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家团聚,半山寺接风
“杨大人言重了,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力,不管你以前是谁的人,只要能办好这个案子,咱们就是同路人。
“钱唐钱大人这两年多少有点不稳当,刑部尚书的位子早晚是你的。”
朱长卿说完转身就走。
杨靖眼眶湿润,跪在牢房门口:“大人此番恩情下官铭记五内!”
他是朝堂内最早接触朱长卿的人,深知他说话的份量。
这次不光让他脱离牢狱之灾,还给了他一份光明的前程。
其实杨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允炆的人。
只不过文官的天然立场,让他一直都对朱允炆另眼相看,毕竟他们私底下早就讨论过,朱允炆必定是未来皇帝,而且是个绝对偏向文官集团的皇帝。
身为朝廷大员,他知道文官集团从来不是铁板一块,里面很多小团体,只是大家天然站队不会支持秦王罢了。
但是现在朱允炆垮台了,杨靖又不是文官集团的核心成员,一时间有些迷茫。
吕氏的栽赃更是让他绝望。
这时候朱长卿出手相救,杨靖怎能不感动。
本来他还有所顾虑,朱长卿来势汹汹,要跟整个文官集团对着干,不会有好下场。
但他现在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豁然开朗,朱大人现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在一定程度上能决定谁是未来储君!
只要帮他铲除那帮逆臣,当上刑部尚书,从此自己也是朝廷的肱骨栋梁了。
杨靖几乎在瞬间就规划好了自己的人生未来,那就是彻底投靠朱长卿,当不成从龙之臣,当一个定龙之臣的副手也不错!
朱长卿又回到了公堂之上。
主犯已经审过,虽然只是提供了一份名单,后续还有诸多事情要继续审问吕氏。
但是程序就是这样,主犯审过一次,他就可以审理从犯了。
从犯这种小人物自然用不着燕王出面,他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带朱武运、柳胜男过来。”朱长卿命道。
刑部主事连忙带人去提人。
少倾,朱武运到了。
往那一跪,不敢抬头。
须臾,柳胜男也被带到。
双膝跪地,双手按在地上,额头也几乎贴在地上。
二人出了牢房便低着头,过堂口,进公堂,全程不敢正眼看人。
别说低人一等,简直连畜牲都不如。这也是绝大多数犯人的心态,来到这个地方,不死也脱层皮,遭遇各种非人对待,不知尊严为何物。
朱长卿端坐着,轻声道:“朱武运,你的涉案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你虽然前往东宫给太子看病,但是作为辅医,连给太子问切的资格都没有,药方也不经你处理,只是看过里面几味药。入狱后,在严刑拷打之下,也没有胡乱攀咬他人,更难得是,在朝堂之上你有勇气作证,实属功劳一件。”
朱武运和柳胜男越听越纳闷,堂上这位大人说话为何如此耳熟,竟跟家中侄儿一模一样。
虽然好奇,只是不敢抬头。
朱长卿继续说道:“至于柳胜男,遭受牵连,平白受了委屈,本官在案簿上会注明,呈给皇上御览。
“本案事实清楚,朱武运、柳胜男无罪释放。
“都记下了吗?”
