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比四大案更大的案
老朱道:“就算她原谅,就算咱疼你,事情也不能那么做,朱长卿可以被你拒绝,但镜儿要是被朱长卿退婚,她以后还能嫁人吗?”
朱静姗道:“不是还没公开吗,退了就退了,外面又不知道。”
老朱道:“你也得考虑一下镜儿的感受,你想嫁就嫁把镜儿当什么了。”
朱静姗道:“您问问她,万一她同意呢。”
老朱道:“此事不必再提,你回宫吧。”
朱静姗扁着嘴站起来:“那我自己跟她说。”
老朱头疼的道:“兹事体大,不可胡来。”
朱静姗道:“反正我不同意他们成亲。”
老朱道:“咱真是把你惯坏了,别的事都能依你,这次你必须听话。”
“我不嫁,她也不能嫁。父皇圣安,孩儿告退。”
朱静姗说完就走,竟然有点公然违抗的意思。
老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没什么办法。
“你先别走,是不是老二跟你说了什么?”
“父皇冤枉二哥了,他什么都没说,是孩儿自己的主意。”
“你回心转意,无非是怕朱长卿从此以后支持允熥,你心里希望你二哥当储君,咱都知道。”
“这不也是父皇的意思吗,不然为何要将孩儿许配给朱长卿,我俩成亲,朱长卿就是我二哥的人了。”
“什么他的人你的人,朱长卿是咱的人!”老朱不悦的道。
“孩儿失言,父皇息怒。”朱静姗一脸委屈。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这样,朱长卿竟是这样一块香饽饽,自己这么快就被替代。
简直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关系到储君之争,谁嫁给朱长卿成了天平两端的砝码,而自己明明可以为二哥提前争取政治资本,现在却拱手让人,把朱长卿推到了十三公主怀里。
如果因为这样让朱允熥成了储君,朱静姗就真的感觉自己罪孽深重了。
何况她对朱长卿一直有种难以名状的情愫,从瑶池坦诚相见,到甬道中为她出头打了胡贵妃,再到用药看病,已经对他有了一定程度的好感。
囊中之物被人夺走,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离开西宫,一路上她都在告诫自己不能气馁,一定要把朱长卿抢回来。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日子里,京城之中压抑的气氛将会再次浓重起来。
审理朱允炆的过程中,自然没有人提立储一事。
就连朱樉和朱允熥都极其低调,有事没事都不轻易出门。
只等朱长卿将太子案处理完毕,各方势力才敢露头。
于是全城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子案上。
有人希望它早点结束,有人希望永远不结束。
朱樉朱允熥作为利益既得者当然无可厚非,文官集团却别有一番滋味,无论是否参与谋害太子,多少都会受到牵连。
一天下来。
海瑞的人生观重新塑造了一遍。
他满怀崇敬,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朱长卿。
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位上司只是一介平民,抬棺状告皇长孙朱允炆,与其母妃吕氏,害死懿文太子。
大家都说他疯了,找死。
结果告赢了,一己之力让大明翻天覆地。
朱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他想不通。
原以为朱大人是功勋二代,靠着父辈萌阴当上朝廷大员,谁知竟如此生猛。
他当年上奏《治安疏》,想提点嘉靖皇帝两句,还要事先铺垫一大堆,夸奖一番,字斟句酌,甚至战战兢兢。
他无法想象要多大的勇气才敢去状告未来皇帝,问题是还告赢了。
于是回到客栈后,海瑞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大人,下官有事请教。”
朱长卿道:“怎么忽然客气起来了。”
海瑞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把大人当成了功勋子弟,看你不起,但是此刻方知大人英勇事迹,下官为官一生,叹为观止。”
朱长卿道:“洪武朝接了元朝烂摊子,皇上梳理二十年治标不治本,始终梳理不干净,江南资本的摊子越铺越大,谁动他们的利益就有杀身之祸,太子的死只是他们顺手为之。”
海瑞叹道:“下官晓得,虽然愚钝,但也明白从始皇帝施行郡县制开始天下就不再是皇帝的天下,已然成了士人政府,皇权与士大夫因为利益你争我夺,互相杀害的事实在太多了。但下官属实不知懿文太子是被这些人害死的,这样一来大人岂不是得罪了很多人?”
