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狗尾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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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血战兰茵

蓝锦亲自带着大部队来势汹汹,南军一边进行猛烈进攻,一边又状似无意地撤退,直到把他们引到兰因海岸边。

钱副将道:“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南军果然想从水上逃走,末将早已备好船只,定将他们全部歼灭。”

洛璟尘带着他那半真半假的笑意,貌似赞许地对钱副将点了点头,又及时侧了下身子。

“嗖”地一声,一支箭穿云而来,正好与他擦肩而过,射死了他身后站着的一名小将。

蓝锦嚣张地对他呐喊,“洛璟尘,听说你封王了,本将特意相贺!”她收了弓,上了船,船只驶离,与追击它的北军船只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天空是琉璃一般的湛蓝,大海是微波粼粼的深蓝,在一望无际的尽头海天相接。

洛璟尘是个颜控,连贴身侍卫都要选择长得好看的。蓝锦是第一个长得丑却让洛璟尘充满兴趣的人,尤其是在这样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天气和景色里,一颗意气风发的少年心蠢蠢欲动。

“蓝将军莫要猖狂!”他大喝一声,提起轻功,稳稳地落在甲板上,跟随船只而去。

洛璟尘从小都计划着怎么赢,这次计划着怎么输,觉得亲自经历一番不失为增长经验的好机会。

南军在前面逃,北军在后面追。海上作战主要依靠弓箭,蓝锦显然早有准备,以遁甲和蒲草相挡。北军士兵有样学样,也拿出了蒲草,南军却突然换上了燃起了火把,带着火苗地箭矢嗖嗖射过去,点燃了敌军好几艘船。

“是不是傻!”钱副将朝着后面的几艘船破口大骂。

洛璟尘始终抿着嘴,一语不发地望着黝黑瘦小、神采飞扬的蓝锦,等待着他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蓝锦想烧毁他们的船只,做成打算逃走的假象,引他们来追。这一点,洛璟尘想到了。

蓝锦想跟他们同归于尽,海上作战,同归于尽最好的办法就是撞船。洛璟尘虽然准备输,但也不想输得太惨,蓝锦有十几只大船,他便准备了三十只更大的船,真要撞了,北军也能留存下大部分实力。

此时,两军的船只已经行驶了很远了,蓝锦依然没有下令撞船,洛璟尘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刚才在岸上看到的天空还是喜人的湛蓝色,现在开始变得灰蒙蒙的,云层越积越厚,海水也不如岸边那般平静。船只驶过墨蓝色的海水,卷起一层层洁白的浪花。

洛璟尘皱眉,大晴天的,总不会下雨吧?

他伸出一只手,一滴沉重的雨点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环顾四周,海雾茫茫,竟然真的下雨了。

老天根本没让留给他们做准备的时间,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将笔直站立的士兵刮了一个趔趄,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从天而降,风雨漫卷兰因海。

蓝锦望着漫天风雨笑得灿烂,顾青羽对天象真是算无遗策啊。

“收帆!”他们踩在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的船上,焦急地呐喊者,嚎叫着,人与人撞在一起……陷入一片混乱。

蓝锦打了个手势,“撞船!”

他不动如山地立在风雨中,任大雨酣畅淋漓地拍打在脸上,神情里有一种即将脱离苦海的痛快。

“疯子!”洛璟尘盯着冒雨驶来的船只,张开双臂,足尖轻点,掠过十几米的海水,奔向距离他越来越近的、站在船头拔剑的人。

刀剑相接,呲出一阵火花,很快又被漫天风雨压下,就连兵器急促的碰撞声都听不太清楚。洛璟尘隔着剑逼近他,声音低沉:“你算好了要所有人葬身于于此?”

“是啊,”蓝锦眼神狡黠,洋洋得意:“辰王殿下能中了我这点粗劣算盘,也是本将没想到的。”

洛璟尘冷哼一声,若非本王故意中你的计,怎会让你得逞。

沉重的战甲与刀剑折射出阵阵光芒,他们像两只自由翱翔的海鸥,在风雨如晦的海天之间起舞对决。高手过招,招招不让,仿佛着天昏地暗是被他们搅和出来的。

两军士兵们混战在一起,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

“船漏水啦!”

“这艘船也漏了!”

大军杀红了眼,天空中落下的雨是透明的,从船上流到海里的却是殷红的,一片一片地混入墨蓝色的海水里,仿佛想将这片大海染成血色。

十几米高的浪头打来,船原地转了半圈,蓝锦和洛璟尘站在船头受到的力格外大。趁着船身歪斜,洛璟尘借势一推,准备将蓝锦推下船头。蓝锦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一只手,将他也扯了下来。

即将坠海时,洛璟尘一脚勾住了桅杆,右手手腕被身子横在海面上的蓝锦紧紧抓住。

“放手!下去!”

“休想!”

