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长留村
离曲水不远的一个村子,这里房子旧旧的,原本一群老汉老太住着,也没多少生活气。
旧旧的神庙缺少打理,一道变幻着的,显得虚幻的虚影飘在上头,他是长留,他还没死。
这几日夜里都无强横邪祟来袭,甚至整体压力还比不上从前,他都能够应对。
具体是曲水里发生了其他变故,还是大荒大发神威,他并不清楚。
原本他在灭亡边缘有两个危机,一是上述,另一则是原本的村民们因为走上歧路,或拐或买,献祭活人,结果遭那些祭品给复仇了。
这导致他失去了香火来源,没了根基。
但,这也发生了变化。
他“目光”幽幽地看着村子院内,有人影活动。
那不是定远镇迁来救命的,而是那些祭品。
他们并没有走,或者说没有全走……
烟儿现在穿在身上的已经不是当初那套粉绿衣裙了,而是脏脏旧旧的袄子,她脸上的妆粉也早就洗净了,此时露出真容,骨相姣好,但脸色偏黄还带着点斑,远没之前亮眼,不过神情脸色却也是天差地别。
此时的烟儿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与从前浮夸不同,现在这是发自内心的,明明也没想着什么,但就是带着笑,
现在这老汉村已经被他们“鸠占鹊巢”了。
他们干的是土匪行径,但却毫无心理负担。
这群人是如何欺负他们的,他们一点都不会忘记,且不提有的是被拐来的,就算是被买的,那就该被他们如牲畜一般喂给邪祟?
而且,他们从落到老汉村手上,受过的虐待与折磨远不止于此。
邪祟没了,他们人多势众,老汉村那些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复仇的火盖住了他们杀人的恐惧。
再之后,他们又在老汉村翻找出了藏着的钱财。
由于来历跟脚各不相同,因此出路去留便有了不同。
有的人拿了钱走了,或许还有值得团聚的家人,或许是担心报复,或许是对这里有阴影,也或许是害怕邪祟而想到城里。
然而留下来的也不少,其中就有烟儿等几位原本青楼女子。
她们都是无处可去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总共留下来十五人。
然而就这样“鸠占鹊巢”不是长久之计,好在里面有能人,带上钱财去了镇上,一顿疏通,加之老汉村人已死,竟真让他们入了长留村户籍。
另外,由于领头的迟迟没回去,也没有消息,从前老汉村的搬到城里的人回过村来看情况,来闹,但没闹出结果,反倒差点被群情激奋的“土匪”们给打死。
之后,就没人来了,由于失了领头人,又失了邪祟相助的他们,站不稳跟脚,得罪的仇家又多,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摇摇欲坠。
总之,虽有波折,虽花了些钱财,但意义也是重大的——他们有了家。
不过由于规矩限制,不让女人分田地屋基,所以现在都挂在几个男人名下的。
但他们许诺,将来若是女人嫁走会给其他补偿,或是有了儿娃,定转让回去。
虽然有隐患、不公平,但也是权宜之计了,烟儿现在很满足。
这是第一次,她有了自己的“家”。
不是小时候那冰冷噩梦般的屋,不是那终日只能透窗看巷的小小的楼。
虽然这里很烂,听不到城里的喧闹,看不到城里的灯火繁华,这里要自己耕种,要自己洗衣做饭,但她很喜欢。
现在她有自己的一座小小的屋子,她还养了一个女娃。
那日跪在她身旁的、也是同在楼里被买下的女娃。
说是“养”,其实更像是互相依靠。
烟儿直起腰,抹了把脸,手上带着些灰,弄得脸也沾了灰,她很喜欢。
“枣儿,把簸箕拿出来给我。”
很快,一个十岁左右女娃跑了出来,身子瘦小,头发干枯,脸色蜡黄,现在看着却很精神。
“烟儿姐,给。”
被唤做枣儿的女娃将簸箕递给烟儿,也同她一起干起了活,手脚很是麻利。
她原本不叫枣儿,叫牛招娣,但因为喜欢吃枣,便被烟儿姐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至于还姓不姓牛,烟儿姐让她自己慢慢想。
她原本想跟着这位好姐姐一起姓,但烟儿姐却记不得自己姓什么了。
枣儿无家可归,她爹娘都已经过世了,在记忆里,她爹娘对她并不好,辱骂拳打脚踢是常有的。
她有时也恨自己不是男娃,是赔钱货,拖累爹娘。
爹娘死后,她还有阿婆,阿婆过得苦但对她很好,后来阿婆死了。
她到了大伯家。
她勤干活,不敢吃多,大伯没打她,只是骂她,她以为可以在大伯家长大了。
然后她被卖了,她那时知道了不打她是因为打了她就不好卖了。
于是,她好像不是赔钱货了,不过这个钱没到爹娘手里,没能烧给阿婆,大伯也养了她一阵,给他也行。
她进了城,虽不是第一次进城了,但却是第一次到那花花绿绿的楼里去,在那里吃的比之前都好。
那里的婆婆很凶,那里学的东西很怪。
她知道了那里是干什么的,她不喜欢那里,但那里能给她饭吃。
在那楼里,她也没待久,又被买走了,婆婆说她运气好,要去富人家过好日子了。
但她却被关了起来,被鞭子打,被送到了这儿,又被鞭子打,然后就要被送给邪祟吃。
但是,有一个红嫁衣神仙,来救了他们。
她,枣儿,也有家了。
……
时至中午,留在长留村的新长留村人都聚到了院子里。
有人从镇上回来,带上了买回来的供品。
他们齐齐整整,献上供品,跪在长留神庙前,虔心敬拜。
这是一群各异的人,留下的原因不同,曾经经历的苦难也各不同,现在相聚在了一起,成了同村人,组成了新的长留村。
拜完之后,村民们没有散去,供品也还留下了一半。
他们齐齐到了院子南边边缘,那个方向对着曲水河。
他们又齐齐将供品摆好,心怀敬畏与感激地跪拜了下去。
对着曲水河,不是拜河神,而是拜那夜的那席红嫁衣。
在他们眼中,那就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