朱长卿转头问刑部主簿。
负责记录的主簿连忙回道:“详实无误,记下了。”
朱长卿点头:“另行抄录一份封存,结案吧。”
堂下朱武运大喘气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沉冤昭雪,乍见青天。
巨大的喜悦灌满心扉。
欢喜之下,夫妻二人终于敢抬头看一眼这位青天是谁。
“长卿?”两人脱口而出。
所有情绪凝聚在一起,五味杂陈,夫妻二人泪如雨下。
朱云武的腰杆一下就挺直了。
猪狗不如在死牢关了这多日,乍见青天,竟是自己侄儿。
他脑袋嗡嗡响,有些懵,但已经无比肯定,侄儿既然坐在公堂主座,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从第一次朱长卿跟蒋瓛来到大牢,到朝堂之上状告朱允炆,朱武运过去作证。
所有疑惑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只是两人仍旧不敢相信自家侄儿怎么从一个商籍突然变成了入驻刑部审理太子案的朝廷命官。
“你二人是否有话要说?”朱长卿问道。
夫妻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眼泪掉个不停。
“太子案主犯已经入狱,你是知道的,你本无罪。”朱长卿道。
“长卿,太医院那些人我还没跟他们对峙呢,他们都定罪了吗?”朱武运道。
“给他们定罪用不着你对峙,从此刻起,你跟太子案无关了。退堂。”朱长卿起身。
朱武运夫妇俩被带走。
与来时不同,没有人推搡他们,恭恭敬敬的送到部口,交还衣物,简单梳洗,签字画押,便可正式脱狱。
朱长卿站在大牢门口等着他们。
“二叔二婶,我带你们回家。”
“长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以为今日便是死期了。”柳胜男哭哭啼啼的。
这几天好吃好喝,她惶恐之至以为是杀头饭,总感觉一出牢门就要砍头。
“没想到我朱家也能出一个三品大员!你爹要是看到你今天模样,该何等欣慰!”朱武运伸出手,想摸不敢摸,看着朱长卿身上那件三品官服,老怀宽慰,抹起了眼泪。
他是没想到,他老朱家有一天也能出个朝廷大员,从此在这皇城根下算是名门望族了。
刑部准备了马车,轿厢较小,只能坐两个人。
让二叔二婶坐在里面,朱长卿亲自牵马回家。
海瑞依旧骑着自己的小毛驴。
一同的,还有刚出狱的杨靖,以及两个刑部主事,和四个刑部衙门的吏胥。
个个穿的都是官服,两个三品,一个四品,两个六品,这个阵容哪怕出现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气派了。
朱武运的家此前已经被查封,此刻已经有吏胥提前撕掉了门封,从门口到胡同口,铺上了一条红绸,还周到的准备了一把炮竹。
炮竹一响,整条胡同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这一瞧都吓了一跳。
朱武运不光出狱了,家里的侄子朱长卿还当上了三品大员。
这说明什么,说明朱家从一个待死罪臣一下就变成了京城簪缨望族。
从下马车那一刻,朱武运和柳胜男就一直掉眼泪。
面对邻居们的亲切问候,不停点头。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颇有些生死两重天的感慨。
遭逢大难,劫后余生,峰回路转,深深体会了一把祸福相依。
当晚,朱芊黛也从徐府回来了。
一家人吃了团圆饭。
饭间,柳胜男旧事重提:“长卿,你都跟芊黛说了吧?老天有眼,我们一家人还能有团圆这一刻,婶娘现在什么都想开了,人活着要及时行乐,不能耽误一分一毫,尤其这人生大事,你俩这月就成婚吧。”
朱长卿面无表情。
朱芊黛一脸惊讶:“娘,您说什么呢?”
柳胜男道:“长卿,这就是你不对了,芊黛现在还蒙在鼓里呢?你俩不是亲兄妹,可以说毫无关系,想成婚谁也拦不住。”
朱芊黛更加震惊了,堂兄竟然不是血亲。
朱长卿无奈的看一眼朱武运。
朱武运嘿嘿一笑:“长卿啊,芊黛要是嫁给你就算是皆大欢喜了,我跟你婶娘下半生便了无遗憾了。”
朱长卿道:“二婶,我跟芊黛情同兄妹,当日实属情非得已,况且国丧之期,喜事都要等到太子下葬。”
柳胜男道:“那就等太子下葬了再成婚。”
双方在这拉扯婚事,没有人问朱芊黛的意见,她早已经羞红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朱长卿不愿意娶朱芊黛,一来因为太过亲近,兄妹之情虽然无实但是有名。
二来就是身份问题了,朱芊黛在寻常百姓眼里算是官宦子女,但是在朱长卿眼里远远不够,他如今三品大员,被皇上器重,开口就是赐婚公主,对于事业和仕途来说,那个才是正道,而且无法拒绝。
他本来不想告诉他们,怕打击堂妹,但是现在不说不行了。
“二叔,二婶,皇上已经给我赐婚了,十三公主朱静镜。”
“啊?”
朱武运和柳胜男同时惊叫出声。
朱武运是高兴。
柳胜男略感失落,女儿当三品大员夫人的美梦做不成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公主咱们无话可说,正妻的名分自然是她的,让你妹妹给你当小也行,我不嫌弃。”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长卿应付了一句,起身离去。
“什么从长计议,你这次别再推诿,你俩这门亲事算是定了。当了三品大员我就管不了你了?听见没有?”
