,快起来!免得那人追上来了!你就忍一忍,回去阿兄给你掐肩揉背!快走快走!”

沉璧不情不愿地艰难起身,实际上正面对着叶揽洲的脸,笑得丹唇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叶揽洲故意左拐右拐,一路还在窥探大抵没有小虾米的同伙追来,直到最后一条长巷之中,沉璧和叶揽洲分别藏于巷头和巷尾,等待小虾米从拐角街巷追过来。

小虾米果然追到了长巷里没见到人,以为是自己跟丢了,大声叹着气:“竟跟丢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等他感慨完,沉璧已经一掌击在他脑后将他拍晕。

叶揽洲对着巷中一间木屋敲了敲,卢玄从其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拿着麻袋、推着木车。

这明显是提前准备好接应他们的。沉璧虽不知为何卢玄会恰好来此接应,但事不宜迟,三人合力将小虾米五花大绑又塞了嘴后装在麻袋里,还不忘在麻袋口扎上两片绿叶菜混淆视听。

三人就这么光明正大从闹市将小虾米推到了沉璧和卢玄事先所在的流木栈中。

卢玄见了叶揽洲竟穿着粗布麻衣帮着沉璧抓人,面上的疑惑不解和担忧恐惧交杂。趁着叶揽洲去解手,卢玄趁机问:“沉璧娘子,此人,可是官身,您当真不怕吗?若是大东家知道……”

“不怕。”沉璧坚定道,“若没他帮忙,这人还真不能抓来得这般顺利。”

见卢玄仍疑,沉璧轻拍他肩头:“替我保密,先别告诉如墨。”随后真诚地补上一句,“拜托你了。”

卢玄最后还是为难地点头答应。

沉璧说来也觉奇怪,“不过卢玄,你为何会事先备好这些东西,并候在长巷中以待接应?”

卢玄道:“今日天不亮时,有人送信到流木栈里。”

沉璧眉心一锁,“……竟又是叶揽洲。”

沉璧转入正堂,备了薄酒相待,堂中只有她与叶揽洲两人时,她才问:“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流木栈里?”

“昨日燥热难当,若非是楼中人处事隐蔽,谁不肯开窗通风?”叶揽洲笑谈,“全玲珑镇只有流木栈上下一十八个门窗紧闭,甚至窗棂上还糊了纸,遮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人偷窥到似的,据在下所知,这是小报探官的一贯行径,因为怕其他小报的探官窃取了自家小报收集来的消息和秘密抢先发布,所以,要以此避人,娘子说可是?”

“玲珑镇说小也不小,你岂会搜得那么快?”沉璧冷声问,“你绝不是搜遍玲珑镇才得到的答案。”

叶揽洲心说这沉璧倒是难诓,于是坦诚道:“昨日与娘子辞行,娘子朝古锣巷的方向走去,那里大多都是香药铺子,只有两家客栈,低云居和流木栈——恰巧在下屡次来玲珑镇公出,住的都是低云居。那里的掌柜说,并未见过娘子您。再结合流木栈的门窗去看,在下便笃定了娘子在流木栈中居住,所以今早出来前,派人知会了卢郎君在长巷接应……凡事,有备无患嘛。”

“你今天带我一路在深巷七拐八拐地跑,显然你对玲珑镇的地形很熟悉,看来你是提前就摸清了玲珑镇大小弯曲街巷的地形,懂得如何甩掉小虾米的同伙,但是显然小虾米这一次属于临时上当,他太急于拿回木环,所以才落入了我们的圈套。”沉璧也有感而发,“与你这将‘有备无患’四字奉为圭臬的人合作,还真是省力得很。”

“竟又给你猜着了?”叶揽洲眸色幽深,却如旧笑意温润,“在下的确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知己知彼,算天时谋地利,才算成功了一半。”

沉璧心中不断感慨此人实在智计过人时,只看叶揽洲正望着她忽然又说:“当然,若再能得个‘人和’的盟友,则事半,功倍。”随后,叶揽洲斟了一杯酒,落在沉璧眼前,“如你。”

“你在,夸我?”沉璧有些错愕,但还是饮了那杯酒。

“是在夸娘子。”叶揽洲不吝赞美地颔首,“都进奏院里进奏官也不算少,但从无一位同侪能如此快速地领会并配合在下的计划。”

“原来,你昨日所说的计划和时辰,竟是以木环作饵。”沉璧长舒口气,“你为何突然将他的木环给我?”

“方才是巧,恰到时宜了。”叶揽洲道,“没有比那时更好的机会和更简易引他上钩的办法了。”

“好一个恰到时宜。”沉璧也莞尔一笑,这一次计划的顺利的确超出她预料太多了,便又问,“这就是你昨日说他一定会来玲珑镇的原因吗?”

“是。”叶揽洲并不隐瞒,“我请了几个赌坊搏头帮忙,先放水后收网,将他诈上了赌桌。又请了两个泼皮扮作纨绔,作势替他解围还债,随后取得他的信任,带他去浴堂巷里沐浴,趁机喂了两壶酒给他,他意识清醒却四肢无力,我就命人自他贴身的木匣里拿走木环,同时也在他耳边说:若要此物,玲珑镇上来寻。”

慢饮一口酒,叶揽洲又悠闲道:“再加上我拖延着押铺,不让来玲珑镇搜查,小虾米逃亡到玲珑镇时自然认为我是来这无官无兵之地与他用木环交易的,他甚至还觉得,我是官府中的人,只想趁机赚他的钱呢。”

“……你果然狡诈!”沉璧惊呼,“小虾米为人极为谨慎,我东家派了好些人去,却连他方寸之间都近不得,而你竟然淡然自若地从他手上诈来此物,看来还真是得靠智取。”

叶揽洲道:“是娘子的东家派错了人,若是派你去取,想必也轮不到在下邀功了。据我的人说,娘子巧取地图时也是极为不易的,听说那地图更不好取,是紧紧贴在他肚皮上的,即便遇水也不溶。”

“做些不正经勾当的男人,吃喝嫖赌,总要多少沾上些的,因为脏钱赚得容易,他们若不挥霍,便觉得自己是亏了。”沉璧笑道,“你既能从赌入手,我自然也可使些阴招了。”

“那在下请教了。”叶揽洲拱手之际也很好奇沉璧使了什么样的智计。

“请教算不上,你大概也能想到。不过就是我派人扮作花魁娘子,也是给他灌醉了,亲自从他肚皮上揭了那地图下来,然后拓在纸上,画了好多份。”沉璧笑道,“哦,怕他起疑,我还让那扮花魁的小娘子又给地图贴回他肚皮去了,如此,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两人捧腹大笑起来,就好似挚友在庆功宴上互议心得般从容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