朱长卿道:“觉得担子重了,待不下去随时可以从太庙回去。”
海瑞正色道:“虽死,吾往矣。下官既然来了,绝不回去。”
朱长卿道:“等太子案结束了,还有件更大的案,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朱长卿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难走,状告朱允炆跟状告老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难度会大十倍。
“一切听大人安排。”
海瑞两眼放光,还有比太子案更大的案?现今是洪武二十五年,更大的案就只能是蓝玉案了。
海瑞仔细研究过洪武朝,自然知道蓝玉案怎么回事。
海瑞看向朱长卿的目光俨然变了个人,他一生都没遇到好上司,那些人跟他的为官之道与理想大相径庭,他们只想着把官做大,心里有家没有国,有集团利益没有民族得失,上面糊弄皇上,下面搜刮百姓,鲜少有人敢与官僚集团作对。
好不容易出了个张居正,也是颇多遗憾,要是张居正再狂傲一点,或许有些改革能贯彻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张居正不敢,也没人支持他当皇帝,或许他也没想过当皇帝,毕竟现在的排场和权力比皇帝还大。
他是从万历朝过来的,现在正是张居正如日中天的时候,但海瑞总觉得不对劲,有种物极必反大厦将倾的感觉。
眼下,他已经完全体会到朱长卿在当朝的份量,他绝对有能力影响下一任储君由谁来担任。他们正在审理的太子案就是为了新的储君做路引。
也就是说无论谁当储君,都会对他奉若神明,不出意外将成为下一朝的群臣之首,不是张居正,也类似张居正。
他希望自己跟随的这位朱大人,将来不要步入张居正后尘。
不过有一点海瑞并不知道,他想象中的比太子案更大的案是蓝玉案,但朱长卿说的大案是弹劾老朱,一旦弹劾展开,波及开来的能量比洪武四大案加起来还要剧烈。
东方微白,旭日缓缓升起。
朱长卿起了大早,带着一摞文案来到了刑部大牢。
朱棣和杨靖站在门外等候。
经过昨天,朱棣总结了两个教训。
第一,一定要早到。
朱先生冒死告倒了朱允炆,大明迎来了藩王争储的新局面。
朱先生尚且能够起早贪黑审理太子案,他作为藩王自然不能辜负这片心意。
虽然按照原来历史脉络,自己会当上皇帝,但是看看那些阴谋诡计,代价极其惨烈,大哥一家三口惨死,十二弟焚身守节,二哥三哥还有父皇相继被害。
朱棣当然希望能够拨乱反正。
现在的局面才是人间正道。
眼下二哥成了嫡长子,东宫一脉明显落魄,大侄子朱允炆难逃死罪,二侄子朱允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有什么资格跟二哥争储?
朱棣觉得,二哥在这段日子里不需要建功立业,只要不犯错就足以打败朱允熥。
作为兄弟,他将全力支持二哥。
他相信二哥当了皇帝绝对不会削藩。
因为所有藩王都会支持二哥,所有功勋武将也会臣服,这跟朱允炆登基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第二,今日之审讯,一切听从朱先生安排,他不会再干预。
“燕王这么早就到了。”朱长卿略感意外,他纯粹是起得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想早点来刑部大牢。
原本打算到了以后等一等燕王,谁知他已经来了。
“朱先生不辞辛劳,本王怎敢托大。”朱棣谦逊的道。
“燕王半个时辰前就到了。”杨靖在一旁笑呵呵的补充道。
朱长卿和朱棣当先进入天牢。
杨靖和海瑞在后面跟着。
两个副官看着前面两个主官,心里都有些感慨,他们四个在这个不起眼的大牢里正在做的是改变大明未来的事,一点差池都不能有,必须全力以赴。
毕竟接下来的文官名单,关系重大,朝堂中枢死一个大臣,地方就会垮台一大片官吏,江南的诸多工商产业也会跟着江山易主。
杨靖很清楚,京城这些三品以上的文官,十个有九个在地方都有挂钩的产业,要么是家族生意,要么是暗中扶持别的家族。