柳胜男在后叫道。
回了客栈,人刚到,就有一封请帖送来。
燕王邀请朱武运一家三口明日一同前往半山寺,一来庆贺太子案的进展,二来为朱武运接风。
朱长卿欣然接受。
这件事就要高调才行。
燕王亲自为二叔接风,这是莫大的荣耀,二叔以后也能抬头做人。
再者也是通过此举告诉朝堂官员,名单他们已经拿到了,在半山寺庆祝一下审案的阶段性成果。
次日巳时。
朱长卿一家,出发前往半山寺。
半山寺位于皇宫东侧,有点皇家寺庙的性质,但又不完全是皇家寺庙。
平时王公贵族,文武大臣也有资格进入。
皇家的专属寺庙在南城,想要时常礼佛总是不太方便,所以才有了半山寺。
朱棣选择这里是经过周密考虑的,父皇不让藩王和大臣私下太黏糊,尤其他和朱长卿是主审与副审的关系,更加要注意避嫌,那他就干脆在父皇眼皮底下开设宴席。
半山寺地位显赫,朱棣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朱长卿是他们的人。
这原本无可厚非。
但是朱长卿并不知道,今日这看似平常的庆功宴,竟然蕴含了巨大的能量,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首先一进门,就看到宽阔的寺庙大院里,秦王和燕王带着百官出来迎接。
说好的是太子案审理官员们的庆功宴,结果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六部官员。
这场面直接就把刚出狱的朱武运镇住了。
他知道侄儿朱长卿现在是三品,正在审理太子案,算是目前京城颇有名望的大臣。
但是再大也只是三品,竟然能让秦王燕王屈尊纡贵出来迎接。
柳胜男也跟着享受了一次万众瞩目,笑得合不拢嘴,她最喜欢这种权贵扎堆的场合。
这还不算完,朱棣说道:“今日格外热闹,后院郭宁妃、胡贵妃、含山公主、十三公主都在礼佛,本王也就顺便留下她们,朱夫人可以前往后院一聚。”
柳胜男喜不自禁,这泼天的富贵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想她一个七品孺人,平时连一品夫人都见不到,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跟贵妃公主一起用宴了。
朱长卿默不作声,心里犯嘀咕,场面有点失控了。
燕王为什么把庆功宴搞这么大?
贵妃和公主真的恰好今日礼佛?
郭宁妃的成分是没问题的,她的哥哥郭英和郭兴都是老朱最信任的武将。
两人都是淮西二十四将。
实打实的开国勋贵。
大明建国后,郭兴多次跟随徐达北伐,立下了汗马功劳。
毫无疑问郭兴跟朱棣关系匪浅。
郭兴洪武十七年去世,获封陕国公。
同年,弟弟郭英封武定侯,加封靖海将军。
跟郭兴一样,郭英也跟着徐达打过不少仗。
所以就算是朱棣把郭宁妃叫来的,朱长卿也一点都不怀疑他有这个面子。
然后。
朱长卿更加凌乱了。
只见一辆辆豪华马车驶入半山寺。
大明在京的勋贵来了一大半,郭英赫然在列。
更让他吃惊的是。
刘三吾、詹徽、钱唐等一大批朝堂的文官首领也来了。
这所有的文臣武将,全都是来庆祝他们审理太子案有功,以及祝贺朱武运出狱。
“燕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你这样让皇上怎么看我?”朱长卿忍不住对朱棣道。
“朱先生,本王发誓,武将只请了郭英一人!至于文官,除了咱们案审官员,我谁也没请,他们都是不请自来!”朱棣一脸冤枉。
本来平常的庆功接风宴,不期然演变成了大明开国以来,京城最大的一次文臣武将大聚餐。
最后,凉国公蓝玉和皇次孙朱允熥来了。
蓝玉一来,在京的几个侯爵伯爵也都来了。
至此,场面完全失控。
就连朱棣和朱樉都感觉不安。
整个半山寺都乱糟糟的。
乱的不是礼仪。
现场很有秩序,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相互寒暄,按次就座。
毕竟这些都是京城最有头有脸的一批人。
乱的是人心。
大家属于不同阵营,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圆桌。
争的是权力利益,斗的是身家性命。
一旦入局,结局只有生死。
太子一死,局面混乱。
朱长卿出来搅局,平定乾坤,朝廷要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本来谁也不敢公然相聚,但是这次秦王燕王牵头,才有了这次短暂的圆桌。
这跟朱长卿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名单的消息一出来,文官集团会低调许多,没想到他们非但不低调,反而主动抱团过来。
这是一团迷雾,他暂时看不清谁是黑谁是白,如果刘三吾是黑的,詹徽是白的,那他们整天黏黏糊糊在一起,到底谁在上演谁的反间计?
如果放在后面朝代,刘三吾和詹徽就相当于内阁的首辅和次辅,表面上是一伙的,但内阁从来也是内部争斗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