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殉难者（一）
本人曹飞，原山门市公安局刑警队支队长。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一日，在同年“八二三”案完结后申请退休，现任上海星盾特卫公司高级安全顾问。
十年前，二零零三年“九一二”案在我的指挥下完成侦破。由于当时的特殊原因，最终归档卷宗存在细节缺失。在案件诡谲难测的复杂动机下，这些缺失导致案件还原过程中未能达到逻辑闭环。
近两年，山门市公安局响应省公安厅号召，本着正视历史的态度，对过去二十年的刑事档案进行排查复核，将其中的动机、证据、疑点重新审视。“九一二”案正是在这个背景下，由我结合当年案件资料重新叙述，对原有案件补充修复。
“九一二”案涉及三名公安干警的死亡，当时在山门市造成的轰动可以说是震天撼地。此案的侦破时间短，难度大，使我获得“个人二等功”称号。但这些年，每当想起此案的最终凶手，我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抛开凶手神鬼莫测的手法带来的重重迷雾，此案更是时代背景和人性危机引发的巨大考验，只有知晓本案真正结局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惨烈和煎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案之后，山门市公安队伍的风纪得到大力整顿，终于能够无愧“金色盾牌”这个称号。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年的死者，都是公平正义的殉难者。在此我以原刑警队长的名义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在案件修复完成后，在刑警队内部认真传阅学习，不让类似的惨剧再次发生。
进入九月后，地处较高纬度的山门市逐渐凉爽。曹飞把自己的破大众扔在车库，恢复了步行上下班的习惯。这段路约十五分钟，既没有家庭琐事缠身，也可以暂时告别案件的困扰，是最为自由的思考时间。
曹飞的步履格外轻盈，很快走到山门市文体广场对面。文体广场的正中是山门市最大的圆形喷泉池，直径十五米，有一百八十根水柱，二十四小时喷洒，一根根银色弧线给广场带来威严的气势。喷泉池边坐着腿脚已经不太灵便的大爷大妈，一边喂着白鸽，一边观看另一群老人练太极。
再转个弯就能看到山门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走到转弯处时，曹飞看到一辆红色嘉年华停在路口，副局长于牧从车里下来。他看到曹飞后愣了一下，随即把曹飞当做空气，自顾自往局里走去。曹飞忍住怒气，跟在后面。
前往办公室的路上，曹飞会经过指导刑侦工作的第一大队办公室，此时里面空无一人。曹飞看了眼手表，七点三十分。虽然距离上班还有三十分钟，但在平时，大队长赵毅已经坐在位置上开始办公了。自他三年前成为第一大队大队长后，这个铁打的规律只在前年的大年初一打破过一次。
也许是生病了？曹飞回忆了一下，赵毅没有请病假。如果说这世界有什么事情最让曹飞厌恶，那就是反常。反常往往隐藏着阴谋或者意外，对于刑警来说，这两种都不会是好现象。
八点刚到，曹飞起身走进赵毅的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除了赵毅，其他同事都到了。看到曹飞冲进来，几个警员都有点不明所以。只有小张站起来怯怯地问了一句：“曹队，您找赵队有事？待会他来了我让他去办公室找您。”
曹飞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刚迈开两步，又转身回来，对小张说：“给他打电话。”小张拿起话筒，拨了赵毅的手机。
“曹大队，无人接听。”小张等了一会，挂掉电话，百思不得其解。上班时间不接电话，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在赵大队身上发生。实际上，这事发生在任何一个一线刑警队员身上都不可思议。
“家里电话。”
“是，曹队。”小张查了下通讯录，再次拿起话筒。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曹飞的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起。
“仍是无人接听。”