经过这些朝廷大员扶持的行业,都会形成垄断,大肆敛财。
所以这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结局,影响巨大。
当然更大的影响还是立储,最后拿到一份什么样的文官名单,将会关系到储君的争夺。
杨靖如此想,朱长卿此时此刻也是这样的想法。
他比任何人都关心立储。
表面上朱允熥和朱樉都有武将背景,朱允熥这边是蓝玉以及十三个侯爵和两个伯爵,朱樉那边是朱棣、徐辉祖、汤和、傅友德。
但权力的争夺从来都不是那么单纯,历史的康庄大道以及边边角角都有记载,在朱允炆当储君的那些年,朱樉在朝堂中一直有文官支持,有些是他提拔的,有些是他暗中收买的。
不光是他,每个当权藩王不外如是。
毕竟到了这个地位,不可能只走一条路,往往要准备多个后手。
包括蓝玉,也经常染指文官党派的事。
所以文官集团死一片,对双方影响都很大。
说到底文官集团才是王朝真正的治理者。
进入刑讯大堂,朱棣照旧在首位坐下。
吕氏随后被带来。
嘴唇和脸颊依然红肿,虽然抹了药,伤口的血丝清晰可见。
吕氏一脸睥睨,负隅顽抗的态度跃然而上,视死如归的瞪着朱棣。
朱棣一言不发,默默的看着朱长卿。
朱长卿缓缓起身,来到吕氏面前:“洪武十年,吕本还授礼部尚书,外派为两浙都转盐运使,从那时候起,你们吕家就成了江南商盟之首,以吕本为首的文官彻底抱团,开始了利益影响权力的谋进之路。但是早在洪武五年,吕本就已经追进吏部尚书,那个时候谋害太子妃常氏的计划还没有开始。但也就是那年,你父亲如愿以偿,让十三岁的你跟太子定亲,所以太子妃常氏的死肯定与你无关,因为你还小。你真正参与进来也就是洪武十年,那年朱允炆出生,让你跟你的父亲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你父亲所有的计划,成功的提前就是你需要生一个儿子。”
吕氏豁然抬起头,愤愤不已:“我还以为你是谁,原来你就是朱长卿?”
朱长卿这个名字已经被吕氏记在心里,正是这个人让她落得今日下场,但昨天初见,她并不知道朱长卿是谁,只当是刑部某个官员。
“我哪年参与进来你比我还清楚?”
“我不是来跟你求证的,这些事在皇上面前已经有了定论,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但你接下来的表现可以决定你跟朱允炆是好死还是千刀万剐,以及吕家全族是否要从这世上集体消失。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跟你爹谋害太子一家三口,没有大量文官支持是不可能的,所以到头来他们不是帮你而是害你,这帮人为虎作伥,助长了吕本气焰,生了不臣之心,当然你们吕家本来也不是什么爱国忠臣,从宋朝灭亡你们吕家就是投降派,元朝末年,时任元帅府都事的吕本见风使舵投靠了当今皇上,随后在大明得到重用,才几年就开始谋划卖国叛国,瓜分当朝皇权,终究是本性难移。这一点无可指摘,都是人心本心,利益使然,天底下本来也没有什么忠臣不忠臣,关乎切身利益罢了。
“可是你们终究失败了,失败就要面对现实,只要你把文官名单交出来,我甚至能保你不死,终生囚禁,安度余生。”
“朱先生,你要保她不死?”朱棣一听就不愿意了。
朱长卿给了他一个把嘴闭上的眼神,回头对吕氏道:“你能不能活,取决于你的名单上有多大分量。”
吕氏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朱大人真是煞费苦心了,可惜我不是三岁小孩,不给你名单我能活,给你名单我怕是今晚就死。哪怕我不能活,没有名单你们也不会杀允炆,不是吗?要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与这一切都无关。”
朱长卿道:“朱允炆的罪责的确比你轻许多,但你若包庇,他同样难逃一死。”
朱棣吼道:“他无关个屁!朱允炆整天跟詹徽、齐泰、黄子澄厮混一起,詹徽已经被调查了,你就算不说本王也能查个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