风雨声势浩大,噼里啪啦地砸在摇摇欲坠的船上,乌云厚的仿佛要掉下来将所有人无情地吞噬。

“将军!”蓝锦有难,士兵打算伸手相救,但是蓝锦离得船太远,根本够不着。要救蓝锦必须先把洛璟尘拉上来,但即便洛璟尘救上来了,蓝锦也不一定能救得上来。

蓝锦依然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洛璟尘的右手,单薄的身躯朝那名士兵喊道:“别管我,把洛璟尘砍了!”

士兵有些犹豫。

“快动手!”蓝锦催促。

洛璟尘单只脚勾着桅杆,皮靴上已经渗出一层层血迹,快要撑不住了。他恨声道:“蓝锦,你何苦为南国卖命至此!”

话刚说完,洛璟尘的余光看到船上士兵的刀举了起来,正要朝着他砍下来。

他一把捞起蓝锦,蓝锦的身体并不沉重,在空中划了一个凄美的弧度后,重重地砸在船上持刀的士兵身上。

洛璟尘点着桅杆,接着力度在空中飞快地旋转几下,终于落回船上。刚刚抡蓝锦那一下子用了猛劲,他蹙眉揉了揉右手臂,关节脱臼了。

蓝锦艰难起身揉了揉脑袋,刚刚被他摔得这一下可不轻,正好砸伤了头。他对那名士兵说:“别管我了,自求多福吧。”

举目四周,血海茫茫,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既有天灾,又有人祸,能逃出去的希望微乎其微。

原本浩浩荡荡的几十艘船,如今散的散,沉的沉,还剩下三艘进水的船没有方向地四处飘摇,随时能支离破碎。刀剑声渐渐地弱下来,大家都不想打了,绝望地祈求着这场风雨能戛然而止。

洛璟尘靠在桅杆上,尽管已经一身狼狈,仍一直维持着他认为该有的气质,不想让人看出胳膊的异样。目光扫到蓝锦,他嗤道:“自己都活不了了,还管别人。”

“自然是顾不上旁人了……”蓝锦昨夜把趁手的折扇交给了顾青羽,他不擅长用剑,索性将宝剑抛入海中,“但得顾你。”

蓝锦过去抓住他受伤的右臂,扳过他的肩膀,带着义无反顾的笑意。头发被漫天大雨打的凌乱不堪,和着血一起粘在脸上,眼睛却依然透着明亮的光芒。

洛璟尘被这一笑晃了神,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这个黑小子的笑容有种……明亮的凄美。

蓝锦趁机拉着他跳入海里,瘦小的身躯拼尽全力地压制着他,不给他任何游上去的机会。

在海里是死,回船上也不大可能活,真不知道他在执念什么。

必死的境地面前,洛璟尘心中一往无前的平静,静静地审视着这个与他挨得极近、四目相对的男子,苦笑道:“两个大男人抱这么紧,恶不恶心!”

“你个地痞流氓,无耻狂徒、人间败类……洛璟尘,我要跟你一起死!”蓝锦还没骂尽兴,嘴里又呛进几口和海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洛璟尘活了二十年,不管在皇宫民间,跟他有关的全是溢美之词,何曾被人说过一句不好?他与蓝锦在战场上才第一次相遇,从前素未谋面,听蓝锦的语气,怎么好像见过他一样?

他使劲晃着蓝锦的双肩,气得骂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本王从不近女色,连王妃都没有,流氓个屁!”

“……咦?”

蓝锦突然发现了不对劲,洛璟尘也意识到了,他们在海面上挣扎、纠缠、打斗、对抗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沉下去。

洛璟尘的目光落在了蓝锦的衣服上——战甲里面是件白色的衣服,它神奇地膨胀起来,将外面的战甲都撑得了鼓鼓胀胀。

两人同时眼疾手快地反应过来,蓝锦去推开洛璟尘,洛璟尘却紧紧抱住了他——与二人方才的动作一模一样,只不过调换了角色。

怪不得顾青羽这么放心地让他来送死,原来这身衣服能遇水膨胀,能够使人漂浮在海面上。

“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蓝锦一边大骂,一边推开他。

“谁稀罕碰你,多少大家闺秀投怀送抱本王都没抱过!”嘴里虽然这样说,洛璟尘还是抱着最后一根稻草。

“掠我国土、欺我百姓,虽强必诛!”蓝锦喊得充满气势。

“闭嘴!唾沫别喷我脸上!”

“没见过你这种上赶着投胎的,没啥惦记的了?”洛璟尘尽力想唤起他求生的欲望。

“不需要!”蓝锦嘴硬。

“我去,你腰真细,比女的还……”

“滚!”

“哐!”大船也终于支撑不住散了架,沉到海里激起几十丈高的海浪,无情地淹没了筋疲力尽后仍然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未央373年的这场战役终于在这里画上了句号。

北军接连拿下垂州、登州、随州、常州,却在亳州兰因海上大战遭受重创,五万将士全军覆没;南军近一万将士全部战死,却阻止了北军继续南下。战争的结局,似乎不能用某一方的“胜”或者“败”来形容。

正应了那句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