“知道了，你每隔五分钟给他的手机和家里各打一次电话，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曹飞回到办公室，打开要整理的材料，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八点五十分，小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到曹飞办公室。两个办公室只有10米不到，曹飞看到小张这个样子，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应验了，立刻站了起来。
“曹队，赵队被，被谋杀了。”
曹飞从警生涯中最长的一天正式拉开了帷幕。
以杀人动机进行分类，杀人案一般可以分为冲动杀人、利益杀人、复仇杀人、随机杀人和其他杀人。
可杀人案只要涉及警察，尤其是刑警，几乎就是复仇杀人，这是所有同行的共识。其实很好推断，冲动杀人要求有比刑警强的即战力，利益杀人要求有巨额的收益才能匹配风险，随机杀人本身概率就极低，在刑警身上成功的概率就更微乎其微。
小张打的第一个电话无人接听后，曹飞就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赵毅可能的仇家。可这项工作徒劳无功，任何一个从事刑警工作三年以上的人，仇家都可以站满警局的院子。曹飞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同仁的牺牲意味着出现了已经走向极端、近乎疯狂的罪犯。
由于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当小张报告赵毅的死讯时，曹飞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答应女儿的周末游泳又泡汤了。
“说一下完整情况。”曹飞快步走出办公室，示意小张跟上自己。
“是，曹队。”小张调整了一下呼吸，“八点三十二分左右110的同事接到报案电话，政通路138号发现一具男性尸体，报案人是拆迁工人。出警后，我们的同事迅速辨认出赵队并通知我们。我接到电话后就来向您汇报了。”
“保护好现场了吗？”
“已经布置好警戒线了。”
“可疑人物？”
“工人们到了之后就立刻报警了，当时现场没有可疑人物，凶手应该已经离开现场了。”
“监控？”
“那所房屋已经划定拆迁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用的监控摄像。”
曹飞回头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小伙子，临危不乱，干得不错。通知负责媒体的方警官，暂时封锁消息。你手头的案子今天移交一下，准备和我一起跟这个案子。”
曹飞上了警车，放上警笛，打开车窗，“把所有赵毅经手的案件资料放到我办公室。你再去赵毅的住所问下他昨晚和今早的行踪。中午十二点在我办公室讨论。”
小张还没有来得及答应一声，警笛声已经呼啸而去。
政通路位于山门市湖丰区，是一条双车道的老路。新旧城区以此为界，路南是高楼林立的新区，路北是已经拆除的老城区。发现赵毅尸体的138号是一栋两层小楼，下层是超市店面，上层是住宅，处于正在拆迁的状态。原先的主人是个钉子户，导致这个房子成了路北仅存的建筑。
这会儿刚九点，几个来上班的拆迁工人被告知：这个屋子因尚不能公布的原因，不许进入。工作的地方被警戒线团团围住，他们只好蹲在附近抽烟打发时间。
“你说，这屋里能发生啥大事？”一个工人好奇地问。
“看这阵仗，八成是死了人了。”年龄大点的工长深吸了一口烟。
“不会这么倒霉吧？有新鬼的屋子，俺可不敢进。”另一个更加年长的工人面露惧怕之色。
“老李头你怕啥，这个钉子户搞了那么久才能拆，机器设备都不在了，要不然能轮到咱们人来干？拆它老板给的钱可是平时的两倍。不管里面有新鬼老鬼，老子都要在这周末给它拆了。你要怕，回家待着去，我找别人。”工长说完狠狠瞪了刚才迷信的老李头一眼。
“瞧你说的，拆，我肯定拆。”两倍的工资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那几个年轻的后生来了吗？”工长扭头数了数人数，发现不太对劲。
“八成是在里面，昨儿你不是嫌他们干活慢，让他们八点半过来吗？”老李头突然压低了音量，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打听了下，警察八点五十过来的，一来就把房子给封了。”
“他娘的，希望不是这几个兔崽子给老子惹的祸。”工头将已经燃到过滤嘴的烟头丢到地上，捡起块石头碾了一下。
湖丰区刑警队大队长周天宇正在楼上查看现场，听说曹飞的车到了，赶紧迎了出来。十几年前他刚加入湖丰区刑警队时，曹飞是大队长，算下来是老领导，自然格外尊重。
“小周，说说情况。”曹飞掀起警戒线往里走，并不急着上楼，而是绕着房子转了一周。
“好的，死者是市局直属一大队大队长赵毅，死亡时间是上午七点四十五到八点十五。”
“这么精确？”曹飞扭头看了眼周天宇。
“因为法医九点就到了，死亡时间较短，所以他们对这个结论很有信心。”
