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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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梅山的记忆

由于回避制度,父母不能在一个单位总部工作,所以母亲就调整到了下级单位,这是母亲带着我到梅山的原因,只是当初我不明个中原委。梅山又称梅梓山,是离我们乡镇主街5公里的一个下辖管理机构,按照当时的叫法是管理区,是介于乡镇和村之间的一级管理机构,一个管理区下设几个自然村。关于梅山的记忆已经比较久远了,那是我成长过程中为数不多的单独与母亲一起生活,而与父亲和兄长分别的日子。虽然只有一个学期的时间,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却显得足够漫长。有母亲在身边,其实我相对要幸福得多,而哥哥一人则被送回到了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他那时读五年级。从小一起摸爬滚打,那半年是分隔最长的时间了,依稀记得妈妈带着我回老家去看过哥哥一次,爸爸也把哥哥接到梅山来看过我们,每次分别时都是哭得花枝乱颤,梨花带雨。

梅山的生活惬意又有些无趣,作为乡村一级的小学,矗立在一片农田中间的山坳上,周边什么都没有,课间也没有之前那么多的玩伴和花样,我挺怀念之前的学校和同学。学习上用现在的话来讲是有些降维打击,镇中心小学的教学质量比村一级小学那还是高不止一星半点。所以那半年时间,几乎忘了沙场练兵的感觉,每天中午还要步行半个小时回家吃饭,中午就看一集一休哥,然后再步行半小时去学校上课,风雨无阻。有时候中途在学校饿了,也会用零花钱买食物充饥。记得有一个老奶奶,差不多每天都会挎一篮子烧饼到学校贩卖,烧饼是用老面制作、文火炕熟而成,有甜咸两种口味,不油腻,有嚼劲,我很喜欢,基本上隔三差五就会去买一两个。那段时间流行一种自制墨水,买的是一种粉末颜料,自己找个容器搅拌搅拌,就可以吸入笔囊写出字来,但是这种劣质墨水要么是堵塞笔尖,要么是墨迹不纯,总之只能玩一玩罢了,不久就一阵风一样销声匿迹了。

在梅山的那个学期,有一件事情记忆深刻,至今难忘。不记得来的是官方,还是商家,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目的,作为一个教学而非科研机构,我们学校竟然组织了一次全校范围的智力测试。煞有其事的,还有看起来十分专业的设备仪器,弄得一群小学生惊恐不已,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测出一个弱智或脑残。也许本身这仪器就是个噱头,或许背后贩卖的医药补品或者训练教材才是个中要义,所幸全班的学生都大差不差,我们都长吁了一口气。

梅山的味道被牛奶充斥着,母亲的一位同事阿姨生了宝宝不久,每天都煮牛奶,母亲也让我享受着同样的福利,据说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哥哥小时候的遗憾。例行公事的补钙在我长身体的黄金时期立下了汗马功劳,我该庆幸,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三聚氰胺,商家的良心还存在。除了牛奶,梅山这个小山村也有美味的记忆,这种美食,稍纵即逝,只在每年的三月和九月短暂现身。每每雨过天晴,阳光穿透松枝的缝隙,一种黄色的菌子破土而出,一个月后,它们又将销声匿迹,这是地处亚热带气候的黄冈地区的一种天赐珍宝——枞菇。枞菇形如伞状,色如杏黄,在潮湿阴冷的地方总能发现它们的踪迹。枞菇肉质肥厚,最能激发汤汁的香味。盐水浸泡,去除杂质。肉片炒至金黄,新鲜的枞菇在大火和热油中上下翻腾,最大程度地融合枞菇的鲜嫩和猪肉的浓香,待枞菇的汁水炒出,加入米汤,各种滋味层层递进,香气弥漫四周。黄冈人喜爱枞菇,不仅在于它的短暂而难得的生命周期,更在于它那带有深山淳朴土地芬芳的口感,那是创造的传承,家乡的味道,过去的记忆。

不知道是年纪还小还是在山里的缘故,冬天出奇的冷,下雪就是漫山遍野,眼底尽是白茫茫一片,真正是“银装素裹”“原驰蜡象”。雪还未化尽的时候,小河和路上的水坑结着薄薄的一层冰。最痛苦的就是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寒风凌冽,像小刀割在脸和手上,早上还好一点,带着的“烘头儿”(一种中部省份流行的泥土烧制的器皿,放置木炭取暖)可以暖手一两个小时,三五个同学在去学校的路上嘻哈玩耍,比赛看谁提着“烘头儿”自下而上划一个满圈可以不掉一粒炭火。课间一些同学借着木炭的余温烤些苕片或者米果,整个教室都弥漫着香味。到了放学,炭火早已燃尽,把柄也更加冰冷,成为想要甩掉的包袱,回家的路也似乎变得更加漫长。进入冬天没多久,班上就会多几个红彤彤胖乎乎的脸庞和手掌,一到暖和的教室或家里,就奇痒难忍,抓破了又结痂,那是冻疮留下的痕迹。这一年冬天,我和母亲没有回老家过年,母亲和同事买了一大堆年货,鸡鸭鱼肉,光奶香味的饼干就是四五斤,整整一大袋,我整整吃了一个月,时隔多年都记忆犹新。

我也曾经去看过哥哥就读的那所乡村小学,背靠山谷,面临溪流,当时正夕阳西斜,子规啼鸣,静谧中隐射着几分神秘。由于被选拔参加全县的奥林匹克竞赛,需要课后拉练,所以当时哥哥和另外一名同学就需要在学校留宿,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小仓库,里面有一些桌椅、木板,拼起来就是他们俩的床铺。我看着这奇特的环境既惊讶,又好奇,想象着在这大山里睡觉的感觉一定别有一番风味。哥哥讲起留宿趣事,乐在其中。母亲听后反复叮嘱,暗自抹泪。学期结束,哥哥就被接回来了,我和母亲也从梅山回到了镇上,一大家子又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