“继续吧。”曹飞看到房子四周的窗户都有防盗窗，虽然有些锈迹，但都很坚固，没有破坏的痕迹，于是从正门进入。
“死者被捆在二楼卧室内的椅子上，死因是后脑勺被钝物敲击。发现时间……”
“等一下，敲击几次致死？”曹飞在一楼停了一下。除了西北角隔出一个约两平米的储物室，其余均是开阔空间。曹飞走近储物室，发现从外面用简易插销插上了，打开后里面空无一物。
“一次，不过后颈也有一次敲击痕迹，时间更早一些，而且使用的钝器不一致。暂未在房间内发现可疑的凶器。”周天宇走到楼梯处，请曹飞上楼查看，“发现时间是八点三十分，四个来施工的工人发现了尸体，因为没有手机，所以去到对面的工商银行报案。对，就是他们。”周天宇指着站在二楼客厅处接受询问的几个工人。
先是钝物敲晕，将赵毅绑架至此，再一击致命。这至少说明两点：一是赵毅的遇袭时间应是昨晚，因为早晨将他带过来风险太大；二是赵毅的死亡地点和时间对凶手来说很重要。
曹飞看了眼这四个工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穿着破旧的T恤和劳工裤，鞋子多处磨破，脸上写满稚嫩和惶恐，看起来不像是能够杀害赵毅的凶手。
二楼分为东西两个部分，西北是楼梯占用的空间，西南是客厅；东半部分隔成三个区域，最北是卧室，钥匙挂在门上，中间是卫生间，南边是厨房。
“做完口供后，我想问他们几个问题。”曹飞走进卧室，周天宇紧随其后，曹飞示意他等在门外。
曹飞进入卧室之后关上门，在查看现场时他需要安静。但是门关上后嘈杂的声音几乎没有减弱，除了门外问话的言语声，上下楼梯声，甚至连一楼大门开关声，都一清二楚。他打开门看了下，墙的厚度不足10公分，难怪隔音效果如此。
卧室窗户朝北，窗帘束在两边。赵毅的上身和小腿都被粗绳捆在坚实的木椅上，头仰着面向窗外，嘴上封着黑色胶带，身上是昨天上班时穿的衬衫。因为死亡时间较短，所以他的面部还看不出太多痕迹，像是安静地睡了。
曹飞来到赵毅背后，单膝跪地，发现后脑勺处已经被击打得完全凹陷，在伤口的最深处，可以看到黑色的头发、红色的血液和乳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团让人头皮发麻的糊状。地板上的血滩正好在赵毅身体的遮挡下，呈现出暗红色，与周围阳光明亮的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血液将伤口处的头发凝结成一簇簇红刺，已经不再滴下。凑近看去，伤口周围的头发有潮湿的感觉，不像是血液造成，其他地方的头发却较为干燥。
地板已经蒙了一层灰尘，曹飞扭头去看椅脚，前两处有轻微糊状，后两处有多个方形的砸压痕迹重叠着。
曹飞正仔细查看，突然听到背后门被打开，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回过头来，才发现声音是隔壁卫生间传来的。这种房子也该拆了，如此薄的墙壁，轻微的地震怕是都无法承受。
卫生间较宽敞，约有十平方的样子，角落里甚至还有个浴桶。桶的直径约1米，高约1.2米，里面仍有大半桶水，灰尘覆盖了一半的水面。
“曹队，可以问他们话了。”周天宇招手把四个年轻人叫过来。
“你们四个互相认识吗？”曹飞背对着他们，仍在盯着卫生间看。
“我们干活流动性大，大伙就是个脸熟。这间的活是第一天，本来昨天上午招人的时候是另一个人来的，昨天下午突然说有事，所以他才替上来的。”
曹飞回头，看见最为成熟的一个工人指着旁边一个矮小点的。
“你们确定进来之后没有其他人吗？”
“确定没有，一楼肯定是没人的。在二楼，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一直在客厅里，除了我们四个，肯定没有其他人。他们去报案的时候我们也都在，没看到有人进出。”这次回答的是另一个声音。
“一楼的储物室你们也确定没人吗？”
“应该没有，我们进来时，门从外面用插销插上了，没有人能从里面做到吧。”
曹飞点了点头，从卫生间走到房屋的南面，客厅的窗前。窗外隔着政通路，正是工商银行营业厅。
“小周，调取一下ATM机的录像，门口这条路这么窄，说不定能拍到些有用的东西。”
周天宇抓了抓脑门，下去办了。曹飞看在眼里，心想：有疏忽的时候还是这个小动作，十几年了一点都没变。
转身下楼前，曹飞突然产生了疑问，浴桶水面的灰尘为什么只有一半呢？于是找来手电，伸手将浮在表面的灰尘拨开，探照下去。虽然桶里清可见底，但是曹飞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想到赵毅的伤口，曹飞的嘴角快速抽动了一下，转身对侦查员说：“桶里的水采集化验。”曹飞拧了下洗脸池的水龙头，发现能正常出水，“池壁也采集一下。”
成为支队长后，刑侦的具体案件多是交由赵毅与当地的刑警大队负责，曹飞只在开会时指导。重回战场就遇到这么狡猾的对手，下楼的时候曹飞感觉胸腔沸腾着一股热血。
周天宇进门后看到曹飞刚下楼梯，立刻汇报：“曹队，昨晚因为天色太暗，没拍到有价值的影像。今早天亮后，拍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我也描述不清楚，您要不要亲自去看一下？”
两人来到银行监控室，调出录像。八点整的时候，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男人，背着黑色双肩包从工商银行前面穿过马路，走进了屋子。进去待了大约三分钟，从房子出来，回到了路南，监控将他的脸拍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吗？曹飞看了一眼周天宇，周天宇示意他接着看。
八点零五分的时候，又出现一个同样穿着短袖衬衫的男人，背着相似的双肩包，从工商银行穿过马路，走进了屋子。大约三分钟后，该男子回到了路南，监控也将他的脸完整拍下。
八点十分的时候，出现了第三个男人，相似的着装，相似的背包，相似的行为，一样被监控完整拍下。
之后一直无人进出，直到八点半左右，四个工人进入。大约两分钟后，他们中的三个走出房子，穿过马路，来到工商银行报警。
“看来凶手是要我们从三胞胎里面找出坏孩子了。”曹飞将内容拷贝到光盘，沉思了一会。
“曹队，有没有可能是三人协同作案呢？”
“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假设凶手只有一个，三人这样暴露在摄像头前，目的可能是要嫁祸他人。如果凶手是三个，依次出现在摄像头前的意义是什么呢？难道是怕我们漏抓了？而且致命伤只有一处，我觉得凶手只有一个人的概率较高。”
曹飞看到周天宇点了点头，接着说，“问题是，这个人是第一，第二，还是第三？”
突然之间，刚才案件现场的几个信息碎片拼成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周天宇看到曹飞跑回房子，走进二楼卧室，关上门。然后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曹飞在用鼻子说话。出来后，曹飞问周天宇：“听到了吗？”周天宇点点头。
曹飞下到一楼，四处盯着天花板看了大约十分钟。
就在周天宇忍不住要发问的时候，曹飞把他喊到面前，“把影像资料分发给各单位，封锁交通要道，尽快将这三个人抓捕，尤其是第一个进入的人。”
“可是……”周天宇不明白曹飞为什么这么关注第一个。
曹飞打断了他的疑问，“让法医出一个快速的血液检测报告，主要看是否有致人昏迷的药物，出结果后我们再讨论。”
回警局的路上，曹飞关于案件的思路总是被一件小事打断：怎么开口向女儿解释这周末又没办法去游泳了？
今早，刚读六年级的曹宜涵吃饭的时候又一次哼哼唧唧，说爸爸暑假前就答应教她去游泳，暑假都过完了还没见过泳池的影子。曹飞当时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囡囡乖，这周末爸爸带你去。”
小公主听完之后，立刻转向正在吃饭的肖年，“妈妈，爸爸这周末要带我游泳，我的舞蹈补习班可以不去啦。”
肖年白了一眼曹飞，“小孩子听的话都是要当真的，别说话又不算数。”
“瞧你说的，工作是干不完的，总得陪陪孩子嘛。”曹飞一贯严肃的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一下让肖年绷不住了。
“好好，再相信你一次。今天已经周五了，你什么时候带她去，我好赶紧给她补习班的老师请假。”
“周天吧，这两天有几个档案要忙。”
“耶！我的警察爸爸终于放假了。”曹宜涵狼吞虎咽地吃完饭，拎着书包自己去上学了。
“这小妮子，八成是赶着去向同学证明自己是有爸爸的了。”肖年收拾了曹宜涵的碗筷，无奈地笑了笑。
曹飞已经很久不敢答应曹宜涵陪她玩了。今早难得答应一次，估计又得反悔了。曹飞宁愿面对一个最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愿看到曹宜涵挂着眼泪原谅自己。
回到警局已经十点半了，曹飞看到小张还没回来，就打开赵毅参与案子的资料慢慢翻看。调到直属第一大队负责重大刑事案件前，赵毅在直属第二大队负责盗窃、诈骗类型案件，约四年左右。之后赵毅能够快速晋升，很大程度上是副局长于牧有意栽培的，这在局里不是什么秘密。
于牧外调进入山门市公安局后，很快就以好在媒体前立军令状而全市闻名，成为了市里的明星。
一个案子如果吸引了广泛的关注，媒体采访时于牧就会立军令状，称几日之内必定破案。
动动嘴皮子就划定了实际负责人的办案时间，这一点局里上下都很反感。曹飞不堪其扰后，为这事向媒体澄清过一次，“局里的领导期望案件早日能够侦破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但是案件侦破不是儿戏，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口头承诺的。”在这之后曹飞负责的案子于牧终于不再干涉，但也因此格外不受于牧待见。
而赵毅一次次在于牧承诺的时间内完成了盗窃和诈骗类型案件的侦破，很快就被于牧注意到，将他调到负责刑事案件的第一支队，给他，也给自己更大的曝光度。
每次都在那么短的规定时间内侦破案件，自己能做到吗？曹飞扪心自问过很多次，自觉不能。即使赵毅没有家庭，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曹飞仍然觉得不可能做到。
半年前，赵毅负责一起山门大学杀人案。由于丁副局长直接过问，而且自己手头有另一起大案负责，所以曹飞参与较少。但在结案前，曹飞恰好完成了手头的案子。在结案会议上，曹飞质疑了关键的定罪证据，导致板上钉钉的疑犯无罪释放。
当时舆论已经一边倒地支持严惩那个小伙子，所以宣布释放的消息时于牧指定让曹飞自己去。曹飞因此遭受大量的指责，甚至有媒体说那个小伙子是他侄子，所以有心偏袒。不过能够把那个斯文清秀的大学生从死刑上拉回来，曹飞还是心存慰藉。
“报告曹队，我回来了。”小张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还打包好了两份饭菜。
“小张，还得麻烦你去法医那里取赵毅的血液报告。”
“好嘞。这是我上午做的记录，曹队您先看一下。”
翻开笔记本，上午的记录足足有四五页，内容整洁工整，曹飞更加觉得自己没有选错助手。能否忠实记录所有细节，是曹飞对一个初级刑侦人员最在意的品质。
从笔记里推测，赵毅昨晚应该在回住所前就被击晕，和案发现场的推论一致。曹飞印象中，赵毅是坐公交回家，下车后还要步行一段。可以推测他就是在那一段遇袭。疲惫的人很难保持较高的警觉性，尤其是在靠近家的地方。
小张回到办公室后，曹飞在桌上腾出两块吃饭的地方，然后拿起血液检测报告查看。报告表明，血液中无致人昏迷的成分。
曹飞把现场的情况和小张说了一遍。小张听完，睁大了双眼，“不是吧曹队？这样就能判断凶手是第一个，也太神了吧。”
“我的推测很可能有疏漏的地方，在证实之前，我不打算误导你们。”曹飞快速把饭吃完，随手收拾了餐盒。
“可是您这不是已经告诉周队和我，凶手就是第一个了嘛。”
“那你就相信了？”
“倒，倒也不是完全就信了，毕竟您没告诉我证据。”小张想起平日里听到的关于曹飞的传说，心里嘀咕：您说的话，我当然信了。
“在艰难的时刻，人总是更倾向相信已有的东西。而我们做刑侦的，就是在任何时刻，都要质疑一切结论。”曹飞看到小张似乎不太明白，“在这个案子上，希望你和周天宇能够先能找到自己的想法，咱们再交流，现在还不着急。毕竟，所有的推理都要等抓到疑犯才能发挥作用。”
“曹队，现在三个嫌疑人的面部都被监控拍到了，而且衣着也很有特点，应该很快就会被抓住吧。”
“我刚刚就在考虑这件事，今天在查监控的时候，发现昨晚天黑前客厅的窗帘是没有展开的。也就是说，凶手后来有意展开窗帘挡住监控，不让我们知道三个人进入之后的行为。”
“有没有可能是怕被人目击呢？”
“有可能，但是在上午八点钟依次穿过马路去一座空房子里，房子还正好在工商银行的门口，这难道不是招摇过市吗？”曹飞看到小张点了点头，“所以，我觉得凶手根本不在意自己进入房子被拍到或者目击到，而是在意进入房子之后不能被拍到。”
“所以，曹队，您觉得凶手是在和我们玩猜谜的游戏？”
“没错，凶手既然故意让监控拍到，应该已经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但现在还没有找到他们，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在享受被追捕的感觉，这个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他布置的游戏只有三个人都被抓住了才能开始。而另一种……”
“他还要再杀人？”小张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自从几年前和肖年开始备孕时起，曹飞就戒了烟。此刻他从抽屉底层拿出一盒，走到办公室窗前，点燃了一支。这个凶手对今天的事情已经谋划已久，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再次倒在他手下。毕竟，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烟燃了一半，曹飞转身对小张下达了指令：“通知市局所有刑警队人员，从现在起，每隔10分钟发送短信到各自直属负责人处，停止时间另行通知。未按时发短信的，立刻责令所属单位查找，无故未回者纪律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